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東方蹠果然沒有處置何素素。
但這正是我想要的。
東方蹠每天做戲,不就是想要百官認同他賢明,比東方鈞更值得做這個皇帝嗎?
我偏要揭露你荒銀暴戾,揭露你不聽人言,揭露你色迷心竅。
東方蹠當然舍不得自己經營多年的潔白羽毛沾上一點汙臟。
於是關雎宮起了一場大火,帶走了如花似玉的何素素,取而代之的是皇帝新寵的宮女秦桐。
他慣會用火,大火可以燒掉一切的醜惡臟汙,一切的罪孽深重。
可惜已經晚了,縱使他不說,世人都已心知肚明,那位備受寵愛的秦桐到底是誰。
從此,東方蹠執政五年的好名聲裏就要添上一筆醜陋的傷疤了。
轉眼已過三月,何素素幾乎夜夜承 歡,肚子終於有了動靜。
疏枝在我身後為我塗著藥膏,背上密密麻麻的紅疹讓人心驚。
“你這幾日就不要出去了,等到杏花落盡再說。”
疏枝的聲音在那場大火中被煙熏壞了,變得嘶啞難聽,時刻提醒著我她們受過的傷害。
“那可不行,何素素懷孕了,我得帶大皇子去拜會才是。”
大皇子就是東方蹠送給我的兒子,天生殘疾,性格頑劣乖張,教過他的太傅不是被他剪了胡子就是戳了眼睛,小小年紀無惡不作,欺淩宮人。
這樣的孩子,東方蹠送給我防老。
聽到我說何素素,疏枝不說話了。
“你們是不是還在怪我?”
如果不是我將她認為義妹,我謝家何至於遭此劫難。
疏枝沉默地為我敷著藥,我也不敢再問。
謝家上下一百多條性命,血淋淋地刻在我們心頭。
我的哥哥,她的丈夫死在亂刀之下。
我的侄子,他的兒子死在大火之中。
午夜夢回,我常常看到謝府一張張熟悉的臉對我笑著,夢到哥哥爬到樹上為我們摘梨子,夢到小侄子喂我糖葫蘆......
夢到他站在山石上笑著對我說:“杏花雖好,可惜有些人看了會起疹子,還是梨花好~”
我好想再跟他們說說話,就是真的怪我引狼入室也無妨。
可是一醒來,就隻有冷冰冰的宮牆和大嫂那張被火燒得麵目全非的臉。
她收拾了藥膏,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時回頭對我說——
“曉曉,沒有人怪你,你的善良沒有錯,是她狼心狗肺。”
我終於還是聽了疏枝的話,等到杏花完全落盡才出了門。
我帶著大皇子往關雎宮走去。
大皇子難纏,要馴服他就隻有先順著他。
他要逃課,我打掩護。
他要出宮,我給令牌。
要什麼給什麼,隻要不是太過分,我都由著他。
左右東方蹠都不管,我 操什麼心?
“母後,您是皇後,為何還要去拜會一個小小的妃嬪?”
何素素現在已經被東方蹠封為麗妃了,等到她腹中孩子生下來,應當就能封貴妃。
可她本不該有這個命。
她乘著我這縷東風坐到現在的位置,踩著我謝家的屍骨得償所願。
現在該我向她血債血償了。
“麗妃娘娘今非昔比,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宮女了。”
“啊?她原先還是個宮女?”
我看見大皇子臉上的鄙夷神色,笑了笑。
大皇子看著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其實很清楚誰的地位高誰的地位低,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媚上辱下的作風。
等他知道他父皇最愛的麗妃懷孕,他這個瘸皇子的地位受到威脅,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關雎宮布置得富麗堂皇,東方蹠像是要將這麼多年的虧欠全部都補到何素素的吃穿用度上來。
當然,這份奢華裏麵也有我的一份功勞。
大皇子求了很久的玉獅子狗,他想要用來做新鞋子的蜀錦,我統統賜給了何素素。
果然,一進殿,大皇子的臉色就黑了下來。
何素素臥在貴妃椅上,正一臉幸福地摸著自己的肚子。
大皇子陰沉沉地盯了麗妃的臉一會兒,無不惡意地“咦”了一聲。
他轉過一張天真的臉蛋對著我說:“母後,兒臣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麗妃娘娘。”
我心中暗笑,那是你九皇叔的側妃,你自然在宮宴上見過她。
何素素麵色一凝,隨後又柔柔笑了起來:“聽聞九皇子側妃與臣妾相貌十分相似,殿下想是錯認了?”
大皇子卻冷冷橫過眼睛,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她的肚子:“本皇子問的是母後,你插什麼話?”
果然,何素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白。
她這個人心氣高,最討厭的就是別人不把她當回事。
巧的是,大皇子最喜歡的就是踐踏身份地位不如他的人。
何素素見他是個瘸子,索性也不再裝什麼賢良。
她大概是在想,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不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都會比大皇子受寵的多。
可惜,她還是進宮時間太短,不了解大皇子的作風。
出了關雎宮,大皇子一路上都很陰沉,過了許久才問道:“母後為何將送給我的玉獅子狗轉送給了麗妃?”
我無辜地說:“你父皇疼愛麗妃,她又有了身孕,母後應當有所表示才是。思來想去,隻有原本給你準備的東西才是最好的,隻好先給了他。”
我垂眸看著他眼中隱藏的暴虐與瘋狂,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皇兒莫要生氣,待母後尋到更好的再給你。”
他卻拂開了我的手,厲聲道:“母後也太軟弱了些!一個賤婢,也敢搶本皇子的東西!”
他說罷自己跑回了寢宮,不沒有跟上去,左右魚兒已經上鉤。
我不知道他會怎麼對付麗妃,但本宮,拭目以待。
過了幾日,聽說大皇子的狐朋狗友送了他一條狼犬。
我將瓶子裏的牡丹花哢嚓一聲剪碎。
法子是粗暴了些,可勝在有奇效。
宮內不許養這麼凶猛的犬類,但大皇子有的是法子說服他的父皇。
說到底,東方蹠幼時也不過是個和大皇子類似的小可憐蟲罷了。
他雖將大皇子作為棄子養在我名下,那也不過是因為他身有殘疾無法繼承大統,終究還是有些父子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