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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月寒山

第一章

家裏窮,我被二兩銀子賣進了將軍府。

將軍府對下人很好,但直到被查抄時,我才見到將軍。

後來,他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在街頭賣身葬子。

我答應幫他,他一口一個主子叫我。

他問我是願意當富家妾,還是窮人妻。

我回答說願意當富家妾。

我撒謊了。

1

荒年,村裏都吃不起飯,祖父做主,尋了人牙子將我發賣了。

賣了二兩銀子,他嫌太少,嘟囔著丫頭片子就是沒用,吃了家裏幾年的飯,就值二兩銀子。

我容貌生得好,作為第一批婢女,被送進了將軍府。

將軍府的宅院很大,婢女卻很少。

不僅婢女少,連人都很少。

這裏沒有女主人,最高的女管事,是將軍的奶媽,宋嬤嬤。

第一日進府的時候,她警告我們人放機靈些,手腳勤快,不要偷懶。

我勤勤懇懇,仔細做著份內的事。

進了將軍府之後,我身上再沒添過新傷。

從前被父母姊妹虐待出來的傷口也慢慢好了,心裏的痛也慢慢淡了。

宋嬤嬤刀子嘴豆腐心,說話撿最難聽的說,做的事卻都是極好的。

每逢節日,必要讓我們丫頭們聚在一起吃飯說話,放一天假。

我到將軍府十年,沒見過主家。

將軍府便被抄了。

奴才被驅散了,宋嬤嬤在聽說將軍被處死之後,自刎了。

她死前,給我們幾個婢女留了遺產,每人一間鋪子。

我們把嬤嬤的屍首安葬,她們回家找爹娘了,她們的爹娘還要她們。

我就沒必要回去了,匿名寄了三十兩銀子回去,就當還了阿娘的生恩。

至於養恩,他們應該是不算有的。

我守著嬤嬤留給我的點心鋪子,認真跟著廚娘學習技術。

每逢年節,我雷打不動去給嬤嬤掃墓,我把她當我的在世父母。

2

十七歲時,嬤嬤去世一年,我去掃墓,碰見了一個布衣男人也在給嬤嬤掃墓。

他叫嬤嬤奶媽。

可我不知道除了那位素未謀麵,且已經被殺頭的將軍,嬤嬤還有別的奶兒子嗎?

他見了我,問我是誰。

我說我是逝者的女兒。

他說我騙人。

他身形偉岸,身上戾氣很重,麵色也很冷漠,可我不怕他。

我那時給人的感覺總是不悲不喜,無所畏懼的。

「那你是誰,生前我一直伴她左右,從未見過你。」

死了反倒來獻殷勤了。

「我叫宋玉,你知道我嗎?」

我皺眉,因為大將軍就叫宋玉。

「可是宋玉已經被殺頭了,嬤嬤就是知道了將軍被殺頭的消息,才自刎的。」

如果這人真是宋玉,那他可就罪過了。

「我喝的毒藥是假藥,皇帝放了我一馬。」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他的話,但我也沒有不信,我向他伏身行禮,卻沒有叫他大將軍。

然後給嬤嬤磕頭,供上她生前愛吃的茶果。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他還沒走,站在我身邊不遠處看著我。

「我把嬤嬤當娘。」

他說:「我也把她當娘,我娘雖沒死,但於我而言,那人已不是我娘。」

我聽嬤嬤說過,他的母親是皇帝的姐姐,麵首很多,兒子也不少。

宋玉是駙馬所出,也因此很不受待見。

「嗯,我娘應該也還沒死。」這麼多年,我沒有打聽過家裏的消息。

「你叫什麼名字?」

「樂顏。」

3

我從前叫林苦娘,入大將軍府時,我舍棄林姓,告訴嬤嬤我叫苦娘。

她替我改了名字,叫樂顏。

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姓樂?」

「沒有姓。」我看他穿著打著補丁的衣裳,還不如我。

「你真是宋玉嗎?」

我想,如果是宋玉,那我得幫他一點什麼,因為她是嬤嬤最在乎的奶兒子。

一朝戰爭勝利,他被利用剝削完了。

皇帝忌憚他功高震主,隨便給將軍府安了個罪名,抄了家。

所以我想幫他,也因為他值得,而我剛好有能力幫。

「嬤嬤說你後背有一道約一肘長的陳年舊傷,我可以看一看嗎。」

他沉默,而後抽了衣帶,對我露出了後背。

斑駁的後背,布滿了各種傷痕,確實有那麼一道斜穿過背的猙獰刀傷,足有四十五厘米長。

我朝他鞠躬,從袖中拿出了一錠銀子。

「我身上隻有這麼多,你告訴我,你住在哪裏,我給你送錢。」

他猶豫了一瞬,接過了銀子,也對我鞠了一躬。

「不必了,謝謝你。來日有機會,我還你今日救命之恩。」

他走了。

可我隻是給了他一錠銀子,怎麼就是救命之恩了。

4

我的點心鋪子開起了分店,手裏有了存錢,我便想做點別的買賣。

例如倒賣貨物,聽說湖州的布料比京城便宜許多,於是我打算乘船去湖州進貨。

碼頭,我看到了幫人卸貨的宋玉,搬搬扛扛,沒有時間歇息。

旁的漢子都脫了上衣,汗流浹背。

他卻不脫,還是那一身補丁布衣,悶聲幹活。

我知他為什麼不脫。

他身上的傷太駭人,怕主家不要他幹活。

那就掙不到銀錢。

他好像很缺錢,我想給他錢。

可我卻不忍如此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他麵前。

什麼世道,護國大將軍卸任,過得還不如奴婢。

他曾流過的血,他曾賣過的命。

他也曾殺人如麻。

如果這是錯,那也不應當將報應全部落在他一人身上。

一朝君王,二代名將。

殺人如麻的將軍沒了他還會有別人,他不殺人,君王就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殺人。

報應,君王理應有份。

嬤嬤說,將軍最不忍見的,便是那離離白草間弱嬬的屍骨。

嬤嬤說,將軍不娶妻,是希望有朝一日,不給皇帝拿刀架在他妻兒脖子上的機會。

將軍若有妻兒,那便是留在京城的人質。

我走了,我第一次坐船,暈船,又吐又哭。

我知道我在哭宋玉。

一個月後我回來了,曬黑了,特意穿了一身破舊的衣裳出現在碼頭上,卻沒有看見宋玉。

我以為很難再遇見他了。

第二天卻在街頭看到他,那身衣裳又多了補丁,針腳卻不怎麼好。

他跪在街頭,賣身葬子。

卻沒人要他。

才一個月,他已經瘦得差點讓我認不出了。

他在地上寫著,不要錢,隻要一副小棺材,和一塊墳地。

我沒忍住,豆大的眼淚滴落在他的字上。

他抬頭看我,眼神落寞。

問,你願意買我嗎?

我說不用,我幫你。

我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孩子。

他搖頭,說,我什麼都能做,不會的可以學。

我說,好,你先起來。

他的兒子被草席包裹著,放在旁邊。

我走在前麵,他抱著孩子,走在後麵。

我去定製棺材,去買墳地。

他都跟著。

我帶他回家,他也跟著,叫我主子。

5

我住的地方很小,一進院,隻有一個臥室,一個廚房。

是時候換房子了,我想。

他把孩子放在院子裏,我讓他搬進屋裏,我不嫌棄。

他沒應,陪著孩子待在院子。

我出門給他買了成衣。

他不穿。

我也不勉強他,到了晚上,我讓他去洗澡,我說這是規矩。

趁他洗澡,我把他的補丁衣服扔了。

把他的孩子搬進了堂屋,鋪了稻草,把草席抽開,將孩子放在稻草上。

他隻能穿我買回來的衣服,看著孩子,他低著頭,跟我說謝謝。

我給他下了一碗麵條,他吃完,眼眶紅了。

我問他為什麼沒有繼續在碼頭幹活。

他說:「我幹活一個人抵好幾個人,主家就開除了部分人,我得罪了地頭蛇,被趕出來了。」

我了然。

我去拿他吃完的碗,他卻躲開了,我沒站穩撲倒在他身上,觸碰到了他的傷口。

他忍著沒動,嘶了一聲。

他不僅被趕出來了,還被揍了。

「我開了一間成衣鋪子,待孩子安葬,你便去店裏幫忙。」

他應聲好。

京城有一富商,喚作吳老爺。

說起他的愛好,那就是娶小妾,而且每次娶小妾都很熱鬧隆重。

今天是他娶過門的第十八個小妾。

喜隊遊街,鑼鼓喧天,比平常人家娶正妻還熱鬧。

宋玉在門口看著,出了神。

半晌,他問我:「樂顏,你若嫁人,是為富人妾,還是窮人妻。」

我想了想:「富人妾。」

他沒說話,失落地回了鋪子裏,整理布料。

那天晚上,是我的生辰日,隻有我自己記得。

我買了一壺千裏醉,爬上了屋頂,看星星看月亮,不知不覺便已微醺。

涼風一吹,緩過神來,宋玉坐在了我身邊。

借著酒意,我問到我早就好奇的事:「你哪裏來的妻兒?」

他也沒有隱瞞,道:「她軍營裏俘虜來的軍妓,為了保命,借藥爬上了我的榻,第二天我便將她趕走了。」

「後來她找回來,說自己懷孕了,我便負責了。」

「藏著她,沒給她名分,她不滿,要鬧,還沒來得及鬧,我便被殺頭了。」

「我死遁之後,找到了她,她說跟我好好過日子,轉頭卻把生病的孩子丟在家裏,我出工回家,孩子已經死了。」

「她留了一封信,說她不願意過苦日子,要嫁給吳老爺。」

我很同情他,但我也很同情那個她。

「她叫什麼名字?」我問。

「苦娘。」

我一怔,嘴角不由得勾起半抹笑意,眼裏卻是自嘲。

我想,那姑娘一定是過怕了苦命日子。

6

「你怪她嗎?」

宋玉點頭,道:「她可以提前告訴我她要走,我回家照顧孩子,這樣孩子就不會被一口痰卡死。」

他怪的不是她嫌貧愛富。

「你呢,從前聽說,女子堅貞,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原以為你這般獨立的姑娘,一定不願為妾。」

「過了苦日子,知曉窮人的眼界有多低,便不會再想嫁給窮人了。」

宋玉笑了:「你說得對。」

「我不嫁人,人這一生隻有一次,我隻想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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