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上首的老夫人也愣怔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話怎麼說?”
“七年前,大爺身遭橫禍,大房隻剩下我們孤兒寡母,那時羽兒三天兩頭的生病,府裏的大夫隻說是體虛不肯好好醫治,我隻好托娘家兄弟悄悄找了郎中來,一診斷卻說羽兒是中了毒!”
“虧得年紀小,慢慢調理了過來。可我那時懷著衍兒,實在是怕了那些人的手段,便借著為府裏祈福的由頭躲了出去。母親,她們連羽兒這個丫頭都不放過,又怎會放過將來能分到財產的衍兒?”
想到那時的驚險,姚氏至今心有餘悸,啜泣道:“媳婦也是被她們逼得沒辦法了,便買通了產婆,待衍兒出生後隻說他是個姑娘,這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裴氏到底思慮多些,質疑道:“那你為何現在將事情說出了?”
“眼看衍兒一天比一天大,終究是紙包不住火,倒不如如實告訴您,今後如何也好有個對策;再者,如今他們在府裏都敢動手,這樣肆無忌憚,我們孤兒寡母的,實在防不勝防啊!”
裴氏沉吟,良久才又問:“你說衍兒是鯤逸的孩子,可有證據?要知道,大戶人家裏狸貓換太子的事也不少見。”
姚氏早有應對,坦言道:“給衍兒接生的婆子我已吩咐人去找了,不多時就能到。”
老夫人心亂如麻地坐在上首,直到常嬤嬤帶著接生婆子進來,又帶容衍到內室驗過,對她點了點頭,這顆心才重重落了下去。
“奴才給老夫人請安。奴才便是當年給小少爺接生的婆子,那時大夫人提出了那種請求,奴才害怕今後出事,便在剛出生的小少爺後腰處刺了幾個黑點,位置圖案隻有奴才清楚,怕是大夫人這些年都不知道。方才奴才已經看過了,容衍少爺身上的刺青與當年的小少爺一般無二,可見是同一人。”
姚氏訝然:“那原來是你刺上的?我還以為是衍兒天生帶的胎記。”
老夫人將姚氏的神色盡收眼底,對容衍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將他叫來身邊,見他雖容貌清秀,可確實是個健康的男孩子,一時喜一時悲。想她至今無孫,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大兒子的遺腹子竟是男孩!
“好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裴氏熱切地撫著他的臉頰,道,“你的眉眼生的與你父親一樣,將來定是個有出息的!”
吩咐常嬤嬤重賞了接生婆子,又悄悄將她送出府去。才對姚氏說:“這消息你先瞞下,依舊將衍兒做女孩養。這府裏有些不妥,待我收拾清楚了再讓衍兒恢複身份。”
姚氏自然應允。
今天這一仗打的漂亮,容瀲羽回到蕙風苑不久,常嬤嬤便帶了人過來,稟道:“今日之事是二夫人禦下不嚴所致,剛才老夫人已經將二夫人叫過去訓斥過了。二夫人也已派人將寶釧一家子發賣了。老夫人怕蕙風苑的人伺候不精心,特意吩咐老奴挑了幾個得用的送過來,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夫人隻管教訓。”
語畢,又著重介紹了一婦人:“這是張嬤嬤,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老夫人說,今後便讓她跟著衍小姐。”
容瀲羽與姚氏對視一眼,謝過了老夫人,將這些人收下了。
“羽兒,今日多虧了你。要不然就算回了自己的院子我也住不安心。”
容瀲羽依舊是從容模樣,她從這堆人裏挑了兩個眼神幹淨的,得知她們還未被賜名,便道:“今後你二人便一個叫青梧,一個叫紫桐吧。在我這裏伺候,別的倒是其次,唯有忠心一點,最為重要。”
青梧紫桐對視一眼,她二人已聽說了寶釧一家被發賣的事,不敢造次,規規矩矩地行禮應下。
容府裏眾人都盯著蕙風苑,其中的奴仆變動自然也瞞不過有心人打聽。經此一役,人們對剛回府的大房地位有了新的認識,使絆子的便少了許多。
“大嫂這裏倒是清靜,倒叫我有些羨慕了。”
一大早,四夫人便進了蕙風苑,待到姚氏與她讓了座看了茶,才說出來意:“昨日黛兒回去便哭了,我問了她貼身丫鬟,才知昨日她們姐妹起了口角,特地來向大嫂賠禮。”
嘴上說著賠禮,身子卻坐得穩當,絲毫未見起身之意。
“她們小孩子家,有些口角也是正常。又何必麻煩四弟妹跑一趟。”
杜氏抿了口茶,嬌嬌柔柔地開口:“大嫂這話說得是,不過是小孩子的口角罷了。隻是羽丫頭伶牙俐齒,我那笨嘴拙舌的丫頭卻是比不了的,叫人說了也隻有跑回去哭得份,說出來到叫人笑話。”
本朝女子以貞靜柔順為上,“伶牙俐齒”實在不是什麼誇人的好話。涉及兒女,姚氏向來是寸土必爭。
她臉色微沉:“被自家姐妹說幾句倒也罷了,若是四小姐那些什麼‘男人’‘女人’‘鄉野村夫’之類的話若是傳出去,才是真正的叫人笑話。”
杜氏聞言心下一怒,卻也無可辯駁。
眼睛在屋中一掃,見姚氏屋裏的丫鬟很有幾分姿色,捂唇一笑:“也就是大嫂敢把這等顏色可人的丫鬟放在屋裏了,要換了是我啊,可萬萬不敢。”
話裏話外諷刺姚氏寡居。
姚氏好脾氣地由她說了幾句,將她送走,才著人喚了容瀲羽過來。
容瀲羽剛好派人整理完庫房,將剩下的東西列了單子,交給姚氏:“母親你看看,少了哪幾樣你說與我。”
姚氏略略一掃,偌大的家業十不存一,歎了口氣:“旁的倒也罷了,不要便不要了。隻是有幾樣確是要想法子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