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江府前。
轎夫交換眼神,兩個花轎混在一起,伴隨著濃濃的爆竹煙,眾人已經分不清花轎裏是誰了。
今日,江府姐妹一起出嫁,嫁入同一府中,成為顧府的孫媳。
顧老公爺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身為嫡子卻不著家,小兒子算計多事,都不是爵位的最佳人選,於是,老公爺就將希望寄托在嫡孫身上。
可惜,嫡孫殘疾多病,從小就虛弱,大夫說,活不過二十二歲,庶孫倒是穩重,頂起了公府的重擔。
一個羸弱殘疾,一個驍勇善戰。
大家都將寶壓在了庶孫顧鈺安身上。
花轎裏,江棠晚緊緊握住手。
方才,差點被晃暈,待到轎子平穩了些,她輕掀窗帷,此路是去東院的路上。東為大,嫡孫住東院,庶孫住西院。
跟前世一樣。
隻是這一次,她早已知曉結果,前世,她與妹妹江月影的花轎抬錯了院子,她嫁給了虛弱殘廢的嫡孫。
新婚當晚,她衝出新房,跑到西院,想要換回來,卻狠狠地遭到顧鈺安和江月影的羞辱,說她嫁給了大哥,還要想著二弟,不守婦道、不知羞恥。
她忍痛回到東院,卻獨守空房。
養母苦口婆心勸她與顧祈辭同房,目的就是為了損害男人的身體,早點身亡,如此,就不會跟顧鈺安爭奪公爺爵位了。
江棠晚沒有順從。
顧鈺安卻等不及了,在顧祈辭毒發時,買通大夫,換了解藥,顧祈辭毒發身亡。
後來,被老公爺發現。
顧鈺安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江棠晚身上,偽造證據,她無力辯解,隻能任由被拖去亂葬崗,躺在冰冷的屍骨上,盯著眼前的男人。
他說:“別怪我,誰讓你不是江夫人親生的,下輩子吧,下輩子,我一定對你好。”
“我呸。”江棠晚一口鮮血吐在男人的身上,便無力地摔在了地上。
江月影看著潔白衣服上沾染上鮮血,害怕地摸著肚子:“安哥哥,姐姐這麼臟,會不會血裏有毒?孩子,她是想陷害我的孩子…”
顧鈺安臉色一變,他摟著江月影。
“江棠晚,原本我是想讓你在這裏自生自滅,沒想到你這麼狠毒,來人,把她的雙腿給我打斷了!”
想到這裏,江棠晚深吸一口氣,渾身汗毛直立,手不停地顫抖。
她的雙腿被打斷後,江月影不知足,將她的臉摁在死人的屍骨裏,屍骨刺進臉裏,胸口,之後她染上了屍斑。
江月影蹲下,滿眼嘲笑,“娘說的沒錯,你跟你親娘一樣下賤,隻配被我踩在腳下…”
“落轎!”
一道聲音打斷了江棠晚的思緒,她放下紅蓋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等待下轎。
既然重活一世,那便不枉負光陰。
很快,她就被攙扶下花轎。
“咳咳咳......”
伴隨著急促又克製的咳嗽聲,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被推了出來。
顧祈辭臉色蒼白,身形消瘦,喜服卻很寬大,穿在身上很不合體,他目光緩緩落在新娘子身上。
他抿嘴。
“抱歉,沒有親自去接你。”
江棠晚手指一頓,微微福身。
她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不免有些可惜。
原本,人人都羨煞國公府,也都恨嫁,祖父叱吒風雲、備受尊重,公公是繼承人,婆婆是長公主,夫君是敏而好學的謙謙君子。
可這一切,都在十年前變了。
十年前,顧祈辭身患重病,投醫無門,導致公婆離心,自此不再回府,後來,老國公夫人又與世長辭,老國公爺更顧不得家中瑣事。
桂花紛紛落在顧祈辭紅色的衣袍上,抬手拂去後,他看著正在發呆的女子,雙手放在兩側,微微攥起。
知曉這是正經人家的姑娘。
嫁到這裏,不免心裏苦。
嫌他,也是常事。
他眼簾微垂,沉聲道:“蓋著紅布,看得清嗎?還這般走神。”
“呃…”思緒再一次被打斷,江棠晚回過了神,輕聲道:“能看得清。”
看得清你是誰,看得清今生的路怎麼走。
前世過的實在是太愚蠢、太迷茫,重活一生,自然要清清楚楚的。
拜堂時,由於顧祈辭身體的原因,大家不敢多鬧。
江棠晚就被攙扶著去了新房。
顧祈辭則去了前廳,今日,他與二弟一起迎娶,喜宴也就擺在了一起。
他手握起拳頭,不停地咳嗽。
旁邊,顧鈺安神采奕奕抱著拳:“何大人來了,裏麵請。”
何大人抱拳回禮,看到顧祈辭時,眼睛一亮,快步走過去,欣喜道:“大公子,賀喜賀喜啊。”
就算大公子身子不好,但架不住老公爺喜歡啊。
“多謝何大人。”顧祈辭淡淡一笑道。
顧鈺安笑容一僵,他伸手道:“何大人請坐。”
心中憤憤不平,明明出力的是他,受益的卻是顧祈辭。
顧祈辭手握起拳頭,不停地咳嗽著,臉上毫無血色,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
“咳咳咳!”
顧鈺安麵上擔憂,話鋒針對道:“大哥不如回去休息,畢竟,你在這裏也沒什麼用。”
“那就有勞二弟了。”顧祈辭不推辭,笑著便離開了。
顧鈺安嘴角勾起。
他很是期待,大哥看到娶的人,是一個養女,該是什麼樣的表情?
新房裏,江棠晚聽到動靜,趕緊坐好。
寬大的紅袖下麵,一雙纖纖玉手緊緊攥著,她與妹妹並沒有明確誰嫁去東院或西院,但暗地裏都知道,養母偏愛她,誓要將她嫁給前途光明的顧鈺安。
這是大家都默認的想法。
恐怕,就連麵前的新郎,都以為要娶的是江月影吧?
畢竟,在此之前。
顧公子從未見過她,反倒是與江月影曾有說有笑幾次。
顧祈辭拿起長杆,輕輕挑起,一張吹彈可破的臉映入眼中,幾秒後,他反應過來。
“你…”
他想問,為何是你。
但又說不出口,畢竟他與顧鈺安娶誰,並未明確說,隻說是江府的嫡女,養長女怎不是嫡女?
沒有了蓋頭。
江棠晚能很好的看清楚男人的臉,麵如冠玉、目如朗星,說句美貌也不過分。
僅僅幾日未見,就好像隔了一世。
想到前世,她眼眶不免一紅,上輩子從來沒有傷害過她的人,怕就是顧祈辭了,卻死的那麼慘。
“公子是想問,為何是我,並非江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