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河

自從輟學之後，我便接手了所有的家務。

同時，因為家明在縣城的開銷，比在村裏的時候高得多，我爸爸媽媽留下的最後一點積蓄，在他念完高一上學期之後，也徹底花光了。

阿昌叔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每年的收成隻夠溫飽，桂蘭嬸也因為跛腳，幹不了什麼重體力活。

家裏的生活就更加拮據，時常還會出現沒米下鍋的情況。

於是在閑暇之餘，我便去山裏采山貨，拿去鎮上賣錢，再送到學校去給家明。

從村子到縣城，二十多公裏的山路，我不知道走了多少遍。

隔著校門聽到裏麵朗朗的讀書聲，看到那些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穿著幹淨整潔的校服，再看看自己因為操持家務粗糙的手，和洗的發白的衣服，說不羨慕是假的。

“安然，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念書，爭取早日出人頭地，你也不要放棄，等我以後掙了錢，我就供你念書。”

家明似乎是看到了我眼中的落寞，隔著校門安慰我。

我點頭，當時的我，從來沒有質疑過他的話。

幾年前，爸爸媽媽因為意外去世，一夜之間，我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村子裏的人，都嫌棄我是個女娃，遲早會嫁出去，沒人願意收養我。

隻有家明，總是來我家裏給我送吃的，幫我打掃房間。

半個月之後，他帶著我回家，求著桂蘭嬸收養我。

從那以後，我便跟著他們一家人一起生活。

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為了不給桂蘭嬸添麻煩，我開始學著做飯和打掃衛生，家明看不過去的時候，總是背著桂蘭嬸偷偷幫我。

在我所有的記憶裏，家明對我都是極好的。

每次被桂蘭嬸打罵 ，他都會護著我，也會在我想爸爸媽媽躲在被窩裏哭的時候，帶我去村口的小河邊。

無數個難過的時刻，都是家明陪在我身邊。

“我們家明不容易，小小年紀就一個人去了縣城讀書，現在好不容易混出個人樣來，老天有眼，給了他這麼好的機會，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拖他的後腿......”

家明和我的關係，雖然沒有正式在長輩麵前公開過，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在村裏人的心目中，我和家明結婚，那都是遲早的事情。

我自己也是這樣期待著，可沒成想，滿心歡喜卻等來這樣的信。

聽著桂蘭嬸的哭訴，我的心裏又氣又疼，終究是無法接受，哭著跑了出去。

村子裏的人都睡得早，我一路跑到村口，胃裏突然湧上一股惡心，靠在樹旁哇哇的吐了起來。

這幾天我的孕吐越來越嚴重，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可剛剛情緒激動，動了胎氣，吐著吐著，感覺小腹一陣墜痛，脫力跪倒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於緩了過來，踉踉蹌蹌的，來到了小河邊。

夜色下，小河平靜無波，可每年到了汛期，這條小河就會變得渾濁和湍急。

村裏的孩子大多都是放養，雖然家長和學校三令五申，但總免不了有調皮的，趁著暑假去河邊遊泳。

而我的爸爸媽媽，就是為了救落水的學生，在這條河裏被洪水衝走了。

爸爸媽媽是來村子裏支教的老師，他們的資料上，沒有填任何親人的信息，所以出事之後，連屍體都沒人打撈。

茫茫人海，我不知道自己的故鄉在哪裏，還有沒有其他在世的親人。

這些年，我隻有陳家明，和這條小河。

如今，陳家明也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