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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媽賤,出了這麼多汗,惡心死老子了。」
他一臉鄙夷和嫌棄的眼神如同萬箭穿心,這種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我絕望地躺在床上,感受著新一輪的疼痛。
我不排斥這些疼的,身上疼了,心裏的疼痛好像就能緩解了。
眼看著他要進浴室,我忍不住輕聲喊住,「陸盛澤幫我拿下手機 吧。」
我身體不舒服,這種情況我該去醫院的。
不然一整晚我都會很痛很痛。
痛又不會死掉的那種疼痛我一點都不想熬,所以我想去醫院。
我很怕疼的,小時候擦破點皮,阿澈都會小心翼翼地哄我好久。
「夠了,苦肉計要用到什麼時候?是剛剛不夠爽嗎?」
「還是你他媽指望我能心疼你?」
「蘇冉冉別忘了,我不是陸盛澈,不是那個沒用的野種,就算你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心疼你半分。」
聽見熟悉的名字,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用力拿過枕頭朝他砸去。
「閉嘴,他不是野種。」
「阿澈不是,你滾啊。」
他冷笑著進了浴室,我崩潰大哭。
他沒有忘記阿澈,他還記得,可是在陸盛澤和所有人眼裏,阿澈隻是個野種。
他不是的,他隻是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罷了。
他從來沒有怪過任何人。
小時候我家對麵搬來的母子就是阿澈和他媽媽。
他媽媽孤僻,一句話都不跟鄰居說。
倒是阿澈是個陽光又熱情的小少年。
我一個人在家時總會趴在貓眼上等哥哥放學回來。
那個時候我總能看見穿著白短袖的阿澈笑起來幹幹淨淨的。
他提著垃圾出門,看見堆在我們門口的總會細心幫我提走。
剛開始我很討厭他的。
因為哥哥說了,家裏沒大人他又出去上學的時候,門口有垃圾代表有人,小偷不會上門。
回來後我跟哥哥說了垃圾的事,哥哥說,他啊,叫陸盛澈,他那個人最大的樂趣就是多管閑事。
起初我也那麼覺得,不過後來,我很討厭他的多管閑事。
明明陸家容不下他和他媽。
他卻還是在死前將心臟捐獻給了陸盛澤。
哪怕陸盛澤欺負過他很多次,他依舊多管閑事。
我上學時,白白淨淨的陸盛澈就偷偷地藏在了我心裏,一藏就是很多年。
我是蘇家女,不過聽說也是個小三生的呢。
爸媽不喜歡我,所以自小沒少受白眼和欺負 。
同樣不堪的還有陸盛澈,和我的膽小怯懦不同,他卻陽光自信,樣樣第一讓老師不得不看重他 。
他靠自己避免了很多霸淩,討厭也成了我的王子,將我從灰姑娘照顧成自信陽光的小公主。
我小時候就愛哭,擦破點皮都要哭好久。
他總是耐心哄著我替我擦藥,給我買糖,還幫我補習作業。
或許是回憶太暖,可到了現在我疼得撕心裂肺也無人問津。
心臟插了一把很痛很痛的刀子,一動就痛。
我掙紮著起身,這種疼痛一直在繼續。
想拿過那邊的手機時,卻整個人脫力摔到地上。
心口的疼痛蔓延到全身,牽扯起骨骼裏麵的疼痛因子,我痛得大口大口呼吸也無法緩解。
反倒是小臉瞬間慘白,看上去就像個將死之人。
我拚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替自己撥打了120。
我總覺得這種疼痛有一天會將我逼瘋。
做完這一切我躺在地上緩解疼痛等待救援。
心底卻很委屈很委屈。
13歲時我以為自己沒有家,但是哥哥偷偷告訴我,我有家,他不排斥我。
後來陸盛澈又告訴我,「若若乖,無論是13歲,還是23歲又或者33歲,若若都有家。」
「隻有我不死。」
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好像還在我的記憶裏承諾。
可是他食言了。
從此這世間,我隻有自己藏在角落裏偷偷舔傷口。
同樣也像個見不得人的小醜,靠偷看昔日最討厭的人來記住阿澈的樣子,感受阿澈的心跳。
我躺了好久,久到陸盛澤洗澡出來,看見我他眼底的不悅和怒氣到底頂峰。
「蘇若若你真讓人惡心啊。」
「可惜,你的苦肉計對我沒用,瞧瞧你這副死魚一樣的模樣,既然你想躺地上,就自己躺著吧。」
他自顧自上床,抽煙,刷視頻,睡覺。
我艱難地歪著頭看著他穿著浴袍防住了胸口,隻是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顏,讓我多看一眼都忍不住掉眼淚,一個勁地掉。
我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眼淚哭幹。
可是哭不幹的,我哭了這麼多年,眼淚還在,阿澈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曾經最討厭的惡魔。
陸盛澤曾是我的霸淩者,也是最瞧不起我的人。
他也瞧不起阿澈,所以曾經我很討厭很討厭他。
如果不是這顆心臟,或許我跟他會老死不相往來。
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死對頭。
但是最終我嫁給了這個死對頭,忍受了他七年折磨。
看我難過,絕望,甚至是流淚崩潰,他一直都隻有興奮。
就連救護車來了急救人員將我疼到大汗淋漓的我抬走時,他都不屑地搖頭。
眸底的情緒無非是在嫌棄我演戲,耍手段,愛裝。
他全程冷漠,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蘇小姐,我看你也不差錢,化療吧。」
「化療能爭取多活幾年。」
「你還年輕,又讀過好大學,怎麼在化療這件事是如此執拗的不肯呢。」
主治醫生站在我的病床前,眉頭緊鎖,他一直都在苦口婆心地勸我。
從診斷出骨癌到現在,我搖了搖頭,看著窗外的枯葉。
風吹起時,那些枯黃的葉會隨之掉落在地上,就像人的生命。
或許我跟阿澈原本就是這個世上多餘的人。
我們不該出生的,阿澈的生命停在了24歲那一年。
他陪我過了23歲,卻沒等來33歲。
我比他運氣好那麼一點點,在32歲這一年等來了無藥可救的絕症。
我也沒等到33歲。
33歲時,蘇若若和陸盛澈都沒有家的。
醫生搖頭歎息離開,或許醫生都見不得患者不愛惜生命的樣子。
可是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這些年,夠了。
其實我怕疼,來醫院能緩解隻是我在自欺欺人的。
緩解不了了,骨癌晚期,什麼樣的特效藥都用了,身體早就產生了耐藥性。
所以沒用,來醫院隻是想死後有人收屍。
我也簽了自願捐獻器官的協議。
這樣我死在醫院以後,我的器官會留在人間。
同樣有人替我收屍。
我不想麻煩哥哥了,從小到大我麻煩他很多次了。
就是這麼簡單,沒有什麼家國大義,隻是捐獻後,有人安葬收屍。
陸盛澤不將我碎屍萬段就行了。
他不會給我收屍的。
翻來覆去的疼痛一陣接一陣地席卷。
我在忍受疼痛的同時也在胡思亂想。
我想就這樣死了。
但是不行,離婚協議沒拿到。
我跟阿澈都命不好,生命的盡頭兩個人都疼得死去活來。
阿澈是意外車禍,因為多管閑事,他救了一個小女孩。
那天他在ICU搶救一天一晚都沒有推出來。
我哭到崩潰又絕望,從未那樣害怕過。
哪怕現在自己要死了,我也一點都不怕。
那個時候醫生出來了,阿澈沒有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