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各自再婚。
我媽領著姐姐嫁了,我爸帶著弟弟去了新家。
隻有我,兩人厭煩地擺擺手,誰都不準備要。
“爸,沒有二姐,以後誰給我洗內衣內褲,誰晚上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
我爸笑著摸了摸弟弟的頭:“乖兒子,你要怕悶,過些天爸爸給你買條狗,你二姐能做的,狗狗都能滿足!”
1
爸媽離婚了,兩人先是為了搶我姐爭的頭破血流,又為了要我弟恨不能捅死對方。
“珍姐兒,寶哥你倆都是媽媽的心頭肉,跟媽媽走吧!珍珍,媽媽給你布置的公主房,你要的愛莎公主裙,芭蕾舞鞋,還有施家水晶,媽媽都給你買!寶寶,你不是一直想要AK嗎,媽給你買,回頭媽給你天天做紅燒肘子醬豬蹄,讓你一日三餐吃個夠!”
“吃什麼夠啊,你當我兒子是豬啊,兒子,跟爸走,”我爸一把推開我媽:“爸帶你去打電玩,玩四驅車,兒子你不是愛踢球嗎,爸給你請私人教練,讓你成為A市最出色的運動員!”
見弟弟心動,我爸趁熱打鐵:“我們珍珍不是愛漂亮嘛,爸讓你秦阿姨給你每天做一條裙子,保管讓我們珍姐兒一年365天,天天有新的穿!”
我媽當即紅了臉,又和我爸爭了起來。
眼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我奶巍巍顫顫地走出來:“那陶陶呢,陶陶歸誰?”
空氣驟然凝滯,兩人都沉默了。
過了好半天,姐姐姚珍珍軟糯糯地央求道:“媽媽要不我們把陶陶帶上吧,我和陶陶可是姐妹花,長這麼大都沒分開過。沒有陶陶,我走到哪都感覺自信不起來~”
說到後麵,姚珍珍紅了眼眶,一副泫然欲泣,馬上就要落淚的樣子。
我媽心疼的,一口一個心肝把我姐摟進懷裏。
就連我爸一個大老爺們也恨不能陪著一起掉眼淚:“瞧我們珍姐,這孩子,就是太善良!”
“得了吧姚珍珍,你不就喜歡姚陶陶穿的又土又破好襯得你清新脫俗,不一般嘛!你虛不虛偽啊,我就不同了,爸我喜歡姚陶陶給我洗內褲襪子香噴噴還賊幹淨,咱把姚陶陶帶著吧!反正她也吃不多,就吃我剩下的就成!”
我爸笑的一臉慈愛:“傻小子,年紀輕輕就知道疼人,回頭你要嫌悶爸給你養條狗,什麼薩摩耶、鬥牛犬都是一等一的戶主,你見了一準待見!”
就這樣,我爸摟著姚大寶,我媽擁著姚珍珍一臉幸福地揚長而去。
破舊的老房子裏,奶奶垂著淚摸了摸我的頭:“你說你這傻丫頭,剛才你怎麼就不爭呢,和我一老婆子過這清苦日子,你這孩子怎麼倔呢?!”
我轉了轉手裏的鉛筆刀,對著筆頭又細細削起來。
爭有用嗎?
哪家的孩子想要爸爸媽媽疼愛還用爭呢??
再說,我是沒給姚大寶洗夠褲釵子還是沒給姚珍珍當夠陪襯,我就清貧一點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
2
其實,我也不是沒爭過。
小的時候,我也納悶,怎麼同是爸媽親生的,我的待遇和姐姐的沒法比,和弟弟的怎麼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難道我不是親生的?
姐姐可以穿時下最流行的小香風連衣裙,我卻隻有洗到發白的校服。
弟弟吃到膩的哈根達斯,我連舔一下都奢侈。
“珍珍,你明天生日,媽媽給你準備了27份禮物,等下媽媽陪你一起拆好嗎?”
姚珍珍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媽媽去年都給了我29份,今年怎麼比去年都少,媽媽是不愛珍珍了嗎?”
我媽賠著笑:“那媽媽一會陪我們美珍珍去街上逛逛,珍珍看上啥,媽媽就給珍珍帶回家,再給我們珍姐兒買一身新衣服你說好不好?”
姚珍珍還想繃著臉,奈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小壞蛋,就會讓媽媽心裏著急!”
我媽親昵地捏了捏姐姐秀氣小巧的鼻頭,然後把她圈進自己懷裏。
姚珍珍這才喜笑顏開,摟著我媽的脖子“咯咯”笑個沒完。
每到這時,我都會把自己埋在臂彎裏,努力不去看她們。
是的,我嫌酸。
因為我的生日就在兩天前,而那天,我除了比平時多刷了7、8雙鞋,再沒什麼不同了。
“姚陶,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幫你姐收一下,地上那麼多包裝盒你姐一個人怎麼收拾的過來?!”
我稍微愣了愣,我媽略帶嫌棄的眼神就毫不避忌地射過來。
姚珍珍捂著嘴,她左腳一伸一勾,一堆拆完的禮物盒子就“骨碌碌”地到處滾。
“好妹妹,就麻煩你咯!姐姐啊還要忙著拆剩下的~”
說著,姚珍珍晃了晃手裏的彈簧刀。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溫柔地給坐在臥室裏的姚珍珍鍍上一層金邊。
我站在房間外,眯著眼打量她。
姚珍珍真像一個公主。
哪怕是和我相似的五官,姚珍珍長的更像我媽。
她身量纖細,臉盤小巧,頭頂還有個美人尖。
更不用說,同樣是學芭蕾和繪畫,姚珍珍總能壓我一頭。
反觀我,卻繼承了爸爸的體型,比姚珍珍矮半頭還帶著一身嬰兒肥。
就像姚珍珍的那些芭比娃娃,最漂亮的那個總會被擺在C位。
3
“比不上姚珍珍的出眾,至少我比姚大寶懂事,爸爸媽媽總會注意到我。”
有一段時間,我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比起姚大寶曠課、每天和各式各樣的女生廝混,泡網吧。
學校三天兩頭叫家長,不是罰留校察看,就是爸媽找理由為學校捐錢。
而我,永遠循規蹈矩,每次考試除了拿第一,就是第一。
於是,爸爸媽媽終於有一天注意到了我!!!
注意到我抽屜裏堆的整整齊齊的一遝滿分試卷。
“姚陶這、這都是你的?”
我媽高高地揚起兩根眉毛盯著我,這大概是我在這個家裏的高光時刻。
“是的,媽媽。”
我答的很輕,很安靜。
哪怕握成拳,我的左手依然在輕輕地顫抖。
我在等,我在期盼。
誇我啊,媽媽!
任意字眼,快,誇我吧媽媽!
我媽緩慢地皺緊眉頭,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啊,好啊,姚陶你還有這心機!”
“你弟弟成天泡網吧,你這個當姐姐的坐視不理,假裝看不見。反過來,自己一門心地撲在學習上,就為了顯得你多麼高貴是嗎?果然,你骨子裏流淌著自私的血,小小年紀如此有心機,真是讓我小瞧了!”
我哆嗦著嘴唇,一個勁兒地擺手。
媽媽我不是的,我怎麼會那樣想,我隻是想給你個驚喜,我隻想你能看到我。
我慌著地比劃著,蠕動嘴唇想解釋。
卻在看到我媽滿是譏諷的眼神中,到底隻是張了張嘴。
“瞧你那慫包樣,還考一百,你能有個啥出息?!”
話一出口,我媽頭也不回地甩門離去。
我小心翼翼地撿起攢了許久的那一遝試卷,沒關係媽媽,我可以等。
等到你看到我,等你的心能容得下我。
接下來,無論家裏多少大小事依然是我,我都不曾落下學習。
“姚陶,你弟的書包臟了,等會你洗澡順手刷了!”
“那個誰,老二,衛生間的垃圾攢了多少天了你看不到嗎?”
“姚陶陶,你幫我打掃衛生唄,我們班大掃除!”
我順從地接過掃帚,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姚陶,馬上小考了,你要加油!
六月末,我如願取得了小考第一的成績。
我焦急地舉著試卷一頭往家裏衝,我多年夙願終於一嘗了!
4
推開門的一刹,我就發現有些事,從開始我就錯了。
“老二你怎麼才回來,不知道今天是你弟加入校足球隊的第一天嗎?!”
我爸疾言厲色地看過來,眼中全是不滿。
“算了爸媽,陶陶也不是故意的,說不定是忘了這回事~”
姚珍珍抿著嘴,明麵上替我說話,暗地裏盡挑我媽在意的字眼。
果然,我媽故意別過頭去,完全當我不存在。
姚大寶咧著嘴幸災樂禍:“媽你真是,反正姚陶陶也沒啥存在感,何必因為她影響心情,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
“是是,我們家大寶可真出息,兒子你好樣的!下回再給媽媽小考考個好成績,媽就更高興了!”
我媽說著,溫柔地揉了揉姚大寶的腦袋。
我爸也樂嗬嗬地伸手攬過弟弟肩膀,另一隻手還不忘親昵地捏捏姚珍珍的脖子。
這一刻,我突然衝動地舉起手裏的試卷,把上麵鮮紅的一百分對準爸媽。
我爸的笑僵了,我媽也停下了手,姚珍珍驚詫地抬起頭,姚大寶咬著勺子把一聲“嘶溜”。
“好家夥,姚陶陶你抄的誰的?”
姚大寶脫口而出。
姚珍珍狀似無意地看向我:“難怪前陣子見陶陶總往新來的老師辦公室跑,原來是課外~輔導啊,隻是陶陶你這樣真的好嗎,咱爸可是吃的公家飯,你這樣搞會不會影響爸啊?”
姚珍珍的話一出口,爸媽瞬間變了臉色。
我媽更是皺著眉頭掐了我爸一下,兩人一對視,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大義滅親”的決然。
我被舉報了,小考分造假。
與我一同被舉報的還有新來的年輕老師。
“公職人員大義滅親,舉報自己女兒小考有貓膩!”
我幾乎一夜之間成了A市的茶餘飯後,所有人都在指責我像一顆老鼠屎,玷汙了我家清正廉潔的家風。
事兒不大,卻引起了上頭的關注。
上麵一連派下四位調查員,就為了查清究竟我是如何提前接觸到試卷。
事情查呀查,除了查到新來的老師居然是某省重要領導人的兒子,其他一無所獲。
爸媽從早晨盼到黑夜,就盼著能查到我作弊的鐵證。
奈何,查著查著卻發現我次次模擬都是第一。
不光我今年是這樣,以往、之前、重來我都是第一。
老校長實在看不過眼,站出來替我發聲:“這見過質疑別人家孩子的,沒見過親爹媽質疑自個娃兒。這孩子自打進校就沒出過前三,她不考第一誰誰考?!”
風風火火的“查分”事件結束,各大私立中學爭相向我伸出了橄欖枝。
我爸蹩腳鬧劇的結果就是被局裏冷落,上頭覺得他腦子不機密,隻會嘩眾取寵,白白連累局裏跟著一起上熱搜。
而我,終於在漫長的等待後認清了爸媽的偏心的真相。
有些愛,不是你付出就會被看到。
有些人,寧願一條路走到黑也不會回頭。
5
我媽再婚,奶奶勸我去觀禮。
還說見麵三分情,興許見了我,我媽就舍不得孤零零地把我扔下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不值得。
我等了十五年沒有等到我媽回頭,我就不會再等。
天很藍,外麵的世界很大,我幹嘛要為了一個等不來的人原地踏步。
和奶奶住在鄉下,我每天都需要早起去趕班車,順利的時候,一個小時就能趕到學校。
最難熬的是冬天,跑兩步渾身就濕透了,衣服濕漉漉地貼著後背,脫也不是,穿也不是。
好容易熬到衣服幹了,一天也過了大半。
有時候,我會羨慕爸媽送姚珍珍和姚大寶上學,舒適的越野車裏吹著暖風,還有座椅加熱。
每到這時,姚珍珍總會不懷好意地抿著嘴:“陶陶啊,不好意思,爸媽還要稍我同學,可正好就坐不下你咯,你要不走著去正好鍛煉下身體~”
隨著汽車發動,爸媽一行四人說說笑笑揚長而去。
大概從那時候起,我就接受了被拋下的命運。
現在的生活,說不上好,但永遠不會再被辜負。
我讀書一如既往的好,班主任幾次驕傲地拍著我肩膀:“陶陶,你怎麼成績這麼好!一點不像鄉下長大的孩子?!”
那聲音似歎息似驚訝。
我淡淡地別過頭:“大概是心無雜念吧。”
心裏沒有惦記的人,也沒有記掛的事。
這天放學,還沒走到村口,就聽到有人撕心裂肺地痛哭。
想到奶奶,我猛走幾步,卻看到隔壁的六嬸眼神破敗地被她的孩子們簇擁著,倒在地上。
“老大——小、幺,你們要好好照顧老二,她,她瘸著腿,以後也西、西黃,媽媽再不能照顧你們了———”
劉嬸的目光,無限眷戀地依次從三個孩子麵上拂過,最後落在老二永遠也站不起的腳上。
三個孩子抱頭痛哭,最後還是村長出麵,才抬走了劉嬸。
也許是從這個時候起,我暗下決心想做救死扶傷的天使。
讓那些牽掛孩子的好母親,再也不用忍受殘忍的分別。
高考後,我如願被心儀的首醫錄取,開始了我穿白大褂的漫漫長路。
奶奶也在這一年,終於倒下了。
這些年,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幾乎是為了我撐到現在。
奶奶走的那天,我見到了許久沒見的爸媽。
我媽臉龐圓潤,原本的瓜子臉已經吃成了大餅臉,一雙眼睛裏填滿了世俗的欲望。
我爸頭發灰白,兩鬢添了不少秋霜。
看來,兩人的第二段婚姻,同步調的不、順!
6
最令我唏噓的是姚珍珍。
原先身量纖細,纖合有度的她,如今越發的瘦了。
她穿了一件米色的無袖長裙,整個人顯得不盈一握,沒了從前的靈動、俏麗。
五官依然精致,卻總麼透著一種極度敏感,疲憊的感覺。
我爸稍微親昵的動作,都會讓她一驚一乍。
許是看到了護士長對我討好、親熱的態度,我媽抓住一旁新來的小護士打聽我。
“噢,您是說姚專家啊,是我們院像上級借調來的臨床專家,她極有天賦,年紀輕輕就是醫院屆的翹楚,這回也跟著一起負責你家老太太的病。”
小護士說著,毫不掩飾激動地看向我。
即使時隔多年,我依然能感受到我媽眼中驚疑和不屑。
反倒是我爸,他鬆開摟著姚珍珍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對上我冷漠的神情,話到嘴邊我爸又咽了回去,到底是生疏,他也摸不準我性子。
想和我套近乎,又找不到話題。
“姚陶,你不是醫生嗎,怎麼治半天奶奶沒半點起色?”
姚珍珍揚了揚下巴,幾年不見,她倒省了功夫與我姐妹情深。
“我是醫生,又不是上帝。”
說著,我冷下臉微一揚頭,護士長連忙過來攆人。
“不好意思,陪護時間到了,病人要休息,你們先回去吧!”
這一次,我再次目送他們離開。
隻不過,有些東西在悄悄變化,我再也不是那個被拋下的人。
奶奶臨終前拉著我說了很多。
她說我爸這些年過的不容易,大寶越發的不成器,後媽又隻顧自己的孩子。
她說我媽不會帶孩子,珍姐兒大大方方一姑娘,被我媽養的小裏小氣。
還說我總歸沒讓他們耽誤了。
到最後,她意識模模糊糊,隻一個勁兒拉著我的手,讓我別和爸媽計較。
“好孩子,以後多幫襯著你姐姐和弟弟!”
“別恨他們!”
我哆嗦著手替奶奶闔上眼睛。
“我不恨他們,不值得。”
奶奶火化的時候,我見到了姚大寶。
即使一眼認出是他,我還是吃了一驚。
以前的姚大寶有些嬰兒肥,但整個人充滿活力,有少年獨有的蓬勃。
眼前的青年,一頭及肩長發,邋裏邋遢,走兩步就喘的厲害,體重明顯過頭了。
“大寶你累了就去後頭歇著,這兒有你爸和你二姐守著。”
我媽湊近了些,想往常一樣善解人意。
“媽你真心疼兒子,就給我兩錢兒花花唄,最近手氣好,一準兒能翻身!”
我媽變了臉色,語重心長地拉著大寶講開大道理。
“你行了吧,秦阿姨從不會這麼說我,你是我親媽你對我扣扣搜搜,就問你要兩錢又不是問你要家產!”
我媽氣的臉色紫漲,“什麼秦阿姨,是不是那賤人對你做了什麼,乖兒子你怎麼好好的玩上了彩票?!”
姚珍珍適時地站在我媽身後。
“姚大寶你怎麼和媽說話呢!瞧你那邋裏邋遢的勁兒,還有點人樣嗎,出息吧你!”
“姚珍珍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指責我,衣服臟也好過身子臟吧,你個人人睡的破鞋!”
靈堂裏,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過來。
我看到爸媽的臉色一瞬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