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刷題機器。我爸最常對我的說的話是:紀盼夏,做不完這3張卷子,不能睡!聽見沒!
終於,趁我爸一個不注意,我直衝大海。
1.
“紀盼夏,做不完這3張卷子,不能睡!聽見沒!”
我爸坐在沙發上,眼神如同鷹隼一樣銳利,通過玻璃的反射,我感受到了一股子讓我寒氣逼人的不適。
要知道,現在已經十點多了,桌子上的鬧鐘都累得打起了擺子。
噠噠噠。
它已經疲憊不堪了,可是還在如同老牛一樣拖著孱弱的身體在向前奮力爬著。
刺眼的燈打在那一張張獎狀上,讓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鎮壓的小妖。
那些獎狀,像極了一個個黃色的符咒,散發著無上的法力。
此時的我剛剛從學校的題海裏掙紮出來,回到家,甚至連氣都來不及喘一口。
我爸就已經貼心的給我備上了濃濃的咖啡,蒼白的卷子一張壓著一張,放在桌子上。
“爸,今天我那個來了,能不能隻做一張,我......”
我的嘴唇在顫抖,雖然現在是盛夏,可是我的嘴角卻沒有一絲血色。
但是我一句話都沒說完,就被我爸無情地打斷了。
他先是重重一咳嗽,然後就使出了自己的獅吼功。
“紀盼夏,你再說一遍!我都是為了你好!”
透過鏡子,我能看見他那眼神中的微微透出的殺意。
此時的眸子已經不再是鷹隼,更像是一頭長蒼狼。
仿佛隻要我說一句不該說的,他就會直接伸出獠牙,將我殘忍的撕碎!
“呃!呃!呃!”
我真的很痛,這一次比以往都要疼很多,我的肚子裏就像是有一把卷刃的菜刀在來回攪動,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痛楚。
2.
密集的汗珠,不停地從額頭、後頸冒出。
好痛,真的好痛,我將手死死按住肚子,可是我卻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紀盼夏,就算是S,你也得給我把這3張卷子做完!”
我爸站起身,回房間取出一大包暖貼,一包一包地拍在桌子上。
他真的是一點情義都不講嗎,我還是他的女兒嗎?
暖貼,嗬嗬,暖貼有用的話也就沒有那麼多因為親戚而苦受折磨的人了。
沒辦法,盡管我的眼睛已經疼的有點視力模糊,卷子上的字也像是天書一樣歪七扭八,可是還是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將那支筆拿了起來。
不過,還沒寫了幾個字,我就因為疼痛難忍暈了過去。
當我再次蘇醒,已經出現在病房裏,而且已經是第二天天亮了。
“您女兒患有嚴重的精神焦慮,重度的貧血,還有長時間的服用咖啡,使得其內分泌發生了嚴重的問題,才發生了昏迷!”
病房外,一道帶著一些責怪的聲音穿過門縫闖入了我的耳朵,這個人應該是醫生。
這也讓我知道,不知不覺間,我的身體已經發展到這樣的程度了嗎?
我那狠心的媽,你既然不想要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呢?
你知不知道我從小到大都是怎麼過來的!
那印著紅十字的被子上一滴滴眼淚正在滴落。
我真的好累,好累!
“那今天她還能上學嗎?”
我爸在對方說完後,語氣明顯是緊張了,我還以為他是在擔心我的身體。
可誰知他擔心的居然是我今天還能不能繼續上學。
3.
呃啊!
我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裏麵的動靜會傳到外麵。
在他心目中,我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呢?
這一刻,我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感到了懷疑,門外的那個人真的是我的父親嗎?
“啊......這......”
醫生像是愣了一下,然後就是詫異、難以置信。
看吧,連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再之後,醫生表示我現在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還需住院一天今天觀察。
這可把我爸給急壞了,當即就和醫生據理力爭起來。
什麼我小時候是短跑冠軍,平時身體也倍棒,我第一覺得自己第一次見識到了父親的真正麵目。
他可是一位人民教師呀,原來說起謊話來,竟是這樣的順順當當。
最後,還是醫生的堅持才讓我爸敗下陣來。
而我也因為這番話,急火攻心,自己這身體哪裏還扛得住,痛呼一聲就再度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出現在我麵前的一摞摞的卷子了。
“紀盼夏,讓你再不好好吃東西,拉下多少內容,這些卷子是我從家裏帶過來的!趕緊做!都是為了你好!”
我爸還特意買了一個能放在病床上的折疊桌,他一邊責怪一邊將我的病床搖起來呈45度。
這是要我直接在病床上學習呀。
“看看姐姐這學習勁頭,再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玩個手機!”
我對床的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一把將自己女兒手中的手機搶了過來。
4.
那女孩兒看起來也就五六年級左右,應該是在我暈倒的時候送進來的。
“哇!”
女孩兒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她媽,立刻就要動手搶奪。
可是她那小胳膊小腿的,右胳膊上還紮著針,哪裏能搶的到。
那個針頭也因為她劇烈的掙紮一下子帶著血衝破醫用膠帶的束縛。
這一聲啼哭可把她媽給急壞了,立刻就大聲的喊著醫生醫生,手機也趕緊給了自己女兒。
“這位家長,玉不琢不成器,慣孩子就是害孩子!”
我爸看著這一幕,尤其是小學生,立刻就拿出了他在學校時的腔調。
不過,不是誰都想我爸心硬,最起碼那女孩兒的媽媽就不是。
她本來就心疼的要命,還帶著一些愧疚,我爸這一說可是給那媽媽給點燃了炸藥桶。
“沒看見我女兒在哭嗎?管好自己的女兒吧!”
那媽媽一個眼神就瞪了回來,聲音裏滿是不滿。
我爸看樣子還想說些什麼,不過那家長已經等不及醫生了,抱著女兒就衝了出去。
“唉,這個孩子毀了!”
我爸看著門外已經消失的人影,搖頭晃腦的,言語之間盡顯可惜。
看看人家的媽,再看看我爸,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能這麼大呢?
我在醫院足足呆了3天,才在醫生的千叮嚀萬囑咐之下,被我爸提前帶出了醫院。
“現在的醫院,真是,為了掙錢不擇手段!”
他在車上忿忿不平地訴說著心中的不滿,一拐,我已經到了學校門口。
5.
這是怎麼個意思,現在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哪有這個時候去學校的。
“還有四個小時才放學,現在進去,還能再學四個小時呢!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我爸從副駕駛上將我的書包拿下給我跨在身上,盯著我進了學校大門才滿意離去。
為了我,他居然直接請了三天假,還真是夠厲害的了。
我這一進班裏,給班裏人都驚呆了。
“盼夏,晚上來上學,真有你的!”
“真不愧是咱們學校的前十名,強!”
“我猜一定是他爸強行送進來的!”
同學們對著我一頓指指點點,我爸的威名他們已經是早有耳聞。
我尷尬一笑,趕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這一天,我沒有和往常一樣,拿開卷子刷題,上課的時候也是第一次的神遊天外。
老師都有些像不認識我一樣。
回家後,我爸就開始翻書包,一頁頁的翻著,開始檢查在校的學習情況。
這一看,他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接下來就是彗星撞地球。
“啪!”
他舉起滿是被粉筆腐蝕的手掌就打在了我的臉上。
這樣的結果,我已經有所預見,但我並不後悔。
我直愣愣地瞪著他,然後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將書包扔在了地上,就往自己的屋子裏跑去。
隨著砰的一聲,我用力的將自己的臥室門關上,並在裏麵反鎖。
為了防止我爸在外麵打開,我也沒有往床上躺,而是將自己的書桌用力地推在了門後。
“紀盼夏!”
三分鐘,足足三分鐘,我爸好像才從震驚中醒悟了過來。
6.
他用力地開始撞門,不過,說到底他也就是個語文老師,力氣也就那麼點。
“紀盼夏,把門打開!要不然我就打119了!”
我爸一下接著一下不要命地撞著門,發現沒有辦法後,又開始語言威脅。
119?119又怎麼樣,我還真不相信,他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能把消防隊找來。
但很顯然,我又一次低估了我爸。
“是消防隊的同誌嗎,我女兒有些精神失常,把自己反鎖了要自尋短見,請你們快點老我家將門打開,不然......”
我爸那帶著哭腔和急切的語氣,不要說消防隊,我第一次聽到也會被騙。
果不其然,大概也就十幾分鐘的樣子,他們急衝衝地趕到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還真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從樓上一躍而下的衝動。
就在我這遲疑之間,我堵門的桌子在消防員的巨大撞擊下轟然倒地,那道門也砰的一下應聲而開。
再之後,剛剛破門而入的人看著我麵朝窗外,這還真是應了我爸的報警。
他直接一個飛拽,我就被拽倒在地。
啪!
我爸緊隨其後,就看見我這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又是一個巴掌。
“紀!盼!夏!你......”
他的這一掌比剛才要重太多太多了,之後他就用手指著震驚地盯著我。
恐怕在那一刻,他的心情也是極為複雜的吧。
“大哥,你冷靜下一些,冷靜些!”
另外兩個消防員看著我父親再次舉起手來,也是趕緊將其拉住進行著勸解。
7.
“我沒想跳樓,隻是我和我爸發生了一些口角,才把門反鎖的。”
“為了防止我爸從外麵將門打開,這次把桌子拉了過來,頂在了門上!”
我沒有管那被氣得臉色發紅的老爸,而是側臉對著這個將我製服的消防員耐心解釋道。
可是這一番話顯然是沒有讓其信服,不過我能感覺到他的勁兒明顯要小了許多。
“兩位消防員同誌,我女兒也救下來了,現在這又是要搞哪樣?”
“放心,我剛剛就是太生氣了,你們放開吧,我不會動手了!”
我爸這控製之後,態度也軟了下來,對消防員保證道。
消防員聽了他一番話後,隻是簡單的詢問了幾句後,他就被放開了。
反倒是我,成為了在場所有人眼中的焦點。
那消防員看向我爸,看樣子是在詢問他的意思。
“同誌們,放開她吧!”
我爸也是終於鬆了口,隻不過我從他的眼底還是發現了一些隱藏的東西,這件事情我想應該是沒有這麼容易過去。
可是那又怎麼樣,我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就是再生氣,又能怎麼樣。
消防隊得到我爸的點頭,也發現我並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失控表現,於是就小心翼翼將我鬆開。
“同誌,剩下的就是一些我和女兒的家務事了,你們是不是......”
我爸把手朝外麵指一直,消防員們可以離開了。
他們也沒什麼多餘的話,又一次對我爸進行了幾句勸導,就紛紛起身向門外走去。
8.
“這樣你滿意了?今天之後,街坊四鄰會怎麼看咱們!”
明明是我爸自己打的119,他居然以此為借口,把這一切都怪到了我的頭上。
我是真沒想到,我爸怎麼現在能變成這樣?
“爸!我累了!如果你打算繼續這樣鬧下去,我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
“還有我現在有點替那些孩子感到悲哀了,攤上了你這麼個老師!”
我睜大了雙眼朝著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就轉過了身,躺在了床上。
“好呀!好呀!我管不了你了!”
我爸居然直接朝著那已經吱嘎作響的木門重重的撞了上去。
砰砰砰。
一聲比一聲響,這是非要逼我學習才罷休。
那扇門已經有了斑駁的血跡,我看著已經狀若瘋狂的老爸,突然就感覺到自己就像是溺水一般。
窒息感,無力感,壓迫感同時朝著我擠壓而來。
此時的喉嚨已經隱隱有一種上不來氣的感覺。
“你到底寫不寫!”
“寫還是不寫!”
“寫不寫!”
那一道道鮮血一部分在木門上綻開,一部分順著我爸的額頭到眼角,再到鼻梁,最後順著嘴角通過下頜滴落。
這哪裏還有一副教書育人的老師像,簡直就是一副活生生的地獄惡鬼。
“謝!我寫還不行嗎?”
我起身站在他身前,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喊道。
這聲喊出來之後,喉管裏就像被無窮無盡的海水灌滿,我知道從今天開始,我的抑鬱症狀恐怕又要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