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看著從山上下來的饑民,這些麵黃肌瘦的流民全都井然有序的排著隊,每個人都死死的盯著粥棚。
雖然饑餓,但沒人爭搶,插隊秩序井然。
一切全都源自於流民對許青山的尊重,他們打心眼裏敬重這位鹹魚知縣,因此就算餓的沒力氣走路,也沒人敢在許青山麵前放肆。
雖然很饑餓,但至少他們還活著,等待一會就能米粥果腹。
反觀許青山,將流民全都喊下來以後,他卻不管不顧躺在架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活脫脫一副太陽下的鹹魚模樣。
縣丞笑了笑衝著朱元璋說道:
“兩位見諒。我家這位知縣大人平常也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睡懶覺,等事情查清了,如果真的有流民攔路搶劫,知縣大人肯定會秉公處理。”
馬皇後看著麵黃肌瘦的流民也是於心不忍,隨即吩咐手下的婢女將一袋散碎銀兩交給流民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此次出來的匆忙,也沒有帶多少銀兩。但也足夠這些流民吃上一兩頓飽飯了。
朱元璋盯著席地而坐喝粥的流民,又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許青山,咬了咬牙。
現在他就算公布了身份,也拿許青山沒什麼辦法。
老朱心裏想把他這個皇帝老兒綁了又怎麼樣,許青山救濟一月的災民是天大的功勞。
就算讓他再綁十次八次,老朱也認了。
此刻的朱元璋也有些糊塗,他看不清這許青山到底是鹹魚還是好官!
看他這模樣,分明就是一條鹹魚,但許青山做的事情不僅將蘇青縣治理的井井有條,還賑濟流民......
這兩條無論哪一條單單拎出來,許青山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官。
這麼糾結的兩種身份居然同時出現在了一個人身上,朱元璋的確有些不解。
眼看想破頭也想不出什麼,朱元璋索性走到了災民之中,蹲到了一位老者身前開口問道:
“老人家,聽說你們是從湖廣地區逃難來的?”
那老者正忙著幹飯,沒工夫打理朱元璋。老朱也不催促,席地而坐慢慢等著。
等到那老者吃飽喝足了才緩緩開口:
“湖廣地區大旱啊。一年的收成全都沒了,我們也是沒辦法了才背井離鄉出來逃難。”
朱元璋皺著眉頭一臉疑惑的問道:“朝廷不是說已經賑災了,而且從兩京一十三省撥調了大批的糧食......”
老頭一聽悲涼的說道:
“賑災,可是糧食呢?這位老爺看你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富貴人家,你怎麼會懂官場裏道道。
我們是一粒糧食也沒看到啊,要是有半點活路,誰願意出來啊。
這位老爺不瞞您說,您看我一把老骨頭了,誰想死在外麵啊,我也想落葉歸根啊。
要是死在外麵了,說不定都沒人埋我這把老骨頭。在當官的眼裏,我們這些人的命根本就不是命啊。”
朱元璋一聽額頭青筋凸 起,狠狠的握起了拳頭,他的心中此刻滿是怒火。
他壓低了聲音,湊到了馬皇後身旁壓低聲音問道:“這件事你知道嗎?為什麼流民都跑到天子腳下了朕才知道。”
馬皇後先是一愣,隨後好像想起來了什麼:
“你忘了,湖廣地區的臣子都是當年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是開國功臣......”
聽馬皇後這麼一提醒,朱元璋頓時明白了。
兄弟,又是手下那群兄弟!
看來這群泥腿子出身的兄弟已經忘了當農民的滋味了,回去該給他們緊緊皮了。
老者又去粥棚領了一碗粥,轉眼的功夫喝了個一幹二淨一臉滿足的說道:
“這位老爺,實不相瞞,我們一路逃難過來原先有上萬人,但一路上死的死丟的丟,現在隻有幾千人了。
要不是許大人把我們安排到了山上,每天布棚施粥,我們早就餓死了。隻是可惜,我們要走了,沒辦法報答許大人的恩情了。”
朱元璋一聽皺眉問道:
“你們要走?難道是這狗官趕你們走的?你們等著,我去罵他個狗血淋頭......”
此話一出,周圍的流民全都聚了過來,怒氣衝衝的開口說道:
“你這人怎麼血口噴人,居然敢罵許大人是狗官......”
“要不是許大人,我們早就餓死在這荒山上了......”
“就是就是,誰說許大人要趕我們走了,是許大人在隔壁幾個縣裏幫我們找好了差事,可以讓我們安頓下來。”
“就是你這人實在是不講理......有地方安頓下來誰願意呆在這荒山上啊......許大人是個好官啊。”
剛才還一臉和善的老頭罵的最凶:
“你是什麼玩意,不許你這麼說許大人。我看你們這些富家人都是一個鳥樣,平常賑災沒見你們出半點力,就會出來血口噴人。呸......”
被眾人這麼一教訓,老朱絲毫沒有生氣,反而有些羞愧。
他本意也是為了幫助這幫流民
怎麼又被臭罵一頓,朱元璋此刻無奈至極。
不過聽說這群流民都被許青山安頓好了。
朱元璋看了一眼躺在架子上呼呼大睡的許青山,不禁嘀咕了一聲:
“這次還真是咋家看走了眼,這個許青山咋家真是越看越順眼了。”
挨了一頓罵,朱元璋也不反駁,隻是站在一邊默默聽著。
一眾流民吃飽了飯也不著急走,依舊乖乖坐在原地,眼神齊刷刷的看著許青山,似乎在等他睡醒。
馬皇後和朱元璋兩人麵麵相覷,誰也沒說話找個位置坐下等待。
兩個婢女見狀,震驚之極。
皇後和皇帝什麼事也不幹,就等一個人睡醒,曆朝曆代還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這許青山真是牛逼到家了。
仔細觀察一番,那許青山雖然慵懶,但卻越看越清秀,看的兩個婢女麵紅耳赤,連忙將眼睛挪開。
過了半個時辰,天色都有些黑了,許青山才長舒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睜眼一看,那些流民還沒走,全都席地而坐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他有些不耐煩開口說道:“都吃飽了吧?吃飽了趕緊走吧,天黑了路不好走,難道還想我在我這兒多蹭一頓飯。”
眾人一聽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哄堂大笑起來。
“許大人,多謝您這一段時間的照顧。小的們多謝許大人。”
說完無論男女老幼全都齊刷刷的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場麵極為震撼,一聲聲咚咚聲傳來,震得人四肢發毛,這一聲聲磕頭聲傳到朱元璋耳朵裏,頓時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許青山慵懶的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擺了擺手說道:“起來,都起來了。我還沒死呢,就來拜我了?趕緊走吧。”
流民們齊刷刷起身,收拾了一下帶來的微薄行李。排成長隊就要下山去。
隊伍剛走了沒幾步,許青山似乎想起了什麼拍了一下腦袋大喊道:“記得,到了其他地方好好耕種,好好的活下去......”
聲音略顯沉重,又帶著一絲哽咽。
“還有不要和朝廷作對,做一個安分守己的百姓。賑災不力不是當今陛下的過錯,過去的就全都過去吧。”
“總之你們要好好活下去......”
話音剛落,隊伍之中有人開始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接著所有人都開始哭了起來。
“許大人保重啊......”
一群人就這麼一邊哭一邊下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