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揚言要娶相府庶女為太子妃。
整個京城都在等著看我這個相府嫡女的笑話。
誰都以為我會去禦前鬧一鬧。
可是,我沒有去鬧,因為我也在等著看笑話。
我在等著看太子和庶妹的笑話。
1.
為了給太子擇選太子妃與太子良娣,皇後特意舉辦了一場春日宴,宴請各家各戶適齡的大家閨秀。
我和庶妹名列其中。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
父親也這樣以為。
離家前,他拉著我的手:“你是太子和皇後一並默許的太子妃,今日春日宴,定是你拔得頭籌。”
誰也沒料到,春日宴上,當各家各戶的姑娘齊齊站在太子麵前時,太子卻把手中的花枝丟給了我的庶妹。
經過我身旁時,太子故作深情地對我低語:“曦兒,孤對不住你。”
我也配著他演,故作大度:“庶妹心善,望太子善待曦兒的庶妹。”
而後,太子為我著想般地對著一眾嬪妃和貴女說:“曦兒如我的妹妹,今日孤雖不選她,日後也定待她如親妹。我會向父王請旨,封曦兒為公主。”
淑妃帶頭說太子重情重義,在場的妃嬪紛紛應和。
眾人竊竊私語間猜測,我這個相府嫡女究竟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太子的事兒,惹得溫文如玉太子會將花枝丟給庶妹。
在他們都以為我會忍不住上前,去斥責庶妹時,我卻不哭不鬧,反而滿是憐愛地看向庶妹:“到了東宮,照顧好自己,太子仁善,良緣難得。”
一切,正如我所願。
2.
三日前,我還在滿心歡喜地籌備春日宴事宜。
直到一幅畫不知被誰丟到了我的臥房外。
那畫上有一個和我六七分相似的佳人。
不同的是,她眼角有一顆淚痣,眉宇間布滿愁容。
畫像邊上寫著一行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字跡我識得,是太子。
我反反複複打量著麵前的畫卷,一股苦澀從心底漫上心頭。
我不敢置信地反反複複打量那畫卷,宣紙是上好的貢品,尋常人家絕用不得。
也隻有像太子這般喜歡風雅的人,舍得用這樣的紙,畫一幅並不算得上佳作的畫了。
原來,他喜歡的從來都不是我,而是那個畫中人。
我堂堂相府嫡女,竟險些做了旁人的替身。
我的驕傲,不允許我受到這樣的屈辱。
幸好,離春日宴尚有三日,我該好好想想,我怎麼做了。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安排,就落水了。
這次落水,險些要了我的性命。
若非我年幼時貪玩,偷偷學過鳧水,早已沒了。
而凶手,是我的庶妹顧芝靈。
我落水的時候,丫鬟婆子們都不見了,顧芝靈也是姍姍來遲。
她做足了關切的樣子,好似很擔心我。
可我卻看到,她在背後露出的得逞笑容。
當時,我隻覺得有些奇怪。
後來,我差人打聽情況,才知道是顧芝靈把人支走了,那時我方知她的打算。
顧芝靈設計我落水,想殺了我。
此遭,若非我通水性,隻怕她就得逞了。
縱是我大難不死,在水裏泡久了,身子也該弱了。
我的心裏暗暗生出一個打算。
我素來知曉這些年庶妹一直仰慕太子。
但這些年,她一直與我演姐妹情深的戲碼。
我本以為,她不會為了一個沒有把握的婚嫁捅破那層窗戶紙。
沒想到,她比我想象得更狠。
這一點,大概是隨了她的姨娘。
當年,她姨娘就是用這種愚蠢卻狠毒的法子害了我娘。
倒是一脈相承!
顧芝靈,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太子選我當替身,是我與畫中人六七分相似。
而我的庶妹顧芝靈,卻比我更像畫中人。
如此看來,她與太子可算絕配。
同是演戲,一個演情根深種,一個演潔白無瑕,可謂“良緣”。
接下來,我當作無事發生。
在養病之餘,有意無意地告訴庶妹,我打聽到的太子的喜好。
她似作無意地聽著,唯有閃爍轉動的眼神告訴我,她聽得仔細。
春日宴的那一天,我雖然病愈,但身子還不好,隻在那裏坐著,並未遊玩。
庶妹果然去了我和太子相約會麵的那條小路,偶遇了太子。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
太子看到了一個與正品更為相似的替身,自然就不需要我了。
與我所料的一樣,太子一見到庶妹便是一副一見鐘情的樣子,同她談笑風生。
他們聊的正好時,我在丫鬟的攙扶下,也走到這條小路,看到他們的樣子,裝作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草草地向太子行了一禮。
“見過太子。”
太子麵上露出幾分局促:“曦兒你怎麼也在。”
庶妹麵上更是藏不住地懼怕,躲在太子身後怯怯地叫了一聲:“長姐。”
此情此景,倒顯得我像個捉奸的人。
“太子與妹妹聊得真好。”我的聲音有些失落,隨手折下一根花枝,遞到太子手中,“妹妹,妹妹傾慕太子已久......”
我並沒有多說,將主動權放給了太子。
太子看著我,欲言又止,歡喜的眼中夾著疑惑,他不懂我為何會突然提及庶妹的心意。
從前,我心悅太子,因而最是善妒,不願太子多看了別的女人。
現在,我卻毫不忌諱地對他說,庶妹欽慕他。
太子知道我的意思,就是想要讓太子給顧芝靈一個名分。
可兩姐妹同時嫁入東宮,對我而言,也算是一種羞辱。
我一向顧及自己和丞相府的名聲,照理,必不會在這種事上落人口舌。
我慘然一笑,故作堅強地說:“入府後能日日見到妹妹,與她團聚,也是我的福氣。”
看著庶妹本歡欣不已的雙眼透出的驚慌失措,我笑了。
我的目的達到了。
3.
春日宴上,一眾閨秀站在太子的麵前。
他緩步來到我身邊,滯留片刻後,道了一句對不起,轉身便把花枝丟給了庶妹。
春日宴散後,太子登門看望芝靈時,拉著我到了僻靜之處。
他揉著頭裝作為難:“曦兒,你是相府嫡女,定有更好的姻緣來尋你,而靈兒隻是庶女,她心悅我,孤不好負她。”
我善解人意地說:“太子所言差矣,妹妹雖是庶出,可在京中的名聲好得緊,到了時候,自會有各家各戶的人上門提親。”
以庶妹的性子,這太子必然真以為自己一番好心,解救了一個在相府受苦受難的弱女子。
太子與顧芝靈再春日宴上相處的場景,我雖沒親眼見到,卻也能猜到幾分。
想必是顧芝靈眉目含情地看著太子,委屈道:
“這些年來附小做低,從來什麼好的父親母親都會給嫡姐。
“妾受夠了當庶女的苦,也不願自己的孩子繼續忍受這份苦。
“妾此生所願,便是能嫁給一個人為妻,而不是妾。
“如果是妾,且寧願絞了頭發,去廟裏做姑子。”
這樣的話兒,這樣的楚楚可憐樣兒,如太子這樣自以為天下第一大男兒,最是容易產生憐惜之心。
可是,庶妹除了麵上示弱之外,又哪裏曾被苛待過什麼。
哪一樣我有的我不曾分給她?
就連繡娘縫製的衣服,我也要求著一人一件,莫給我多了。
若不是我無意間聽聞了她與貼身侍女的話兒,怎麼也不會想到,她那樣一個分她一些兒東西都會感激涕零的人,有那樣深沉的心機。
“這次家宴,長姐準備了百壽圖,是一筆一劃寫的,而我就要一針一線地繡,比得過她,讓祖母覺得是她抄了我的。”
那樣得意的嘴臉,險些讓我以為庶妹被人奪了身子,換了魂魄。
若不是親耳聽到,我當真以為我們姐妹情深。
一番假意深情後,太子別有深意地看著我
“曦兒,孤答應靈兒為她正名。”
已經定了太子妃又要證何名呢?
無非是相府的名了。
太子可真好,想要庶妹做嫡女。
“芝靈如我嫡親妹妹,自然應當。”
嫡女好啊,鬥一個柔弱庶女沒意思,鬥一個嫡女的太子正妃可是有趣得緊。
4.
“姐姐,妹妹走了,祝姐姐覓得良緣。”顧芝靈對我盈盈一拜,柔若無骨。
“走好。”
我笑了笑,不得不說,穿上嫁衣,被太子精心挑選的胭脂水粉裝扮後的她,與那畫像一比,隻會以為是同一個人。
可笑,她這個替身不知情,隻以為太子情深一場,一見鐘情。
看著那遠去的轎子,我想了想,太子春日宴上隻拋了正妃的花枝,府上難免冷清。
想來,是需要增添幾個美妙佳人才好。
而京中的好女兒,可是不少。
如此想著,我直接奔向了皇宮。
“皇後,順安公主來了。”宮中的寺人見了我急忙稟報。
皇後一向喜歡我喜歡得不行,顧芝靈在一關上,可比我差了太多。
5.
好巧不巧,我剛要進門,就見到太子和顧芝靈手挽著手出來。
太子一臉笑意,顧芝靈一臉羞澀。
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對新婚的恩愛夫婦。
隻是內中心思藏著些什麼,就未可知了。
見了我,太子朗聲喚了一聲:“順安妹妹。”
顧芝靈則有些羞澀地微微頷首:“姐姐,皇後娘娘說她喜歡我,春日宴上多謝姐姐成全。”
明顯是示威的話兒,卻被她說得嬌羞得不行。
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樣子,被她拿捏得極好。
可是皇後那樣驕傲的人怎會瞧上她呢?
我抬手撫了撫鬢角青絲,露出手腕上的手鐲:“皇後如此喜歡妹妹,想來定賞賜了妹妹好東西。”
這手鐲是皇後的陪嫁,是皇後見我第一麵就送我的。
當時皇後還說,算是她替太子贈我的。
顧芝靈從頭到腳,除了她自己的首飾鐲子,什麼都沒有,手上又沒有匣子。
可見,皇後是真的不喜歡她。
她向我示威,難堪的隻是她自己。
顧芝靈的臉登時紅了,以退為進道:“姐姐說笑了,娘娘賞賜姐姐的自然是更好的。”
我和顧芝靈眼僵持了半晌,我撲哧一笑:“是我想錯了,娘娘定是等著日後給妹妹呢。”
太子看出幾分不對,忙拉著她離開。
即便太子不娶我,他也斷不敢惹我。
6.
皇後見我來,忙放下手中的筆,上前幾步,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坐在了一旁,絲毫不避諱地說,“曦兒你可算來了。芝靈這孩子總是柔弱了些,也不知宏兒怎麼就看上她了。”
皇後是將門之女,我打小就喜歡圍著習了武藝,偷閑時和哥哥也學了幾招幾式。
從前進宮參拜皇後時,皇後一眼就看出我的幾分微薄底子。
她眉眼一開:“這孩子好,不比尋常人家小家子氣。”
從那之後,皇後便一直想要我做太子妃。
“曦兒聰慧,小小年紀就能嫻雅得體,若是不說,本宮怕會以為,她是被養在宮裏的公主。”這是她對外人說的。
“曦兒你合本宮的脾氣,若是日後做了本宮的兒媳婦兒,豈不知會是多好的事情。”這是她對我說的。
這些年的與太子的頻頻相遇,有大半皇後的推動。
從前我覺得太子謙謙君子溫文如玉,就算沒有愛意,成婚後,也會是琴瑟和鳴夫唱婦隨。
誰知,他竟然妄想我做替身。
“孩子,委屈你了。”皇後屏退左右後,緊緊握住我的手。
“不委屈,妹妹仰慕太子已久,是遂了她的心願。
“何況於太子而言,妹妹才是心中所愛。
“我不想太子因為我的這份牽絆失了一份良緣。”
我笑得大度,給出了皇後大家子女的樣子。
我實在談不上委屈,委屈的隻會是我那自以為是的妹妹。
“隻是太子哥哥日後是儲君,如今隻有一個正妃,隻怕......”我歎息一聲,微蹙雙眉。
哪家儲君春日宴隻挑選正妃。
這事兒在宮外說得好聽是深情,在宮廷便成了隻知兒女情長,不識大體。
話聊到這裏,算是聊到了皇後的心裏。
她點了點頭:“曦兒你一向體貼,又在京中和各府貴女交好,你覺得誰合適?”
自然是好多貴女都合適,尤其是那些不好相與的。
7.
“禮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傾慕太子已久,久思成疾。”
那姑娘心思狠辣,卻一直在府中裝病,就是為了一份名為“真心難得”的賜婚。
“翰林院李大人長女端莊嫻熟,作的詩詞名滿京城。”這家的女兒眼界頗高,隻覺得世間男兒無人配得上她。
“妙哉。”皇後品了品茶,“曦兒,還是你為我著想。”
我選的兩個姑娘皇後都很滿意,私下裏讓太子見了那兩個姑娘。
怎知,太子不僅不看那兩個姑娘,反而言語間直擊她們的痛處,惹得二人紅著臉羞惱離去。
不久,太子被皇上責罰的消息傳入了相府。
其中緣由便是皇上和皇後有意為他納太子良娣。
而太子卻執意不肯,偏要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
皇上直說他畫本子看多了。
我也疑惑於顧芝靈這樣行事的目的何在?
一生一世一雙人,除了一句荒謬和太子浮於表麵的愛意,她能得到什麼?
太子被罰跪了三個時辰,而顧芝靈也陪著他跪了三個時辰。
次日,父親就被皇上叫到禦書房中訓斥了一頓。
父親回來時滿臉陰鬱,聲聲歎息,他不懂他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女兒,怎麼會是這樣的女子。
他並不信其中是顧芝靈的挑撥:“定是太子自己不願,偏說靈兒她不願。”
不論太子是否願意,新人還是被送到了他的府上。
8.
新人入府的那一日太子沒有在府上,而是跑到了相府,來到了我的麵前:“曦兒,你怎麼能給我送良娣來。”
他說的幽怨說的委屈,好似我是他的正妻而我卻將他塞給旁人一般。
倒像是我負了他。
我苦笑一聲,搖搖頭:“太子,我知道你對妹妹一往深情,可陛下和娘娘對妹妹......若是因為妹妹耽誤了太子的大事,倒是......”
我欲言又止,接著裝作深情,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接著道:“幾位王爺現下也虎視眈眈,若是殿下倒了,拿什麼護住妹妹?”
他癡心一片,我便假做紅娘。
果然,被愛情蒙蔽了的太子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曦兒,孤知道你心裏還有孤,但是你我隻會是兄妹。”
這人是該有多自信。
除了一個太子的身份和一個像樣的容貌,他還有什麼。
若不是他那些故作深情,我是一點兒也不會瞧得上他。
京中才俊那樣多,嫁給誰都會是正妻,憑什麼以為我會賴在他那裏。
我忍著惡心笑了笑:“太子多想了,我從前也隻拿太子當哥哥。”
太子擺擺手,不信道:“曦兒,孤知道你不願承認。”
“太子殿下,我從沒有過。”
我深深吸了口氣,才忍住自己要破口大罵的衝動。
我當初八成是瞎了,才覺得太子是良緣。
新人入府沒有幾日,顧芝靈回來省親的時候眼圈便是紅了的。
想來,是在車轎上哭過一場了。
顧芝靈是會裝柔弱,是會裝無辜,可她不經說。
禮部侍郎家的劉良娣牙尖嘴利,最會諷刺挖苦,她受不住。
我忍著心中的笑意安慰她:“妹妹別憂心,太子還是最愛你的。”
顧芝靈抬頭看我,十分認真地言道:“太子是愛我,可是那些良娣太不懂事。”
她在無聲炫耀就別怪我戳她心窩。
“那姐姐我給你尋幾個聽話的來。”
9.
顧芝靈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姐姐在說什麼。”
我垂眸凝視茶杯:“給妹妹尋幾個聽話得體的,好叫妹妹省些心思。”
顧芝靈眼神流轉間定了定神。
“姐姐,我與太子恩愛,旁人進來隻會受到冷落,倒是坑害了她們。”她頓了頓,“同是女子,姐姐也不想她們得一場這樣的婚嫁吧。”
妄想用道德綁架於我,她未免有些高估自己了。
“妹妹無需擔憂,尋常貧苦家女孩兒嫁人,隻希求一生衣食無憂,若能月裏給家裏幾分薄錢,更是歡喜,不會定要貪圖什麼夫妻恩愛。”
說完,我握緊她的雙手,做出一副體貼無比的親和樣子。
顧芝靈被我用力地手握得生疼,甩了幾下,見甩不開。
她忍著疼痛,咬著牙開口:“姐姐,妹妹從來都敬你,為何在妹妹嫁給太子後,總給妹妹尋麻煩,若是姐姐覺得妹妹搶了太子,姐姐罰一頓打一頓妹妹給姐姐賠罪就是,何苦這樣磋磨我。”
“哪裏有,姐姐是真心為了妹妹好,太子的鶯鶯燕燕多了,才不會使他對妹妹看久了生了厭煩。”
我握得越發緊,直到聽聞些骨頭的咯咯響,才鬆開手:“妹妹盡管放心,姐姐為你挑的都是個頂個的好。”
“名門貴女太子殿下會迫於皇後和皇上收入府中,姐姐若找鄉野村夫太子怎會容下。”
顧芝靈雙眼噴火,似要吞了我一般。
“能不能容得下是太子和妹妹的度量,能不能送得進去是姐姐我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