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劉捐開始說起了一段往事,這件事她還從來沒有和別人提起過,連警察問她,她也不會去主動說明。
十二歲那年的一個秋天,劉捐照常從學校放學回家。
本來是一次非常正常的路程,劉捐也走得非常順利和自然。
但走到半路,劉捐就感覺到不對。
因為她能隱約感覺到:好像是有什麼人在跟蹤自己?
劉捐立刻回頭。
但街道上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
劉捐以為是自己多心,拍拍胸口又直接回家了。
誰也想不到,當天晚上,她的家庭將就要發生當地最聳人聽聞的悲劇。
劉捐記得,那個晚上她起床去上廁所,但剛剛走到門口,就感到一陣冷風穿來。
一開始劉捐沒有在意,但直到走進了廁所,劉捐才恍然大悟:家裏的門窗都是緊閉的,怎麼會有那麼冷的風吹進來呢?
而且那個方向......好像是大門口啊!
就在劉捐感到不安的時候,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糟了,家裏來人了!
劉捐剛要大聲叫喊,想引起家裏大人的注意。
但一切都有點遲了。
「噗!」
「啊!」
「噗噗!」
一陣陣痛苦的呻 吟聲,還有刀刺進身體發出的響動,都讓劉捐心裏感到心驚肉跳。
劉捐害怕之時,衛生間的門把手突然動了一下,透過毛玻璃的門板,還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在外麵站著。
有人要開門!
劉捐連忙上去反鎖,全身都抖成篩子。
「混蛋!別碰我女兒!」
劉捐父親的聲音響起,隨後劉捐父親身影出現,和門口的黑影扭打在了一起。
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過去,外麵居然恢複了平靜。
劉捐還以為是父親贏了,隨後小聲地問了聲:「爸爸?」
不過下一秒,衛生間的門被整個踹開。
站在門口的男人手裏拿著一把流血匕首,臉上身上都是血汙。
看到是劉捐後,杜孝康先是一愣,隨後笑了:「這麼巧嗎?小妹妹,居然是你。」
接著,杜孝康看看自己手上的血,又哈哈大笑。
劉捐就這看著杜孝康笑,眼睛盯著地上不知道是從自己爸爸媽媽還是哥哥身上砍下來的手掌,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杜孝康眼疾手快,過去一把捂住劉捐的嘴巴。
但他沒有馬上下狠手,反而是在劉捐的耳朵旁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劉捐害怕極了,渾身不停地顫抖。
她不知道這個變態會對自己做什麼,腦海裏想了無數種悲慘下場,很快就哭了出來。
沒想到,杜孝康緊接著對她說了一句話:
「小妹妹,你會不會做蛋糕啊?叔叔我餓了。」
劉捐以為自己聽錯了,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杜孝康。
杜孝康盯著她笑了:「給我弄點東西吃吧。」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打斷了劉捐。
「劉小姐,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杜孝康當時沒有殺你,隻是想要讓你給他做飯?」
這太扯了吧?
一個變態殺人犯,就算是為了利用受害人給自己填飽肚子,真的會因此而放過一個見過自己臉的幸存者?
再說了,杜孝康殺了他們劉捐一家後,還拿了不少的錢財。有了錢他也可以去外麵買吃的啊。何必還要多此一舉?
而且可以果腹的東西千千萬,為什麼杜孝康非要吃蛋糕呢?
無論怎麼想,都太不符合邏輯了!
雖然......讓一個小女孩當著家人屍體的麵做蛋糕這麼變態的事,還真的是杜孝康的風格。
可其它的地方也太讓人難以理解了。
劉捐神色平靜:「我知道說出來很多人不信,所以我才瞞了那麼多年沒有說出來。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我耐著性子:「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請你......繼續說下去。」
於是劉捐繼續。
「我當時以為我也要死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但杜孝康放過我,一個人擦了擦身上血,就坐在客廳上抽煙,一個勁地催促,讓我去廚房給他做蛋糕。我剛好也真的從母親那裏學過怎麼做蛋糕。無奈之下,我隻能花了一個小時,終於用電飯鍋給他做了一塊大蛋糕。」
「杜孝康看到蛋糕後,用手抓起一塊,放進嘴裏就是一陣狼吞虎咽。」
「在看了我幾眼後,又獰笑著把我給拉到他的身邊,隻說了句不許報警就走了。」
說到這裏,劉捐用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眼神裏卻沒有什麼惶恐的神色。
不過她的嘴唇微微抖動,似乎對自己剛剛說的東西有些難以置信。
我聽完這滅門的事情,卻沒有什麼波瀾,始終冷靜,甚至是淡漠著把目光放在劉捐的眼睛上。
並不是說我冷血。
而是劉捐的講述雖然很生動,她的身世也很可憐。
但我依然聽出了幾個問題。
尤其是配合我之前查到的資料,劉捐的很多話都不成立。
於是,我幹咳幾聲,說道:「劉小姐,你想我幫你,那你就要跟我說真話。」
劉捐看到自己被拆穿,卻沒有表現得尷尬,也沒有急著爭辯。
她用很淡然的語氣問道:「哦?我哪裏沒有說真話了?」
我輕輕歎息一聲:「這麼說吧,你跟我不僅沒有說實話,還打算把我當成傻子。」
劉捐沒有多做辯駁,隻是反問:「你還是不相信蛋糕的事情嗎?我可以跟你發誓,關於蛋糕的情節,我沒有虛構一個字!」
我搖搖頭:「不不不,我說的不單單是蛋糕的事情。劉小姐,你真的是不老實。」
劉捐神色平靜,問道:「哦?我有嗎?」
見她還在裝傻,我隻是笑了笑:「劉小姐,我不是空手而來,在采訪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采訪之前做好對采訪對象,事件當事人的了解,一直都是我們新聞人的基本素養。
看著劉捐自以為可以瞞過我,此時有些心虛的樣子,我有一種抓了現行的感覺。
接著,我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你說你父母為了保護你犧牲了,可我查到的資料是:你和你家人的關係很差。小時候你爸媽還經常打你,最嚴重的一次,你鄰居看不下去直接報了警,我這裏還有記錄。」
「而且死掉的那些人,並不是你真正的親人。你是被領養的孩子,他們隻是你的養父母,對吧?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打罵你才如此過分。人情才那麼淡泊。所以這樣的家庭關係下,他們怎麼可能會挺身而出救你呢?」
「另外,杜孝康這樣的凶手,絕不可能會因為你給了他一口飯吃就放你一馬的。他是一個非常變態,非常殘忍,也非常冷酷的殺人犯。從邏輯上就已經說不通了。劉小姐,我同情你的童年,但我不能寫虛假的故事。」
說完這些後,我甚至有點小得意。
想到劉捐打算用悲情故事糊弄我,心裏就有點生氣:這不是拿我當槍使嗎?
如今拿出證據來一樁樁一件件地打臉,自然是誌得意滿。
沒想到劉捐隻是笑了一下,隨後說道:「張記者,我讀書沒有你多,可我也不笨。」
麵對這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我也笑了:「我不是想要證明誰笨誰聰明,我隻想要真相。」
「而劉小姐,按照你說的,又怎麼解釋杜孝康會收藏你的照片呢?」
這可是關鍵中的關鍵。
杜孝康究竟是出於什麼心態,會選擇把自己親手放過的小女孩照片給留下來?
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緣由?
被我用一係列證據拆穿後,劉捐的神情有些不安:「我說的都是實話!」
我笑了:「劉小姐,你可能不太了解你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凶手吧?您剛剛說杜孝康如何如何,那您很了解他嗎?」
這話讓劉捐愣住了。
劉捐索性問了句:「那你能和我說說看嗎?杜孝康究竟是什麼人?」
我不解道:「這和我們的采訪有什麼關係嗎?」
劉捐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說道:「我們還有時間,慢慢來。張記者,你就當幫我個忙,說說吧。」
「杜孝康為什麼會拿我的照片,我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能你說完後,我們就都知道了呢?」
「其實杜孝康也算是個可憐人。他從小就父親就死了,母親改嫁後,繼父每天對他是拳打腳踢。」
「在學校裏,杜孝康也經常被人欺負。一旦反抗,隻會被打得更加嚴重。老師也把他當成了校園不穩定因素,各種排擠和邊緣化。」
「日積月累,杜孝康終於迎來了他的爆發。一天晚上,杜孝康繼父醉酒後,又對杜孝康出手。杜孝康忍無可忍之下,用一把水果刀捅死了繼父。不僅如此,連目睹了這一切的母親,也被他劃出了好幾道傷口。」
「據鄰居的證詞,先是聽到杜孝康的母親高呼救命,隨後是杜孝康對母親的大口大段的辱罵。什麼你為什麼要改嫁,為什麼都不肯救我之類的。」
「警察很快就上門進行逮捕,不過因為杜孝康當時不滿14歲,沒有被判刑,卻也被強製教育了好久。」
「之後的事情你肯定也有聽說,杜孝康恢複自由後,沒有收斂自己之前的行為,而且還變本加厲,流竄到各地進行劫殺。最後變成了一個變態殺人犯。」
「這就是杜孝康的事了。」
我說完後,拿起一杯水喝了下去。
其實關於杜孝康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他做過最出名的,唯一的一件「好事」:把一個人販子團夥的老大給殺了,趁著其他人自亂陣腳後,被拐賣的孩子得以逃跑。
這事在我的看來其實沒有什麼,也不會改變我對他「變態殺手」的評價。
人本來就是複雜的,不可能隻有一麵。
一個男人可以是劈腿的渣男,某些時候也是顧家好男人。
一個女人可以是家裏的乖乖女,但也不妨礙她們是周圍人都認同的「老司機」。
杜孝康有能力做壞事,自然也有能力做好事,沒什麼好奇怪的。
更何況在那一次,杜孝康不單單是殺了有罪的人,出門還殺了一個路過的孕婦。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現在想要的,是劉捐口中的真相!
為什麼這樣一個冷血無情的杜孝康,會收藏劉捐的照片?
劉捐歎息一聲,隨後說道:「好,我大概明白了,大概明白了。」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警惕起來。
「劉小姐,你剛剛不會是故意套我的話吧?你想利用杜孝康做點文章?」
現在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策。
劉捐有了杜孝康的資料和過去的了解後,說不定就能補完她之前那個版本的很多漏洞。
比如杜孝康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劉捐也是;杜孝康沒了父親,親人也很冷漠,這一點跟劉捐也很相似。
如果是出於感同身受的話,杜孝康會因此放過劉捐也不是奇怪的事。
但那是杜孝康啊!
這麼多年來,在他麵前求饒,感同身受的受害者還少嗎?
我暗暗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針,要更加注意劉捐說的話是真是假。
劉捐麵對質疑隻是微微搖頭:「不會不會,我說了,我隻是好奇杜孝康是個什麼人而已。現在我知道了,那過去的一些事......搞不好就能清楚了。」
要來了嗎?
我心裏有些激動,期待真相到來。
為什麼杜孝康會在那個時候有惻隱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