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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我二十歲的生辰宴上,一道聖旨下來把我指給了即將征戰沙場,凶多吉少的將軍。

平時肆意驕傲的年輕將軍跪在殿前求端坐在明堂上的皇帝放棄指婚。

但皇上皮笑肉不笑地說:“將南柯郡主指給將軍,也是為將軍此行衝喜。”

他身邊妖嬈的女子諂媚地為他捶著肩膀,抿著嘴巴嗤笑著低頭的將軍。

我此時花光了我全部的勇氣,衝到了大殿上,把將軍從地上拉了起來,堅定地問他:“夫君,我們什麼時候成婚?”

01

我是鎮北侯府唯一的遺孤,我的父兄都戰死在了漠北,母親接受不了刺激自縊而亡。

太後念在我年幼,且滿門皆忠烈,將我接回了宮中,指婚給了太子。

她是個吃齋念佛的仁慈婦人,允我與男子一般讀書識字,又整日規訓希望我成為一個合格的孫媳婦。

在我的記憶裏,她一遍遍地對我說:“我們渺渺一定要喜歡麟兒,敬他,愛他,明白嗎?”

年幼的我總會對她鄭重地點頭,因為我看得出來,在這個宮中她是我唯一的依靠。

但元麟從小和我不對付。

我遵循太後的叮囑,一直小心翼翼地接觸他。

但是不知哪步出錯了,他對我一直都如同像對待敵人一般。

我在蓮花池邊賞花,他會從我身後把我推入池中,看我在裏麵掙紮取樂。

我穿了新衣裳,他會差幾個小太監往我身上扔泥,隻要我一哭他便笑得開心。

甚至他會把我寫好的課業當著我的麵撕掉,讓我被最怕的鄭太傅責罵。

每當我跟太後哭訴時,她隻會撫摸著我的頭:“渺渺不哭,渺渺是最喜歡我們麟兒的人啊。”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喜歡他,但是一直有人告訴我喜歡他,於是在我前十八年的歲月中,元麟幾乎就是我的全部。

年幼時尚不知男女之情為何,我隻是知道自己要喜歡他。

但是在我情竇初開的時候,他也長開了,成了一個翩翩美少年。

那時我才明白,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太學內的同學們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又都是官家貴族子弟,我是唯一一個女孩。

從入學起我便規訓著自己不關心除來元麟之外的任何人,於是到了我完成課業,我都不認識除去元麟外的其他男孩。

但我和元麟的婚約人盡皆知,成為他們的談資。

元麟雖在我麵前惡劣,但是人前仍舊端著他身為太子的架子。

偶爾有人八卦到他麵前他也隻是得體的回答:“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

我從銀越口裏輾轉得知他說的話,以為他接受了我,便巴巴地把我娘留給我的長命鎖在下課後送給了他。

但他見周圍無人,看都沒看一眼,冷笑地把我的禮物甩出去很遠很遠,惡狠狠地對我說:“你以為你是誰啊?別幻想著嫁我了,也不看看你自己配不配。”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心碎,那天我和銀越在宮裏找了很久很久都沒找到那塊長命鎖。

回去後我忍不住情緒,趴在太後膝蓋上大聲哭了起來。

對我家人沒有太多的記憶,但這依舊是對我意義非凡的東西。

太後依然是那個態度:“渺渺別哭了,你不是最喜歡麟兒了嗎?麟兒不懂事,我和你道歉,這個手鐲就贈與你了。”說著就把她手腕上的一隻白玉鐲子套在了我手上。

晚上銀越拿著冰塊敷著我的眼睛:“殿下也太過分了,您好說歹說也是個郡主。”

我沉默不語,輕輕轉著手上的鐲子。

02

我對元麟的喜歡不減,隻要有他出現的場合,我都會暗戳戳地接近,各種特殊的日子我都會親手繡一條腰帶去送給他。

最後不是被他撕掉就是燒掉,但我沉浸其中並樂此不疲。

可變數來得太快。

三年後,現任皇帝因為沉迷丹藥身體日漸萎靡,突然在上朝時暴斃。

朝野上下沉寂的各方勢力忽然蘇醒,盯著皇位蠢蠢欲動。

皇後和太後聯合各自家族把剛剛十八歲的元麟硬生生地推了上去,按照流程想封我為皇後,借我忠烈遺孤之名堵住有心人的嘴。

可他們不知道元麟暗自培養了一批武將。

先帝懦弱,邊境與蠻族爭鬥多年未有結果。

他登基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禦駕親征。

出征前,他看著流著淚的剛剛升級的太後與太皇太後,又輕蔑地瞥了一眼站在一邊垂眉順眼的我,冷哼了一聲,開口:“母後和祖母養的好媳婦,兒臣配不上。此行凶險,兒臣不忍斷了鎮北侯家血脈,婚約就此作廢,也望郡主珍重。”

我愣愣地看著他,太皇太後還想說著什麼,嘴唇開開合合,終是沒有張口。

自元麟出征後,太後皈依了佛門,朝堂是元麟的丞相舅舅把持著。

我與元麟的婚約雖取消,但太皇太後對我的態度不變,一直安慰我,和我說著:“皇帝是喜歡你的,他那孩子就這樣。”

然而我已經長大了,我能明顯地感受到元麟對我的厭惡。

隻不過我從小被太後教育“元麟至上”,情竇初開時又真切地喜歡他,我才一直無視著這種羞辱,默默地守在他身後。

我和太皇太後在宮中煎熬著,每日關注著前線的消息。

一年後,元麟和蠻族簽訂了一係列條約,隨後便班師回朝。

接元麟的那天,我攙著太後站在了宮牆上。

金色的夕陽染得天空輝煌盛大,元麟騎著戰馬從遠方奔來時,有真正的帝王氣。

甚至,所謂的“皇後”也有人扮演,元麟的馬背上載著一名女子。

她性格開朗,隨意灑脫。雖然出生邊境,但臉上帶著江南的煙雨,我見猶憐,騎馬射箭樣樣精通。還會穿著火紅的裙子,在大殿前為將士們舞一曲慶賀。

那天我見她頭簪一朵牡丹,腳上踩著金燦燦的鈴鐺,腰間別一軟劍。裙擺飛揚,劍法淩厲,似女戰神下凡。

眾人不住地為她歡呼雀躍,我也一直在為她鼓掌。

一舞閉,元麟笑著起身,舉著杯宣布,她會是大椋的皇後。

舉座皆驚,但無一人開口反駁。

太皇太後冷冷地盯著那個火一般的女子,拉著我早早離席。

“真是狐媚,誰知道是不是蠻族派過來惑君心的。”太皇太後在燭火前憤憤地說。

我挑了挑燈芯:“娘娘不必太憂心,皇上有他自己的分寸。”

“是委屈了你這孩子,這麼多年了,皇帝也見不到你一點好。如今我也想開了,不會強求你嫁給他了。”太後慈愛地摸著我的手。

我活了這麼久第一次聽她將我排開在了元麟的未來裏,心中小小的鬆了口氣。

但是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比以前更難受。

03

自帶著那姑娘回宮來,元麟便把她寵上了天,給了她許多特權。

例如不用行禮,例如可以隨意出入宮裏的每一個地方。

於是那天我在給太後小花園的花修剪枝條時,便被她撞見了。

她笑眯眯地看著我:“你就是蕭渺?”

我向她福了一身,點了點頭表示回應。

“往日隻聽麟郎提到過,今日一見,果然生得一副賤人模樣。”她靠近我,身體在我麵前投出一片陰影。

我聽了她的話,沒作聲,教養告訴我做出反應才是蠢人,便帶著正欲發作的銀越轉身回屋子。

“躲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個被退婚的棄婦。”那位姑娘還在外麵大喊。

銀越聽了憤憤不平地想推門出去還嘴,我攔住了這個傻姑娘。

她一臉憤怒地說:“您攔著我幹嘛,陛下再寵她您也是郡主啊,一個沒名分的秀女怎麼能這麼逾越。”

我心裏了然,她對我如此還是因為我和元麟曾經的婚約。

但是我又能把她怎麼辦呢?她能做出這種行徑定是有元麟縱容,我為何要去自討苦吃。

自從我明白那周玉對我惡意不小後,幹脆就終日待在太皇太後宮內,白日裏蒔花弄草看看書,晚上陪著太皇太後念佛經。

太皇太後知道周玉跋扈,勸過元麟。

但元麟卻不以為意:“朕的女人,無需活在別人的眼神裏,隻能勞煩南柯郡主受委屈了。”

我的日子像往常一般平淡如水,隻不過太皇太後在我麵前念叨元麟的次數少了許多。

隻不過周玉也被元麟安排進了太學。

她在課上端的是一個文靜清雅,在課下卻經常把我堵在禦花園裏,用最惡毒的話來貶低我。

不過很多時候我都可憐她,可憐她要靠一個男人的愛活著。

自從沒人告訴我我要喜歡元麟後,我越發審視從前的自己。

我的課業在不久後就完成了,太皇太後見我已經學成,決定讓我出宮生活。

收拾我的書本出太學時,我突然意識到在這裏學習了十餘年,我居然不認識除了元麟和周玉外的任何一個人。

太皇太後到底還是疼我,賞賜了一堆奇珍異寶,足夠我此生榮華富貴。

出宮的前一天,她抱著我很久沒有說話,其實我是舍不得她的,但是她堅定的要我離開這個地方。

“皇上不是以前的皇上了,哀家不該把你綁在宮裏這麼多年,出宮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吧。”她眼眶裏晶瑩著,我看了一眼她明顯滄桑但依然莊嚴的臉,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04

我隻帶了銀越一人出宮,馬車把我們送到鎮北侯府的時候,已是晚上。

太皇太後向來體貼,府內被翻修一新。

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己的房間裏,鼻子裏第一次沒有太後宮內那絲檀木香,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天明,我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就這樣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我那素未謀麵的阿爹阿兄沒有死。

我被正常的指婚給了元麟,穿上了火紅的嫁衣,他見我來,眉目如同冰雪消融,一杆喜稱挑開了我麵上的紅蓋頭......

然後夢醒了,我悵然若失。

銀越見我轉醒,端來了洗漱用的工具。

在意識尚未完全回籠間,我突然有了想讓自己開心的想法。

於是對銀越說:“我們去遊曆吧,去看看江南的春北方的雪。”

銀越歡快地點頭,當天我們就帶著一支侍衛出發了。

一去便是三年。

我與銀越在江南的杏花煙雨裏撐傘吃著香甜的栗子糕,看橋上人來人往,河麵欸乃咿呀。

夏夜縱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星河在頭上流轉,清新的草香若有若無的透過鼻尖。

秋日我們尋了一片楓林,漫山遍野都是炙熱的紅色,車夫駕著馬車在山路穿行著,我與銀越在車內品茗。

冬日裏我們隨意在遊曆到的地方租了一個小院,大雪簌簌地落,銀越架了一個爐子上麵煨著酒,我坐在屋內讀著話本。

生活滿是愜意。

在大椋,二十歲的生日是女子一生中僅次於結婚的重要日子。

我掐著時間趕回了京城,到京城時太皇太後身邊的親信嬤嬤連忙推著我去試禮服,我任由他們擺布。

設宴前一晚,我被太皇太後傳召。

她看見我的時候略微渾濁的眼睛清明了,拉著我的手親切地說:“我們家渺渺看起來是不一樣了。”

“太皇太後娘娘也是,兩年不見變得更年輕了。”我窩在她的懷裏撒著嬌,她樂得合不攏嘴。

“還是你嘴甜,沒了你哀家在這宮裏也是寂寞得很。”她刮著我的鼻子,語氣遺憾。

我看著偌大的殿宇內隻有她和嵐若姑姑,有些心疼,我想留下來陪她。

“你要嫁人啊傻姑娘,明天就成年了。怎麼能一直在哀家身邊呢?”她語氣惆悵。

“我不嫁人就行了,可以陪娘娘一輩子。”我靠在她的懷裏,輕輕地說。

遊曆了兩年,我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有了變化。

比如那份對元麟的“喜歡”,比如我生而為鎮北侯府遺孤的宿命。

我已經可以麵對曾經的那個我自己,也想為此做出一些改變。

“喲,那哀家會被你的父母責怪的。到時候去了閻王爺那塊哀家不好交代喲。”太後疼惜地撫摸著我的頭發。

“不會的,我相信阿父阿母都喜歡我一輩子開開心心的,在娘娘身邊我就開心!”我對她說。

“宮牆太高,出去的為好,知道嗎渺渺?”我聽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太皇太後便讓銀越扶我去休息。

05

我安穩地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嵐若姑姑便帶著一群人來幫我化妝穿衣。

幫我上妝的嬤嬤一直誇我:“郡主長得真好看,膚如凝脂目含秋水,我在宮中這麼多年沒見第二位姑娘比郡主好看的。”

我害羞地笑了一笑,任由她在臉上幫我塗脂抹粉。

“幫郡主點一朵花鈿吧,真是比花還嬌。”她笑的時候臉上帶著細紋,但是手法非常的穩當,三兩下便幫我點了一朵桃花在眉間。

我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有些陌生,端莊的眉和帶著嬌憨的眼睛融合得異常和諧。

“郡主這麼好看,待會在宴上肯定能迷倒那些青年才俊。”嬤嬤滿意地端詳著我的臉,然後把我交給了盤發的嬤嬤。

我像個栗子糕一樣,經過一道一道工序,終於出了爐。

太皇太後和太後見到我時,眼睛都一亮。

太皇太後牽著我的手,笑眯眯地說:“還是年輕好啊,我們渺渺現在收拾一下就這麼好看,那以後還了得?”太後是為了我的生辰特地回了宮內,也附和著點了點頭。

在她們兩個的陪伴下,我到了辦宴的宮殿。

現場已經來了不少人,知曉太皇太後十分重視我的成年禮,朝中權貴來了一大半。見我和兩位娘娘進場,很多權貴都拋來了結親的橄欖枝。

但是太皇太後把那些橄欖枝都折斷了,她說希望我能找個自己喜歡的。

隨後拉著我坐了主位,她和太後一左一右坐在我身邊。

我看她這麼做臉上一頓燒,想著要把位置讓出來。

“哀家說的話便是規矩,今天你是主角,這個位置你坐的。”太皇太後一邊欣賞著底下的歌舞一邊說,太後也溫和地開口:“南柯郡主不要見外,今日是你的生辰,主角隻是你一人。”

我隻好端莊地坐在主位上,認真地對待每一個來慶賀的大人。

很快便到傳統的拋繡球環節,按照習俗我需要寫一塊帶著符文的絲綢巾,站在高閣上綁著繡球向下拋,誰接住了,誰在今年便能交上好運。

太皇太後和太後帶著我來到了宮中的摘星樓。

我鋪開了那塊柔軟的藍色綢緞,蘸著朱砂在上麵認真地畫著祝福的符文。

正當我要畫好時,有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推門而入:“皇上有旨,南柯郡主蕭渺,賜婚將軍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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