馬車一路坎坷,駛過泥濘的土路,最後停在小巷子前。
我緩緩走下馬車,一身大紅的禮服被泥土染的潦草肮臟。
車夫沉默了很久。
“你回去吧,李叔。”
我開口:”別告訴任何人我過來這邊。”
車夫跟了我很久。
他知道我對慕瑤無微不至的好。
沉默許久,車夫開口:
“白侍郎,放寬心,小人活了這麼久,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隻要還活著,就沒什麼事是不過去的……”
慕瑤和她的竹馬離開時,我沒哭。
在滿堂賓客複雜的眼神下,我沒哭。
可車夫李叔突然的無頭無尾的安慰,卻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我的防備。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李叔離開後,我蹲在地上哭的心臟一抽一抽得痛。
是,沒什麼坎是跨不過去的。
可是,我快死了。
我沒有機會了。
在白馬巷泥濘的小路上走了許久,我才找到了那個熟悉的破爛木屋。
幾塊破爛的木頭修成的小房子,透著淡淡的黴味。
那是我和慕瑤度過最艱難三年的地方。
也是我將她撿回的地方。
我沉默地拖著已經被泥濘染臟的紅色禮服,緩緩推開了木門。
或許是年代久遠,這小木門十分破舊,打開時發出刺耳的”哢擦哢擦”聲。
隔壁的房門打開了。
一個穿著布衫的老婆婆伸出頭來好奇地打量了我許久。
她突然興奮地朝我問:”白林?”
我艱難地扯著笑點點頭。
婆婆立馬圍著圍裙衝了出來拉起我的手,笑得久違得熱情:
“還記得我嗎?”
“我是劉嬸!現在是白侍郎了,估計已經把我老婆子忘了吧!
你們還住這兒的時候,我就住你們隔壁……”
我當然記得。
那時候,我和慕瑤還很窮困潦倒,有時候連飯也吃不起。
很多個吃不到晚飯的日子,都是劉嬸叉著腰將我們拖到她家裏蹭飯吃的。
劉嬸很熱情,拉著我扯起之前的事情。
“明珠公主呢?我看皇榜上說你倆今日不是成婚嗎?怎麼回來了?”
劉嬸說著說著,這才發現我蒼白的臉色和通紅的眼眶,還有那泥濘的紅色禮服。
她呆愣愣地站了很久,才慢慢拍了拍我的背:
“沒事白侍郎,天涯何處無芳草!”
“總有比她好的女孩!”
我強忍住馬上要湧出眼睛的淚水,跟劉嬸道了別,走進那個小小的木屋。
滿是黴味,但卻裝滿我和慕瑤回憶的地方……
房間很小。
一張木床,一個鋪滿灰塵的木桌。
木桌看起來有些畸形。
那是我和慕瑤一起動手搭成的。
木桌上,用布蓋著一個鐵盒子。
這些,就是我和慕瑤的全部。
我坐在桌前,輕輕打開了鐵盒,裏麵整整齊齊地摞著一個又一個信封。
那一刻,悲傷如流水。
“白郎,阿瑤今天學了一句詩,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詩說的是我們吧?”
“白郎,又學到一句詩,一種相思,兩處閑愁,阿瑤想你。”
“……”
嶄新的信封被認真的疊在一起,哪怕過去了七年,依舊嶄新如初。
這是我遇到慕瑤的第一年。
那時我還是個貧窮的書生。
苦讀一天後,我回到家裏,慕瑤卻不在。
我煮好了麵條,滿心歡喜地等她回家。
可她一整晚沒有回來。
第二天下午,慕瑤回來的時候眼眶發紅,滿身風塵,看起來無比疲憊。
她給了我一個鐵箱,箱子裏都是諸如此類的信。
那時候我很開心。
慕瑤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她在信裏對我的綿綿愛意,更讓我滿心歡喜。
可後來我才知道:
慕瑤的竹馬叫展白。
信裏的白郎是展白,而不是白林。
慕瑤小時候就流落街頭,那時候,展白和她一樣,也是乞兒。
她倆一同乞討,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
後來,展白離開了她,報名參軍。
後來再也沒有回來過。
慕瑤便以為展白已經戰死在了沙場上。
那天晚上,是慕瑤為展白定下的忌日。
她抱著盒子跑到了城外,想將盒子放在她為展白立下的衣冠塚前。
可因為那時候恰巧全城戒嚴,不得隨意出城,於是慕瑤跑了一晚,最終卻隻能灰頭土臉地回來。
她將盒子帶了回來,像扔垃圾一樣扔給我。
可我卻以為信裏的白郎是自己。
嗬嗬。
這些信真可憐,像垃圾一樣。
我的愛,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