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心底悶疼,但麵上還是不顯山露水。
我卸下釵環、珠玉,留下王妃玉印,這一切,我都可以還給阿照。
因為,它們本就是屬於阿照的。
阿照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京城頂頂有名的美人。
我這個卑賤的胡姬,卻湊巧跟她有八分像。
像到什麼地步呢?
蕭寧也常說,我和阿照像是一對雙生子,若是蒙住了我的眼睛,便是他也挑不出來差別。
也正是憑著這張臉,我這隻土麻雀,才一躍成了金鳳凰。
當年,蕭寧初見我時,手中的玉盞便怦然墜地,摔了個粉碎。
他幾步衝上來台,在看清我的眼後,臉又驟然冷了下來。
主家看出端倪,諂笑著把我獻給他。
「這是西域班子新來的胡姬,熙娘。若是殿下不嫌,老夫便送給殿下。」
最後,蕭寧還是把我迎回了府中,對我百般寵愛。京城裏的各種珠寶頭麵,我一定是頭一份拿到的,綾羅綢緞、胭脂水粉也如流水般送到我房裏。
這份愛來的太快、太好,宛如一場美夢。
但很快,我就從中清醒過來。
上元佳節,蕭寧為我燃亮上百盞長明燈火,燭光輝映下,他眼神如水般溫柔,卻透過了我的皮囊,向他人訴說愛意:「阿照,此生此世,我必護著你、愛著你,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你可願意嫁我為妻嗎?」
此時,我才明白,不管在平時還是在床榻間,他為何從不叫我的名字。
他眼睛亮閃閃的,讓我又想起了葬在北漠的小將軍。
我同他著實相配。
我嘴上叫著王爺,心底卻念著我的將軍。
和他一般齷齪。
我點頭同意,這也意味著我甘願做阿照的替身。
三天後,他就力排眾議,不顧旁人阻攔,立了我為正妻。穿大紅、走正門,風風光光地娶了我。此後,他的眼中隻剩下了我,早起為我描眉,晚間陪我逛夜市,坊間都在盛行我和他才子佳人的纏綿戲折子。
但好景不長,第五年,蕭寧終於意識到,阿照是阿照,熙娘也隻能是熙娘。
我親手為他做羹湯,他卻說阿照從不屑於做這等婦人之事。
他遊樂狎妓,卻轉頭怪我不會生氣,若是阿照,必然提劍殺了他。
他說我性格溫默,像塊老腐木,甚是無趣。
他開始納妾,形形色色的女子進了府裏。
但每個人都有阿照的影子,不是眉眼像,就是口鼻像,再若不然,就是性格冷若冰霜,有阿照的傲骨。
納進妾室的總數,可以比得上皇宮的佳麗三千。
他在外麵花天酒地,醉酒時口口聲聲叫著阿照。
很快地,我這個王妃的遮羞布也被撕扯下來。
眾人都知曉了,原來所謂王妃,也不過是最像正主的一道影子罷了。
我也成了京中婦人所所不齒的對象。
因為我對他,是毫無尊嚴的好,蕭寧去花樓,我在府裏為他熱好飯菜、羹湯。蕭寧看上了別的女子,我親自出門洽談,為他納妾尋美。
蕭寧也越發放肆了,他篤定了我不會離開,行事愈發乖張。
但我並不在乎這些,我愛的,僅僅是他那張臉。
七年過去了,我仍然能夢到我的將軍。
幸虧有蕭寧在,霍止的眉眼還是如此清晰。
大漠塞邊,篝火晚宴,霍止的臉被火烤的有些紅:「熙娘,你前些日子說要的蓮花金釵,我已經托人從中原買來了。」
金釵樣式精巧,不知要了他多少年的俸祿。我也沒想到我隨口一句,他也記了那麼久。
我故意逗他,「可是我不會戴啊。」
平日戰場大殺四方的少年將軍,此刻捏著一隻纖細的金釵,手卻有些發抖。
他伸手,溫熱顫栗的指蹭過我的脖頸,綰起我的發,金釵輕巧的穿過烏發。
「中原的東西,很是精巧,熙娘若喜歡,我再托人帶些珠玉供你賞玩。」
直到他死後,我才知道,在中原裏,男子為女子束發,是夫婦間才會做的事。
熙娘比不過阿照,蕭寧也不如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