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玨下了聘之後沒多久,侯爺和侯爺夫人也來府中下了聘。
他們急著想讓葉瀾歌過門,替他們好好管著顧長卿。
兩家定下婚期,擇了宜嫁娶的黃道吉日,就在兩個月後。
葉瀾歌卻在這個時候出了事,她吃什麼都沒有胃口,時常嘔吐,父親心疼她,請了郎中來替她診脈,竟診出了喜脈。
葉瀾歌懷孕了,已經兩月有餘。連她自己也說不清肚子裏的孽種是福安的,還是其他人的。
父親大怒,命人將與她有染的男仆統統亂棍打死。
一夜之間,家中因她失了十三條人命。
不對,應該是十四條人命,父親親自端了一碗墮1胎藥給她,讓她飲下。
葉瀾歌沒有絲毫猶豫,一鼓作氣將墮1胎藥喝下。
藥力很猛,她在床上痛不欲生、翻來滾去。
她折騰了一天一夜,才將腹中骨血流幹淨。
看著躺在床上麵容憔悴的葉瀾歌,縱使她闖了這樣的滔天大禍,父親依舊不舍得打罵她。
他顫抖著手指問她:“你當侯府是什麼地方!新婚當夜你若是沒有落紅,今後如何在侯府立足!”
她將目光瞥向我,扯了扯嘴角,輕巧地說道:“讓霓裳替我與顧長卿圓房不就行了?她本就與我長得相似,哪日再多給顧長卿灌點酒,他不會發現的。等完事之後,他差不多也睡著了,再讓霓裳偷偷出來,換我進去,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我攥緊手指,壓住自己的情緒,問她:“我替姐姐背了黑鍋,那等我與裴玨圓房的時候,沒有落紅,我又該如何向裴家交代呢?”
葉瀾歌輕蔑地看著我:“裴家算什麼東西,敢和我們葉家討要交代?你也別太當自己是個東西,你不過是我們葉家養的一條狗,你能派上用場是你的福氣,養了你這麼久,你總要奉獻點什麼吧?”
我看向父親,妄想得到他的庇佑,結果是我想多了。
他隻是沉默了片刻,便一如既往地偏向了葉瀾歌:“瀾歌說得對,總要有人做出犧牲,委屈你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要我賠上所有。
他對我如此,對我母親也是如此。
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我母親生下我以後,雖然被納為妾室,可在父親眼中,她始終是個卑賤之軀。
仿佛那夜他喝醉酒強行要了我母親,是我母親的錯,而不是他的。
那時葉瀾歌的娘,我爹的正室郭氏還沒病死,郭氏整日想些陰毒的辦法來折磨我娘。
她讓我娘用手替她剝核桃,果殼堅硬,我娘剝了幾個便滿手都是口子,核桃仁上沾了血,郭氏便讓我娘將剝好的核桃仁倒掉重新剝。
連著幾日反複如此,剛剛結痂的傷口又重新裂開,我娘的一雙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口,又紅又腫。
她還拿辣椒油當作止血藥給我娘擦,看見我娘疼得眼淚直流,郭氏就抱著葉瀾歌在一旁笑。
我爹從不製止,有時候見我娘哭,他還要罵上兩句晦氣。
我娘不敢反抗,她習慣逆來順受,她讓我乖乖聽話,要學會看人臉色,哄人高興,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樣甜,在這個家裏才能有安生日子過。
我聽我娘的話,學著討好爹,討好郭氏,討好葉瀾歌,換來的卻是她們的嘲弄和毒打。
漸漸地,我生出了反骨,我爹不知道,我娘也不知道。
小小年紀的我,不但學會了看人臉色,還學會了隱藏自己的鋒芒。
我可以做到在郭氏命人賞了我幾個嘴巴子之後,朝著她笑,向她磕頭。
她罵我“小畜生”“賤坯子”,我卻喊她“嫡母”。
我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沒有情緒的軟骨頭,任由她們拿捏。可我心裏想的全是待我長大後,如何帶著我的母親逃離這個牢籠。
可是母親卻沒有等到這一天,我記得那一天很冷,風像刀子似的割在臉上,我縮在薄被中凍得瑟瑟發抖。
母親去庫房取炭,她臨走前還將一個湯婆子塞進我的被中,笑著說等她取了炭回來,晚上和我吃涮銅鍋。
可她卻沒有回來,等我聽到婢女們慌亂地高喊“魏姨娘溺死了”匆忙地趕到後花園湖畔時,我母親麵朝下地浮在水麵上。
她被人打撈上來的時候,身子已經僵了,唇色發紫,麵如白紙。
她手中握著一方帕子,帕子上繡著一朵牡丹,我見過那方帕子,我知道那是葉瀾歌的。
我是從周遭人的議論中,得知了我娘的死因的。
那日我娘去庫房取炭,經過後花園的時候撞上了葉瀾歌,葉瀾歌讓我娘跳入湖中替她拾帕子,她明知我娘不識水性,還作弄她,將她推入湖中。
我娘在湖中掙紮了許久,葉瀾歌卻攔著不讓人救她,眼睜睜看著她在冰冷的湖水中溺死。
我父親為了維護葉瀾歌的名聲,隻說我娘是失足落水,意外身亡,連我娘的身後事都懶得操辦,郭氏隻是讓人用草席卷了我娘的屍首,抬去了亂葬崗。
那夜下了好大的雪,漫天雪花飛舞像我娘無處訴說的冤屈和來不及落下的眼淚。
我燒了一夜,夢見我娘的屍首被惡狼啃食得七零八落,我娘在嚶嚶啼哭,她讓我不要給她報仇,要我好好活下去。
但是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能不報?
可是我太弱小了,沒有能力與她們抗衡。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收起恨意,依舊對她們言聽計從。
郭氏不知道,她每日喝的燕窩裏,我都會悄悄摻進去一些陸商汁。
陸商這種藥,會讓她腹痛頭暈,偶爾嘔吐腹瀉,我父親以為她得了什麼病,請了最好的郎中來替她看診,可我下的藥量極少,不容易發現。
我花了兩年時間才將郭氏毒死,她死後父親為她風光大葬,用了最好的棺木,還請了得道高僧為她念經超度。
人和人的命運果然並不相同。
我爹鐵了心要我為了葉瀾歌的幸福犧牲自己,葉瀾歌虛弱不堪,她沉沉睡去。
我爹讓我留在她房中照顧她。
月上枝頭,葉瀾歌尖叫著從夢中醒來,她滿頭大汗,驚恐地捏住我的手腕。
“我不能嫁給顧長卿,我不能嫁給顧長卿!他會殺了我的。”
她得全身都在發抖,我的手腕被她捏得生疼。
“長姐,你是不是做噩夢了?你先鬆開我,有什麼事你好好說。”
她緩了緩神,將我推開。
“葉霓裳,你這個賤人憑什麼這麼好命?”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長姐,你這是怎麼了?”
我被她吵醒,還有些困意。
“一切都是真的,我肯定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沒有在做夢,我竟然重生了!”她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把我的人生全部經曆了一次,我嫁給顧長卿後,他成日裏流連煙花巷,納了好幾名煙花女子為妾,為了爭寵,我將那些小妾一個個弄死,沒想到卻惹怒了顧長卿,他將我的手筋和腳筋挑斷,囚禁在侯府荒廢的後院之中任由我自生自滅。”
她的目光隨即看向我:“而你,你嫁給裴玨之後,他不但高中狀元,扶搖直上飛黃騰達,一路官拜宰相,你成了誥命夫人。”
“不過,我知道裴玨根本不愛你,他喜歡的人是我,他對我一見鐘情。我嫁給顧長卿是他心中一輩子的遺憾,他一輩子都沒有正眼看過你,你充其量不過是個可憐的替身而已。”
她突然就笑了:“上天眷顧,我竟然重生了,這一次我不會再選錯了,裴玨喜歡的人是我,這份榮寵是屬於我的,現在我要拿回來。”
我猛然清醒,原來葉瀾歌也重生了,似乎變得更有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