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盛盛,她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人人都說我大哥哥永安侯好福氣,
有全京城最賢惠能幹的夫人,
還能找到與年少時白月光九分像的長女。
可眼前整日以酒度日,披頭散發的男人,
卻緊握著和離書,紅著眼,落著淚,終是按上了手印。
1.
我叫蘇盛盛,是永安候府中最小的孩子。
我有一對恩愛的父母,還有兩個哥哥。
兩個哥哥在父母的嚴苛教養下都年紀輕輕便能獨當一麵 ,在京中極受讚譽。
雖說都是能文能武,但大哥一心從軍,成了當朝最年輕的鎮北大將軍。
二哥則早早登榜,沒幾年便進了中樞。
至於我這個從小便被捧在全家掌心上的三小姐,理所當然地混吃等死。
兩個哥哥到了該成婚的年紀,那段時日,侯府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還沒等父母好好權衡挑選一番,
他們居然都表示有了心儀之人。
對於二哥哥我是不意外的,畢竟他一向待人溫和,對於示好姑娘也是以禮相待。
他的心儀之人是皇上的長公主,雖不是皇後嫡出,卻雍容華貴,溫婉大氣。
又作的一手好詩,與同樣好才情的二哥哥情投意合,般配如天定。
父母自然是滿意極了。
我也歡喜,怡和姐姐待我一直如親妹妹一般。
於是我們又轉頭看向平日從不近女色的大哥哥,
甚至有一回將想爬他床的婢女以擾亂軍心之罪打上一頓軍棍。
我總覺著,能讓大哥哥傾心的姑娘,定是個英姿颯爽,能與他一同策馬飛揚,耍槍射箭,四處征戰的女將軍。
大哥哥直接將人帶回了府,
說是他鎮守之地的一個農戶家的姑娘,那家人在一次戰後救回了他。
我的父母並非是隻看權勢,畢竟我母親出身商賈之家。
若是那女子家世清白,又對大哥哥有恩,我想父母也不會反對,
可在他們暗查後卻發現哪來的農戶女兒,分明是當地花樓的頭牌。
這樣子的來曆,怎麼可能成為未來侯府女主人,連進門做個妾室的資格都沒有。
“她已有了我的骨血,我不可能負她。”
原先我也不能理解大哥哥這樣一個注重禮法,克己複禮的性子,怎會生出想取個風塵女子進門的荒唐事。
父母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於是在他們的授意下,我悄悄去瞧了一眼,
便得了答案——
那女子雖曾身處花樓,卻不著一絲風塵氣。
又是那樣嬌弱,似是隨著風吹便跟著一塊走了。
看向人的那雙圓圓眼兒,總是含著一汪子水,更別說是望著大哥哥時含著綿綿情意。
不說男子,我都快要被迷失了魂。
可就算如此,父母仍給了明話,那女子進不了門,要大哥哥與那女子斷了。
大哥哥第一次違抗父母,執意帶著她回了北地。
可紅顏命薄,還沒等父母使出強製手段,便傳來消息那女子在邊地撒手人寰。
她死於難產,聽說連孩子生下來沒多久也咽了氣。
恰好此時大哥哥也被調回京城,改做守衛軍指揮使。
眼見大哥哥日日消沉年歲漸長,父母便定下賀國公家的獨女賀華意做我的大嫂嫂。
賀家姐姐與我一般,是被家裏嬌寵長大的,但她沒有半分嬌氣,
為人性子仗義活潑,常常出些新鮮法子——
“呦,這可是王家弟弟,不是說對吳家妹妹一見傾心嗎。”
“如今瞧著這左擁右抱,看來也不是真心的。”
就算吳夫人對庶女不上心,可總是要臉麵的,
“既如此,這親事便作罷也好。”
本就是王家惡霸一時對吳家妹妹起了賊心,
被人發現才出口要迎娶。
虧得有賀姐姐略失小計,這才避免了一樁禍事。
更何況,她心悅我大哥哥已久。
我也十分納悶,大哥哥戰功赫赫不假,可他們似乎不曾見過麵,何至於讓賀姐姐傾心至此。
不過她倒真是侯府女主人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大哥哥聽後 ,麵上淡淡的,好似與他不相幹。隻是規矩地行禮道,
“父親母親安排便是。”
心愛之人已去,誰都不再重要。大抵就是如此吧。
我將賀家姐姐當成至交好友,實在不忍她困於無愛的姻親。便私下將那位花樓女子的事告知於她。
誰知聽後她隻是爽朗一笑,
“盛盛不必擔心,不過是年少時的一段情緣罷了。”
她的眼神,堅定又明媚。
“先前他的心中誰人我管不著,日後,可就隻能獨我一人。”
論長相,賀家姐姐標致的鵝蛋臉,一雙柳葉眉目,同樣有著圓圓滿滿的雙眼。
論情趣,也是花樣百出,能說會道,更不必說那些我都熟稔的琴棋書畫。
大哥哥隻怕也不舍得虧了嫂嫂吧。
我心下暗歎,大哥哥在桃花事上可真是好福氣。
就這般,大哥哥與賀家姐姐成了婚。
2.
聘書、禮書、迎書。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三書俱下,六禮齊全。
永安候世子迎娶賀國公獨女。
門當戶對,聖上親定。
那場麵,真真叫作十裏紅妝,百裏炮仗,滿城的恭賀道喜。
娶親沿途的商戶免一年租金,家家戶戶送上米麵糧油,雞鴨魚肉。
更有皇家賞賜,一道道稱許佳偶的旨意,讓這場蘇賀聯親在多年後被人提起時,
“那可才是潑天的富貴啊。”
連我那貴為公主的二嫂嫂都打趣著說比她下嫁時的場麵還熱鬧千倍。所有人都好高興,好熱鬧。好像大哥哥也是。
他按著所有的禮製,換喜服,迎新娘,拜天地,敬父母,謝皇恩。
他會在大嫂嫂下轎時體貼地將她扶下,會在大家灌酒時裝著醉了要去洞房。
好像真的取的是他心上的那個姑娘。
我看著喜婆剪下他們的一縷烏絲,係在一塊,說著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看著大嫂嫂在燭光映照下紅著的臉吃下夾生的餃子,嬌俏地驚呼,
“生的!”
隨即一屋子的親眷奴仆都笑著討賞。
隻有我下意識看向大哥哥,他正溫言哄著假裝生氣的大嫂嫂,
可在喜婆連連“生的好!”的吉祥話中,
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抹不開的苦澀暗淡。
是想起那個早夭的孩子了嗎?
但願是我想多了罷。
正如大嫂嫂說的,誰都有一段少年情事,不必過於介懷。
隻要之後的日子裏他們能恩愛相依,那一段前塵往事,自是算不得什麼。
我出了喜房,又在外多等了一會。
窗紙上倒映著房內郎君與妻子共飲下了合巹酒。
又不知說了些什麼話,大嫂嫂應當是被逗樂了,像是捂著嘴歡笑著呢。
房內的燭火滅了,隻剩門前掛著的大紅燈籠一晃一晃。
3.
第二天一早,大哥哥與大嫂嫂便來向父親母親請安敬茶 。
二哥哥平日都和二嫂嫂住在公主府,今日也回來了。
大嫂嫂禮數周到,行為得體。
還給我與二嫂嫂備了許多好玩物件。
我們一同用了早膳,她居然能細致到我不喜食紅棗,二嫂嫂不喜食麵食。
“我年紀大了,許多事上都有些力不從心了。這府中大小事以後要華兒多多管著些了。”
母親對大嫂嫂是一萬個滿意,當即便將管家權交與。
大嫂嫂也不是個扭捏之人,爽快地便接下了。
“母親放心,之前我也在府中理事,日後若是有什麼不妥,您多教教我。”
國公夫人去的早,國公也沒再另娶,家中一應事物自然是賀姐姐管著。
大哥哥也給賀姐姐乘了她愛吃的水晶湯圓,
“夫人別累著就好。”
我跟著開著玩笑,
“原先母親管事也不見大哥這樣心疼。”
一桌子人和和氣氣,歡聲笑語。
是大嫂嫂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