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這幾天日夜不眠，與母親抄經拜佛為父兄祈福。

終於等到父兄歸家的那一天。

母親哭成淚人，姨母卻搖著團扇說風涼話：“都說你高嫁，我怎麼瞧著嫁得越高，死得越快。”

姨母是續弦夫人所生，總是處處與母親相比。

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嫁人生子。

這樣看笑話的機會，她自然不願意錯過了。

我直勾勾盯著姨母，直將她盯得渾身發毛：“你看我做什麼？”

“姨母不會不知道，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吧？”

我冷笑一聲：“如果我父兄有什麼事，姨母恐怕也脫不了幹係。”

姨母被我懟得啞口無言，瞪著眼用手指我：“你、你......”

表妹董佳慧連忙上前，按住了姨母的手：“娘，表姐從小養在軍營中，原本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

她模樣生得乖巧，說起話也是輕聲細語。

我平日裏待她極好，我有的首飾衣裙，也總會給她備上一份。

比起姨母那副尖酸刻薄的樣子，董佳慧著實討人喜歡不少。

但隻有我清楚，她乖巧懂事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上輩子張時堰登上皇位後，迎娶了董佳慧做皇後，將我製成了人彘的主意就是她出的。

到死那一刻，我也沒想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姨母聽見董佳慧的話，掩唇一笑：“這樣頂撞長輩，口無遮攔的野丫頭，也難怪攝政王會退親。”

“我這種野丫頭，自然比不過表妹這樣的大家閨秀，表妹可是心地善良......”

我看向董佳慧：“聽說表妹這兩年繡了不少帕子，裹著銀子贈給那些進京趕考的窮苦書生們。”

董佳慧將此事做的隱蔽，被我戳穿後臉色一白。

姨母笑不出來了。

她左右開弓，兩巴掌扇在董佳慧臉上：“沒臉皮的混賬東西！還不快滾回家中！”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第一次感覺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才去過攝政王府，轉眼間又到了十五那一天。

謝祈安權力滔天，他能讓我蒙冤的父兄官複原職，也能讓我一族轉瞬覆滅。

我隻能遵守諾言，每月初一、十五去他府中。

謝祈安似乎不知疲憊，一遍遍向前撞去。

我招架不住，細指攀上他的脊背。

我摸到他背後縱橫交錯的幾道刀疤，像是盤旋的蜈蚣。

十二歲那年，我陪祖母上香途中，被山匪擄走。

謝祈安隻身一人闖進匪窩，挨了山匪們五六刀，渾身是血，硬是將我狼譚虎穴救了回去。

外邊不知怎麼傳起了謠言，說我被山匪玷汙，失了貞.潔。

我百口莫辯，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三日。

最後還是謝祈安平複謠言，將我從龜殼中拽出來。

他撫著我的頭發：“往後沒有人敢再議論此事。”

我哭著說：“但我名聲已經壞了，我們還是退親吧。”

“休想，我這輩子隻娶你一人。”

他的嗓聲並不大，卻如此篤定。

謝祈安察覺到我的失神，動作幅度又大了幾分。

我疼得擠出兩滴眼淚，下意識將指甲掐進了他皮膚裏。

他低下頭，附耳啞聲問：“你在想誰？”

不等我回答，謝祈安又冷聲道：“不許再想那個小白臉！”

我以為我將張時堰送到慎刑司，就是與他劃清了界限。

可謝祈安似乎對此耿耿於懷。

我猶豫了一會，正準備解釋，卻聽見他淡淡道：“沈晚寧，孤要娶妻了。”

“休想，我這輩子隻娶你一人。”

這句話一直在我腦子裏盤旋。

我吃不好，睡不好。

丫鬟小芸捧來顏色素淡的衣裙，一邊為我更衣，一邊歎息：“小姐最近瘦了許多。”

前院傳來嘈雜聲，我剛想起身，又被小芸按了回去。

“是您的姨母來了，小姐您還要進宮參宴，還是賞花宴要緊。”

賞花宴是太後親自下的請帖，去遲了總歸不好。

我無精打采坐了回去。

謝祈安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前幾日給父兄升了官職，又賞賜了十幾箱子的珍寶和黃金。

我一踏進禦花園，一下成了貴女們爭先討好的對象。

她們穿的花枝招展，像是花蝴蝶將我圍住，殷勤地讓人厭煩。

沒等到我尋借口逃開，董佳慧出現後，她們就一股腦湧到了她身邊噓寒問暖。

這在以往是萬萬不能的。

董佳慧出身並不算高，不然她也不會為了擇一門好姻緣，輪番接濟那些窮書生。

她每次能進宮都是沾了我的光。

但這次我並沒有邀請她一同入宮，也不知她是怎麼進的宮門......

“董姐姐真是好福氣，我聽說攝政王給姐姐送去了十幾箱的聘禮。”

我神色恍惚，如遭雷劈。

謝祈安要娶的妻，是董佳慧。

董佳慧一步步走向我，臉上端著笑意。

她關切地看著我：“表姐，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她離得我很近，身上的粉脂味熏得我想吐。

胃裏忽然翻滾，我忍不住吐了董佳慧一身。

她一聲尖叫，小芸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我。

“攝政王駕到——”

“太後駕到——”

隨著太監聲落，董佳慧突然向後連退了兩步，猛地仰摔在了地上。

宮女們亂成一團，手忙腳亂扶起了董佳慧。

她摔得著實不輕，額角磕到了石頭上，一縷血色沿著臉頰落下。

太後蹙著眉問：“怎麼回事？”

董佳慧搶先開口，指著小芸：“太後娘娘，這賤婢推我！”

小芸無措地看著我：“小姐，奴婢沒有推她......”

太後不認識小芸，卻熟知我。

謝祈安曾經將我當做寶貝疙瘩，太後不好直接出言處置小芸，索性將問題拋給了他。

“攝政王以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謝祈安瞥了我一眼，見我臉色慘白，皺起了眉。

我似乎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絲不忍。

我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小芸沒有推她。”

可下一瞬，我聽到謝祈安淡淡道：“哪隻手推的，砍了讓她長長記性。”

侍衛們一擁而上，將小芸按倒在地上。

我紅著眼，緊緊盯著謝祈安，仿佛要將他盯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