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夥食就好了許多。謝氏也疑惑為何飯食份量和質量都突然上升,青兒隻推脫是府裏人口多了備料也多有空子可鑽。
謝氏本來以為無雙頭上那銀簪子是丟了,還罰女兒跪了半個時辰,吃了幾頓好飯後仿佛以為知道了銀簪的去向,也不再詢問,加上最近竟沒什麼人來找茬,原本枯黃黯淡的臉色都好了許多。無雙自然知道是青兒幫她把銀子花出去了,如今見無心插柳柳成蔭,也鬆了口氣,想著要是銀簪沒丟就更好了。
不過這次賺到錢給她帶來了一些信心,隻要有智慧的頭腦與勤勞的雙手,在哪個時代都能憑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對吧?
於是她晚上在被窩裏問謝氏:“娘,你能和父親和離嗎?”
謝氏嚇一大跳:“你這孩子從哪兒聽的這胡話?”伸手去試女兒的額頭看看是不是發燒了。
無雙無語:“我是覺得留在這府裏實在沒意思。我寧可娘和離,也不用回外家,我便跟著娘出去做個平頭百姓,開個小繡坊,掙的錢夠自己吃穿就好。”說到紡織,她可還有個足夠顛覆時代的大殺器呢。
謝氏苦笑:“你外家早在你出生前就沒人了,想回也回不了。還有,掙錢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寡婦門前尚且是非多,何況和離,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入娼門。
無雙支起上半身,在黑暗中凝視著母親:“若我能養活咱們倆呢?”
謝氏急忙把她拉回被子裏:“不可能的。別說傻話。”
“可是母親現在也在做繡活啊!他們拿話擠兌你,讓你做那些東西,眼睛都熬壞了!反正都是做繡活,出去也是一樣的賣給別人,一樣的能換錢謀生,為什麼要給府裏的人做?憑什麼要放任他們踩在你頭上?”
“你知道什麼!”謝氏歎道,“出去賺錢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事?便是我做了,賣給誰?你真以為隻是繡點花就能賺到兩個人的嚼穀?你還嫩著呢!兩個女人相依為命沒有男人護著,過不了多久就要被地頭蛇尋點事端找上門來,說不定兩個人都要被賣掉!你是不是傻?”
“再說你如今是湖廣巡撫的女兒,出生之時你......父親就將名字報在冊上,以後要參加選秀的。你知道選秀是什麼嗎?就是到了年紀的秀女都要去京城,在宮裏等貴人們指婚。雙兒長得這樣漂亮,將來一定能指個好人家,便不用再受這樣的苦。”
無雙冷笑:“好人家?如今這家裏是不是好人家?好人家又怎麼樣?我不覺得所謂指婚一定能給我幸福。娘,你隻說,你想不想走?你要是想走,我拚了命也會保護你!我保證!”
“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謝氏隻覺胸口一窒,眼淚好險要落下來。
“我與娘在這小院子裏相依為命已經多少年了?我是你女兒,不想看著娘為正妻這種虛名和父親那樣的負心漢日日被人欺負!”
“是麼——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如果要走,憑什麼是我走?”謝氏笑著,眼角卻有眼淚不斷滑落,“且不論和離的難度,如果我真的和離了,置你的兩個已經成年的哥哥於何地?又置你於何地?你一輩子都會被人戳脊梁骨,但凡有些兒門第的人家都不可能要一個和離的女人的女兒當媳婦!”
無雙不可置信道:“日子都過成這樣了,你還惦記著那倆忘恩負義的兒子?年希堯現在在雲南當他的官山高皇帝遠根本管不著,年羹堯明知我們身陷水火,還不是一口一個娘喊佟氏喊得比誰都大聲——”
啪的一聲響,她臉上熱辣辣的。無雙捂著臉,在黑暗裏眯起了眼睛。
“你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不要再妄言大人的事。這樣的話,我現在聽了一次就算了,以後再也不要說,除非你不想活,”謝氏輕聲道,“我也隻和你說一次。給我好好記住,世道就是這樣,從古到今女人的命就是這樣。明白了嗎?怪就怪你這輩子投生成個女子!我絕不會,也無法與你父親和離。睡罷。”
說完,她轉過身去背對無雙,再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