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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後廢後
九竹

第一章

做了相府千金十八年。

爹爹一封奏折,當眾拆穿我是冒牌貨。

真千金要替我進相府,當皇後,和我夫君恩愛無雙。

可我五官肖像爹爹,身形與娘親一樣。

我真的是冒牌貨嗎?

......

真假千金傳言遍布全京城時,我正窩在貴妃榻上看著左傳。

李景衡進來時,一身寒意。

“皇上大雪天還過來。”

他將外衣褪下,露出裏麵明黃色的龍袍常服。

“外麵亂成一鍋粥了,還有心情看書。”

李景衡劍眉星目,卻籠著淡淡愁緒。

我收攏書,並未起身。

夫妻兩載,自不會拘束於俗禮。

“你爹說的,可是真的?”

他將奏折放到我麵前,上麵言明我在嬰幼兒時被人使計偷換,為了血統純正,他才拚著老命也要撥亂反正。

這一番義正詞嚴,連我都不免為他的父愛感動。

可惜,我才是名正言順的江家女兒。

“皇上以為呢?”

我嗤笑一聲,抬眼看他。

這是我親自選擇的,從一見傾心到如今兩心相許。

我清楚,他必會相信我的。

李景衡麵露猶豫,我的心如重石猛地墜下。

“皇上不信?”

我支起身子,平視於他。

猶記得新婚燕爾,他在紅燭下與我發誓,會一生一世待我好。

可我忘了,紅燭會燃盡,誓言也可以忘卻。

可他臉上的遲疑不作假。

“皇後,奏折裏字字真切,宰相輔佐朕多年,是不會說謊的。”

我連連冷笑。

是了,當初李景衡還是皇子時,仰仗的就是我爹爹四處打點。

如今盡管他登基兩年,在朝政上還是受到掣肘。

可我做的未必沒有爹爹少。

當初先帝猜忌,是我求爹爹主動保下他。

成婚後,我又三天兩頭進入後宮替他討好寵妃,甚至與他同甘苦,大雪天跪在殿前隻求先帝消氣。

如果不是侵入骨血的寒意,我又如何兩年都不曾生下孩子?

如今因為一封似是而非的奏折,他便來質問我?

他怎麼能?

我仰麵盡可能不讓淚水落下。

可話卻卑微草芥:“皇上以為是臣妾說謊?”

仿佛有瞬間的起落,心口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疼。

我起身下跪。

“臣妾字字真言,江家的女兒就是臣妾。”

“絕不會做假!”

似乎安靜了許久。

那張奏折被他翻起蓋上,像是我的心在火上被灼傷。

“皇後,你如何能肯定自己身世?”

一句話猶如驚雷。

我後背冒汗,不遠處的炭火突然啪嗒一聲,打碎了我全部的偽裝。

雙手開始顫抖,我發了狠才強撐著堅持。

話堵在喉間卻張口說不出來。

是啊,宰相說我是繈褓嬰兒時就被換了。

可真是如此,那我是誰?

我不信無稽之談。

宰相說的沒有證據,我也沒有證據。

這種話無非就是信與不信。

我眼眶發熱,手抓緊眼前的明黃色衣角。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卑微。

羞恥幾乎要將我淹沒。

娘親耳提麵命的話如浪潮,如驚雷。

可就是不能幫我喚醒夫君的心。

“婉娘,你是宰相府的嫡女,是兩個家族的延續。

“在外麵,不可丟了氣節!”

我想,我掙脫了十幾年的捆索。

我日思夜想都要與我娘親不同。

哪知在寒冬這日。

我脫下為自己加身的盔甲。

跪在萬民之主前,低聲哀求。

隻為一句。

“我信。”

我終究成了我娘。

其實我不喜歡娘親。

她是個自怨自艾的深宅婦人。

從我有記憶來,就常陪她看院子外的那條路。

但爹爹沒有來。

他寧可長居外麵,亦或是在書房和同僚議事,也不願踏足後院。

我娘在加速衰老。

我像是個汲取她養分的食人花。

我越是明朗,她便越枯萎。

直到最後,我成為了名動京城的宰相千金。

一日日的宴會都邀請我前往。

而我娘,隻是沉默地看我裝扮。

隨後淺淺一笑。

“婉娘真好看。”

她的眼空洞虛無,似乎在透過我看向誰。

嬤嬤說,我與爹爹越來越像了。

我想,因為我們都有一雙淡漠的眼吧。

哪怕身邊圍繞著再多的人,麵上含笑,可心是冷的。

爹爹沒有教我一字,但性情卻莫名學了個十成十。

就像現在,我的苦苦哀求讓李景衡眉頭緊鎖。

他在為難。

可我心下平靜。

從他開始猶豫,從他來質問我的那一刻。

我們就如屋簷融化的雪水,一滴滴浸入石板,消失不見。

爹爹也是如此。

他萬般為難地對著李景衡訴說自己的一片赤誠。

說著自己失而複得的女兒。

可他忘了,他麵對的是帝後。

是李景衡用八抬大轎親自迎回府的正妻。

他沒有開口,隻是將奏折放入我的懷中。

“朕會讓你在後宮好好度過一生。”

如失去全部氣力,我癱軟在地。

腳步漸行漸遠,我苦澀開口。

“望皇上看在夫妻一場。

“讓臣妾,再看一眼父親。”

李景衡還是同意了我的請求。

爹爹正跪在太極殿廊下。

大雪紛飛,我最後一次穿著鳳袍走近。

“娘娘。”

我冷眼看著他恭敬行禮,站在他麵前受了。

“民女如何受得起宰相如此大禮。”

廊下沒有絲毫遮掩,雪花被風吹進來不少,臨近門口的地麵已經濕了一片。

我嘲諷一笑:“如今的局麵,大人滿意嗎?”

江大人第一次有了慈父關懷。

他顫巍巍抬眼,終究是老了,雪天下跪讓他有些疲態。

“終究是爹爹害了你,隻是昭月無辜。

“我負了她娘,萬不可再負她。”

“昭月?”

我細細嚼著這兩個字,隻覺得諷刺。

自小我便奇怪,為何要給我取名婉娘,爹爹說,女子以婦德為美,不必在姓名上多費心力。

原來不是因為取名費事,隻是因為是我,才不想費精力。

“青春受謝,白日昭之。

“隻是兩個女兒,你選錯了。”

我抬手劃過他外麵那件鬥篷。

“多順滑的狐狸毛,看來她為了討好你,費了不少心力。”

爹爹臉色一僵。

“怕什麼?”

我嘴角勾起,弧度與手握重權的宰相大人一樣。

囂張跋扈,陰狠毒辣。

“你最好祈禱你的女兒和我一樣,繼承了您的手段。

“要不然,中年喪女,爹爹這番打算,要白費了。”

他不再假裝賢臣,直直起身給了我一巴掌。

嘴角傳來痛楚,我咽了咽,滿嘴血腥。

“敢動昭月,你試試!

“你和你娘過了多少年富貴日子,你知不知道。

“你在府上好吃好喝,有炭火溫暖時,昭月卻挨餓受凍,連護手的手爐都不曾有!”

他怕是氣急了,整個人都沒有了以往的淡然。

我突然笑了,想著要是娘親能看到這一幕就好了。

可惜她在我成婚不久後就被爹爹趕回老家莊子上。

想來,那時候江昭月她們就已經出現了。

“隻是一個皇後之位,你讓給她又何妨?”

他的語氣軟了下來,和所有愛女兒的父親一樣。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不休你娘,隻與她和離。這樣,她也可以少受人指點。”

寒風刮著的臉頰,似尖刀淩遲。

“好。”

他一愣。

我點頭道:“你先寫下和離書,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爹爹的為人我最清楚,出爾反爾之事做起來得心應手。

我找太監要了份紙筆,許是天寒地凍,這份和離書他寫了近一個時辰。

“好了,去找人將夫人接回來。”

我掃了眼垂首的爹爹,冷聲道:“外家的人,不宜住在江家。”

爹爹的拳頭猛然收緊。

事情以我自請退位結束。

娘親趕回來時,我已經被遷居鎖春樓。

裏麵沒有絲毫人氣,她一邊哭一邊捶打我的肩。

“蠢笨,沒有皇後之位和皇帝的寵愛,你怎麼在這個後宮生存下去?”

她哭得厲害,也不知是在哭我,還是在哭那份和離書。

我看她絮叨的模樣,忽地想起,當年我才剛識字,娘親便將女戒女德的書全部扔入火爐。

爹爹不讓我習字,她卻教我一手簪花小楷。

爹爹覺得女子不必讀書,她卻讓我日夜苦讀四書五經。

“婉娘你記得,女子隻有走出去,才能看見更廣闊的天地。”

我也是這樣以為的。

在娘親的調教下,我成為了鮮活明媚的女子。

整個京城,隻有我放肆大笑,也隻有我,敢對著李景衡,笑意盈盈地搶過他的馬鞭。

直到一日,我看到娘親跪著請求父親的憐憫和愛惜。

“老爺,在你眼裏,我真的半點都不如她嗎?”

她像是暢春閣的戲子,萬般討好卻換不來爹爹的一絲憐憫。

所以,她才處處和爹爹作對。

養成了我驕奢張揚的性子。

原來,我隻是娘親為了吸引爹爹的工具。

我的意識在那一瞬間有了混亂。

娘親說,不要事事依附男子,可她卻甘心留在後院,替爹爹打理瑣事。

她不斷告訴我,夫君的寵愛不重要,但事實上,爹爹的一個注視,就能讓她獨自回味許久。

我開始分不清真假,於是我越來越放肆。

我朝娘親想要的方向疾馳而去。

江府的女兒江婉娘,成為了跋扈的代名詞。

直到我遇上了李景衡。

“娘,你真的如此愛爹爹嗎?”

娘親止了話,手撫上桌角,緩緩坐下。

一時間鎖春樓裏寂靜無聲,外麵卻熱鬧起來。

“外麵怎麼了?”

外麵的侍衛隔著門衝我道:“新後入宮,自然熱鬧。”

我點點頭,不再言語。

熱鬧都在前麵,而我是丞相假千金的事情,也許久未被提及了。

我瞥向桌上的白瓷瓶,上麵的花已然枯敗,下意識想喚人來。

伸出的手一僵,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後宮之主了。

花已然泛黃,可我依稀能看見當日的盛景。

那年春色灼灼,我和娘親奉旨進宮。

誰能想到,還是五皇子的李景衡也在宮中。

他站在桃枝下負手而立。

我眼波微轉,大膽上前。

“你是哪宮的小太監,長得如此眉清目秀。”

李景衡笑了。

他向來是性情溫順的。

如此一笑幾乎是灼灼其華,而我也在滿園的春色中迷失了。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他的愛慕猝不及防。

在相識的第二年,他親自采了一大株桃花送到我麵前。

“婉娘,我會找你父親提親,如同尋常百姓。”

當初我向他抱怨家中父母關係,誰能想他竟記在心裏。

賜婚那日,他不同別的皇家子弟,他騎著高頭大馬,手持一柄玉如意,隨侍太監捧著一雙大雁,跟著禮部親自登門。

“江家有女,在下傾慕已久。”

我就在屏風後看著他昂首進府,看著他含笑對我父母拱手作揖。

世人都說,五皇子給盡了臉麵,江家女好大的福氣。

每年春日,隻要桃花盛開,他總是會親手折一隻簪在我鬢邊,來鳳殿更是桃花遍布。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李景衡已經將自己認為最好的都送給我了。

以至於我豬油蒙了心,不自量力。

天家情誼,終究是轉瞬就能敗了的花,碾入塵土。

娘親沒有久留,我看著她有些佝僂的背影。

聲線多了一絲哽咽。

“娘親,後院太小,去外麵瞧瞧吧。”

當年她教導我的話,如今我一字不落地還給她。

就當是為了我。

女兒已經被困在深宮無法飛翔,至少有一雙眼,能幫我看看外麵。

我們母女倆,總要有一個重獲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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