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廝殺,我陪他登上高位,他說永不負我。
第二年他接回了外室,封為靜妃。
他說,她恭默守靜,是他的光。
他還說,他要給她全部的寵愛。
後來,一尺白綾,斷了她的皇後夢。
我抱著他們的孩子,看她癲狂入魔,隻覺厭煩。
這個靜妃,其實不過是個失敗的替身罷了。
1
封妃大典上,我穿著禮服,頭戴鳳冠,看著碧落和趙允鶴並排站立,底下臣子高呼萬歲,猛然覺得發冷。
「姐姐,沒想到吧,我還是被封妃了。」
碧落勾唇,她是趙允鶴還是皇子時的外室,此刻穿著長衫,滿頭珠翠,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以往的困苦。
可惜,她用再奢華的裝飾點綴自己,眼底的不自信還是暴露了。
趙允鶴瞞的極好,在我嫁給他十年都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存在,直到登上帝位,在與我許下一雙人後的第三個月,她出現了。
她扮成小太監,偷摸跑進太極殿陪伴左右。
直到有一日我前去送湯藥,太極殿裏喘息不止,推門而入地上衣衫遍布。
我順著走進去,床榻上他與碧落正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等發現我時,他們已經結束,我忍著嘔吐的動作,靜靜地看著他。
反倒是碧落隨意披了件,隨後急匆匆下榻跪下。
「娘娘容稟,妾實在太想念皇上了,妾隻願當牛做馬,隻在娘娘不舒服的時候伺候皇上,絕不踏雷池半步。」
我嗤笑,沒有回她。
反倒趙允鶴一臉慌張地將她拉起:「皇後,碧落已經陪我八年,你不用怪她。」
「沒有今天這件事,我也要將她帶進後宮的。」
趙允鶴滿臉自得,端莊的皇後,嬌媚的小妾,他想打的算盤總是一如既往的好。
事情暴露後,碧落幹脆就直接進了宮,被封為婕妤。
從正三品到正二品的妃,她隻走了一年。
看著他們並排而立的畫麵,猛然想起大業前。
幾位皇子已經徹底撕破臉,趙允鶴因被先帝派去鎮壓正在因饑荒而造反的災民,幾百裏來回,刀劍無眼,甚至死在那裏也是名正言順。
他的傷訊傳來,我果斷帶著五百袁家兵將他從閻王殿拉回來,返程路上的擔驚受怕不是作假。
可他回來後第四日便借口先帝病重留在宮裏。
我將縮在鳳袍中的手攥緊。
想必那時候正急著去安慰嬌弱的碧落,哪怕自己重傷!
絲竹聲響了一夜,聽宮女說,碧落不顧規矩,半夜高歌舞蹈,足足廝混了一晚,絲毫不在意第二日還要上朝的趙允鶴。
不出意外,趙允鶴取消了早朝。
直到第四日,群臣參奏。
無奈,我帶著宮女前往清香閣。
2
「娘娘這是何意?」
碧落衣著清涼,大衫一半落在胳膊上,長發隨意用紅繩綁了個髻,額間卻散下不少碎發。
一副妖嬈輕浮的模樣。
「皇上昨日忙了一晚,今日娘娘怎能如此不在乎皇上龍體?」
她輕笑一聲:「再說,上朝不過就是一群老夫子說些不重要的酸話,娘娘就不能體恤皇上?」
我皺眉嗬止:「靜妃慎言!朝堂之事豈容你評判?」
碧落摸了摸手腕:「臣妾自然不如皇後娘娘如此男子氣概,娘娘既這麼喜歡朝堂事,不如多拜拜菩薩,下輩子讓她護著您,投胎成為男子,建一番事業。」
我的侍女淺兒怒目相視:「靜妃娘娘,您身為四妃之首,如今不來拜見也罷了,怎麼連尊卑都忘了?」
她挺直了腰板:「再者,妃子見了皇後需行禮問安,否則便是忤逆,怎麼,在封妃前,您的教習嬤嬤沒有教過您?」
碧落惱怒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教我規矩?」
「來人!」
她忽然大喊,卻沒一個人敢上前。
碧落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人呢?給我狠狠教訓這個插嘴的賤奴,給我打她二十大板!」
淺兒笑道:「娘娘您瞧,您又不懂了,奴婢是皇後娘娘的家生丫鬟,是袁家的人,在這宮裏,能處置奴婢的,隻有皇上和皇後。」
她不露痕跡地微嘲:「看來娘娘想成為一個合格的妃子,路還長著呢。」
這句話無疑將碧落的臉麵踩在地上踩。
她直接一步上前,我立刻抓住她揚起的手:「妹妹身為宮嬪,怎麼能和一個奴才計較,難不成,妹妹是把自己當成奴婢了?」
「市井潑婦的樣子,妹妹還是忘了比較好。」
碧落喘息得厲害,看來真被氣急了,整個人呆在那,幾乎要將我吃了般。
這時候裏麵傳來一聲低嗓,趙允鶴緩緩出來。
他先是看了眼滿臉泣淚的碧落,隨後淺笑著對我道:「大早上的,皇後氣性怎得如此之大?靜妃年紀小,愛鬧也是有的。」
我行了禮:「皇上罷朝多日,為了臣民還是先去上朝吧。」
趙允鶴麵上有一絲不滿,但還是笑道:「皇後就是來說這個的?」
碧落柔若無骨地靠在趙允鶴懷中:「皇上不知,臣妾說想讓皇上多睡會,皇後不肯,不顧皇上的安危,還責罵臣妾,皇上要替臣妾做主。」
「既如此,皇後便自己在宮中好好休息三月,無詔不得出。」
我淡然領過,抬眼便看到碧落眼中的得意。
罷了,罷了。
3
我出身汝南袁氏,是富甲一方的世族,原本爹娘不願將女兒嫁入皇室,無奈我生性倔強,非要嫁給趙允鶴。
白紙逐漸被墨汁沾染,很快一幅山水畫就,我卻凝了神。
其實我和趙允鶴也有曾賭墨潑茶的閑散時光。
當時他還是三皇子,來汝南辦事,偏偏在客棧遇上了男扮女裝偷溜出來的我。
事情如同話本子劇情,我因路見不平卻武力不高,被他救下。
那時候年歲小,加之他出手果斷,長相出眾,一顆芳心就這麼送了出去。
我故意與他兄弟相稱,常常偷溜出來。
汝南最好的獵場,滿山春花秋葉,都曾有過我們相持的影子。
後來他帶著厚禮來家裏拜訪,我隔著簾子才知,他是當朝三皇子。
我起了心思,讓淺兒帶他來後院。
果不其然,他看到我女子的裝扮好半天才回過神。
「我與趙兄相伴近一年,趙兄才知我乃女子嗎?」
我衝他俏皮一笑,他當下紅了臉。
他是皇子,我是世家之女,我們的婚事理所應當。
成婚第一年,他便對我寵愛非常,就連父親都常常感慨,有夫婿如此,他在汝南就放心了。
為了他我甘願留在這四四方方的後院,甚至入宮為後。
可如今,似乎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畫筆應聲而斷,未凝固的墨汁潑在紙上,將整幅畫的意思都毀了。
我冷冷盯著那幅畫,上麵山水重疊,巍峨挺立,一如當初在汝南看到的美景。
「小姐。」
我的暗衛長亭聽到聲響從外麵衝進來,他是父親在袁家暗衛中精心挑選撥給我的,相伴已有十餘年。
他的武力極高,雖為人木訥,但勝在忠心,因此我也將他帶進宮,明麵上成為了護宮的侍衛。
「公子呢?」
「正在驛站收拾,準備明日啟程回汝南。」
我從暗屜裏拿出一封信,上麵墨跡已幹涸。
「將信秘密送給公子,告訴他萬事以父親的命令為先。
我頓了頓:「讓他告訴父親,袁家不該再管外間的紛擾,該收拾內務了。」
「是。」
4
也不知碧落對趙允鶴說了什麼,他直接免了碧落的請安禮,日常也隻是窩在她宮中,流水似的賞賜不斷送去。
更尤甚,連我,都得到了靜妃的賞賜。
直到無人,淺兒才憤恨拿著那幅畫啐道:「她一個靠皇上爬上來的女人,竟也敢羞辱我們袁家女,真是不知所謂!」
「小姐,奴婢把那幅畫扔了,不礙您的眼。」
我撫上畫上的那對交頸鴛鴦,冷笑道:「為何要扔,還要給我掛起來,讓本宮好好地瞧著。」
晚間我散了發,坐在畫前癡癡地看著,猛然身後傳來趙允鶴的聲音。
「在瞧什麼?」
我快速拭淚,卻還是沒掩飾通紅的眼。
「皇上?你怎麼來了?」
趙允鶴一愣,隨即心疼地執起我的手。
「這是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他順著我視線看向那幅畫,握著我的手一緊,沒有說話。
我垂眸道:「這是靜妃白日送來的鴛鴦圖,讓臣妾想起大婚那日,皇上與臣妾也如同這交頸鴛鴦般,可如今臣妾見不了皇上,因此落淚。」
「況且臣妾如今為一國之母,更不能如以往與皇上胡鬧。」
我抽搭道:「可臣妾又想念當初與皇上初識的自在,故而難受非常,可又不敢讓皇上擔憂。」
趙允鶴長歎一聲,將我攏入懷中。
濃重的花香傳入鼻尖,我忍下作嘔的想法,聽他在我耳邊輕歎。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夜幕落下,昏黃的燭火中,我不著珠翠,隻是含情念出這句詩,趙允鶴將我緊緊抱住,溫熱的氣息圍繞在耳邊。
「瑛娘,朕對不起你。」
第二日,我得到了皇後該有的體麵,而後宮的權力,也回到了我手上。
靜妃也需按照宮規,日日來向我請安。
我端坐上方,看著她帶著妃嬪不能穿戴的東珠發簪,笑得和藹。
很快日子就到了年下,這是靜妃第一次正大光明和趙允鶴過年,更是日日都粘著他,宮中所有瑣事,悉數交給了我。
很快命婦進宮,宮裏頓時就熱鬧起來。
「皇後娘娘當真是有福氣,咱們啊,都跟著沾光呢。」
說話的是戶部尚書的夫人周氏,是嶺南周家的嫡次女,與我家也算是故交。
我含笑道:「最有福氣的可是咱們臨安郡主,聽說大郎最近已進朝堂,很得陛下賞識呢。」
臨安公主年過半百,是趙允鶴的姑姑,她摟著自己的孫女,笑得開懷。
「娘娘這張甜嘴,自小就沒改過。」
說著她環顧四周:「皇上這後宮也空了些,我瞧著等開春了娘娘也該考慮選秀了。」
「選什麼秀!」
厲聲傳來,直接打斷了我的話,靜妃頭發象牙冠,中間是八尾鳳簪,兩邊用長長流蘇垂下,沒有搭配禮服,反而是一身花哨的常服,不倫不類。
臨安郡主當即擰了眉,她向來最重規矩,靜妃如此搭配,她很不舒服。
我笑了笑:「靜妃,這是臨安公主,不得無禮。」
「本宮是皇上的靜妃,是皇上的妃子。
「本宮不知,還得向一個公主見禮。」
她昂著腦袋,看也不看臨安公主,直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臨安郡主臉變得鐵青,先帝在時她也算得寵,沒想到現下一個剛入宮的妃子都敢給她臉色瞧。
我拿起酒杯,遮掩上翹的唇角。
「剛才公主進言要給皇上選秀?」
臨安還沒從剛才的無禮中出來,冷冷道:「是。」
靜妃嘲諷道:「那公主怎麼不想給駙馬再選妾室?」
「你!」
大殿瞬間寂靜下來,大家都麵麵相覷。
公主與駙馬都已經有了孫兒的年紀,靜妃這話算是折辱。
我冷下臉:「靜妃,這話是你該說的嗎?」
靜妃不服氣:「那剛才的話是一個公主該說的嗎?」
她冷哼:「公主愛多管閑事,但不該把手伸進後宮,本宮都沒說話,公主操什麼心?」
這話算是徹底惱到了臨安,她拂袖起身。
「娘娘,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靜妃洋洋得意地看著臨安牽著孫女離開的模樣。
也許,在她看來,臨安的背影有些許狼狽。
我麵上為難,心下卻平靜如水。
靜妃斬斷自己的後路,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但我沒想到靜妃對趙允鶴的占有欲如此之強。
5
第三個宮女死訊傳來的時候,我差點沒坐住。
「什麼?」
淺兒神秘道:「聽說那個宮女隻是被皇上誇了眼睛水靈,第二日就死在了水井裏。」
她壓低了聲音:「奴婢聽說,哪裏都沒傷,就是沒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