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父兄被問斬的那天。
殷紅的血自嘴角涓涓湧出,像是條止不住的紅河。
彌留之際,耳邊還回蕩著沈錦繡那得意至極的聲音。
「沈錦安,我才是這個世界的女主,你拿什麼和我鬥?拿你那落後的不堪入目的思想嗎,輸給我這個現代人,你不冤。」
01
真的不冤嗎?
我是沈錦安,鎮國將軍府嫡女,祖父是陪先皇打天下的威名將軍,母親是承安侯家最受寵的女兒,更是皇後的閨中密友。
我還在繈褓中時,便是陛下親口定下的太子妃。
我本該有著全天下最貴氣的命格,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卻因為沈錦繡的出現,落得個家破人亡,飲恨而終的下場。
也許是因為心有不甘,也許是上天垂憐。
瀕臨死亡的那一刻,我的身體逐漸回暖。
眼前景象變化萬千,一陣暈眩過後,再次睜開眼睛。
我不由得驚呼一聲。
眼前不再是破敗不堪的牢籠,而是我的閨房。
我正半臥在軟塌上,震驚著眼前的一切,腳裸處傳來的痛感警示著我,這不是夢。
「姐姐,都是錦繡不好,非要去救貓兒,害得姐姐受了傷。」
沈錦繡哭哭啼啼的聲音先她一步進入了我的房間。
看著梨花帶雨的沈錦繡,我強忍住了眸中恨意。
我重生了,回到了三年前。
沈錦繡是我的庶妹,她的生母是我母親的陪嫁丫鬟。
母親在我出生後沒多久便病逝了,她怕父親和我沒人照顧。
這才抬丫鬟做了姨娘,姨娘和妹妹都是性子溫柔的人十幾年來,我們一家子相處的很和睦。
直到三年前,沈錦繡生了一場大病,就連宮中的禦醫都束手無策。
好在兄長冒死從靈山上取了一味神藥,才將妹妹從鬼門關拉回來。
隻是直到前世將死時我才知曉,從鬼門關爬出來的不是妹妹,而是惡鬼。
她早已不是我的妹妹,她的靈魂,屬於一個外來者。
前世我一直以為是大病初愈,才讓妹妹性情大變,我處處忍讓,才讓那個惡鬼鑽了空子。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這腳踝上的傷,也是沈錦繡的手筆。
昨日大雨,沈錦繡爬上了房頂,非要將貓兒救下來。
我怕她受傷,飛身上房。
一隻手拽住貓兒,一隻手握住她的腰,剛想運功飛下去,卻因為她扭動了一下。
沒穩住身體,掉下來的時候摔到了腳。
我出身將門,和兄長學了不少本事,卻也耐不住有人使壞。
看著眼前哭的假惺惺的沈錦繡。
我強壓著惡心,「我還好好活著呢,等我死了你再這麼哭吧。」
沈錦繡微愣半刻,露出少許失落。
「姐姐的腳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我方才問過大夫了,姐姐至少要歇上一個月,那明日的詩詞會可怎麼辦啊。」
詩詞會,是京中名門才俊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我朝民風開放,不論男女都可參加詩詞會,為自己博得名聲。
隻是每個府上的女眷隻有一個名額,大部分都是嫡女參加。
記得前世,我因為腳踝受傷,就將機會讓給了沈錦繡。
也正是那次的詩詞會上,她出口成章,大放光彩,京城才女的名號甚至都傳到了陛下的耳朵裏。
「都怪我,不然姐姐這次一定能為將軍府爭光。」見我沒反應,沈錦繡又一臉自責。
我看了眼被裹成粽子的腳,淡淡出聲,「既然知道錯了,那就罰你閉門思過半個月吧,
你也長長記性,阿姐皮糙肉厚的,禁得住摔,你可不一樣。」
似是覺得自己聽錯了。
沈錦繡茫然的抬起頭,愣愣的看著我,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說什麼。
02
「姐姐還是先把藥喝了吧,我會好好聽話的。」
說完這話後,沈錦繡灰溜溜的離開了。
看著桌子上那碗黑乎乎的藥,我打了個寒戰。
我從小習武,身子骨硬朗的很,可是自從那次摔了腳之後,便一直在喝藥,直到死的時候,病都沒好利索。
問題應該就出在這藥裏。
「明日派兩個家丁守在二小姐院子外頭,別讓她偷跑出去。」
我朝身邊的丫鬟吩咐著,順帶將那黑乎乎的藥倒進了牆角的蘭花盆裏。
霸占在我妹妹身體裏的惡鬼啊,這一世,我要讓你徹底消失。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還沒亮,沈錦繡就開始計劃著出府,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卻還是沒得逞。
直到日落西山,她才徹底放棄了,不過她並沒有一蹶不振,畢竟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還多的是。
隻是才過了半個月,沈錦繡徹底慌了。
近日京中流傳著一本名叫《雅士詩集》的書,裏麵收錄了近三百首驚天地泣鬼神的詩詞。
每一首都是絕唱,可偏偏沒有署名。
沈錦繡也買了一本,看完之後,她麵如死灰。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五十弦翻塞外聲......」
難不成這裏除了她,還有其他的穿越者嗎?
這些詩詞全部被人熟知了,那她還怎麼成為才女?還怎麼接近太子?
聽聞今日沈錦繡愁的沒用午膳,我難得食欲大增,多喝了碗湯。
酒足飯飽後,我命丫鬟燒掉了書桌上的草稿。
「小姐,您是怎麼做出那些詩的,為何還不留下名字呢?」
丫鬟流蘇不解的問著。
我輕笑一聲,「不過是大夢一場,聽著夢中之人吟誦出來的罷了,我隻不過是將它們寫了出來,不能算是作詩者。」
前世詩詞會後,沈錦繡名聲大噪。
不少名門貴族設宴相邀,請她作詩作詞,更有人將她所作之作收錄成了一本詩集。
我那時候臥病在床,又驚喜於妹妹的文采,硬是將那些文章記在了腦子裏。
卻沒想到,如今竟然派上用場了。
秋風忽起,吹拂著地上的落葉。
我喚了流蘇一聲,告訴她我身子不適,明日誰來了也不見。
流蘇撓了撓頭,大小姐病了半月有餘,除了剛開始那幾日有些小姐過來慰問,便沒人來過了......明日,怎麼會有人來呢?
天還沒亮,沈錦繡的屋子裏便亮起了燈,直到天蒙蒙亮時。
沈錦繡抱著琵琶走了出來,一席粉紅色襦裙,麵上妝容精致。
她倚靠在那顆正在落葉的梧桐樹旁,纖纖玉手輕輕撥動著弦,琴聲悠揚,蕩漾在整個院子裏。
03
梧桐葉簌簌飄落,一首懷春少女抒發心事的曲目完畢後。
沈錦繡才慢慢睜開眼睛,本是淒涼的景色卻因為那明豔的少女鮮活了幾分。
「好!真是天籟之音,孤之前怎麼不知道二小姐有這等技藝?」
一個聲音在院落中突兀的響起,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驚豔。
沈錦繡的眼眸濕漉漉的,帶著懵懂和驚嚇朝著聲音的主人看去,垂眸行禮。
「琴聲唐突了太子殿下,是錦繡的錯。」
來人正是太子李卿風,一個月前他被陛下派去陵城賑災了。
今天才回京城,便來將軍府探望我的傷情,卻不料被這琵琶聲吸引住了。
吃了流蘇的閉門羹後,李卿風麵露不悅,他好歹是太子。
可他這個未來太子妃總不給麵子,真是太自傲了。
我躺在榻上打了個噴嚏,沒好氣的朝著門外的影子瞪了一眼。
這個惡心的男人,一定又在心裏罵我。
比起沈錦繡,李卿風才是害的沈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我都對他無感。
隻是之前因著陛下賜婚,也為了沈家一門的榮耀。
我嘗試著接納他,可上一世他因為沈錦繡的勾引,退了與我的婚約。
與沈錦繡完婚之後,隻因我父兄不肯歸順於他。
他便與敵國聯手,汙蔑父兄清譽,最終引來殺身之禍......
回想到之前的種種,我心裏一陣惡寒,外麵兩個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太煩人了。
「姐姐最近身子虛弱,怕是不能好好接待殿下了,倘若殿下不嫌棄,臣女再彈幾首琵琶曲?」
美人相邀,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兩人漸行漸遠,我這顆心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流蘇推門走進來,麵上帶著幾分可惜,「小姐啊,奴越發不明白您的意思了,殿下能來看望,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您為何不見呢?」
這便宜,反倒是被二小姐占了。
雖說他們府上的主子都很和睦,但有的事情不得不防啊。
看著憂心忡忡的流蘇,我心裏一暖,前世她也像這樣提醒了我很多次。
但我都沒聽到心裏去,一門心思守著那早已不是親情的親情。
「放心吧,我自有主張。」
秋風越來越涼,已經逼近冬日。
轉眼我在榻上躺了兩月有餘,今日晴空萬裏,兄長總算肯放我出門了。
跨上馬,揚鞭而行,風聲在耳邊飛快略過。
紅衣白馬遊街而行,頻頻引人注目,屬於我的張揚與放肆。
在這一瞬間全都回來了。纏綿病榻三年有餘,我幾乎忘記了這樣快活的感覺。
「這才是我的錦安阿妹,鮮衣怒馬,不輸少年郎!」
看著紅衣少女揚鞭前行,兄長爽朗一笑。
今後的半年裏,我依舊是京城中最快活肆意的女娘。
隔三差五的約上三兩姐妹出遊,大小宴會上阻止沈錦繡作妖,至於她和李卿風之間的進展。
我倒是不關心,春暖花開之際,與兄長策馬暢遊美景之中,誰還會去想那些煩心事呢。
「錦安阿妹,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你上次生過病後,
我便覺得你有些奇怪,雖然病好了,可總像是藏著心事,是不是太子又氣你了,
這門親事你若不願便說出來,兄長替你做主!」
說罷,兄長挽起了袖子,此刻我若說出半句李卿風對我不好的話來。
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兄長的拳頭便能落到李卿風的臉上。
我笑笑,「兄長說笑了,婚期將至,若是他敢欺負我,皇後娘娘早就罰他跪坤寧宮了,你放心吧,我好得很。」
04
兄長將信將疑,眼看著天要黑了,我們便騎馬回了府,不料李卿風也在府中。
沈錦繡在一側掩麵流淚,父親背對著他們,隻一個背影,透著萬分無奈。
見此場景,我不禁挑眉,前世也沒這麼一出戲啊。
「爹,殿下,錦繡,你們在這裏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