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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檢查還好,一檢查下來,倪蔓渾身上下的傷也不輕。
醫生感慨,“左踝都骨折成這樣了,還能忍,忍耐力不錯。”
倪蔓咬著手背,就當醫生是在誇她了。
醫生要給她打石膏,被她拒絕了,“行動不便,先不打。”她得先去看看尚顏的情況才行。
門從外打開,時淮的助理聽聞裏麵的對話,直接對醫生說:“時總吩咐,該怎麼治一項不落。”
倪蔓連反駁的餘地都沒。
好在兩個小時後,助理帶來了尚顏無生命危險的消息。相比身體,最嚴重的是她的左臉。
“我能去看看她嗎?”倪蔓問。
助理沉默沒答,但時淮的意思擺在這兒了。
“時總說了,沒他意思,您在這哪兒都不能去。”
倪蔓了然,垂目看著自己的掌心,這麼長時間的緊繃終於可以鬆懈許多。
但她不傻。
“現在外麵的人是不是都在怪我?”
助理還是沉默,他時時刻刻守在這裏,並不知情尚顏病房裏爭吵得要多激烈。
倪蔓不急著追問這個答案,到時餘淮自然會找她算賬的。
她沉默躺下,扭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視線中捕捉不到清晰的景物,渾然不在意地陷入沉思。
時淮是快天亮時候來的。
腳步聲響起,她就睜開了眼睛,從床上爬起。
他已經換了一身衣物,即使是簡單的家居服往他身上一套也別致令人側目,清雋的臉龐上不著一絲情緒。
她目視著他走近。
時淮隻手拉過椅子,在床側坐下,沉冽開口:“倪蔓。”
他對她的口吻平淡,就已然算是好。
但此時此景這句,竟讓她不禁毛骨悚然。
他像個位於高堂的裁決者,正在宣讀對她的判定。
倪蔓倏地緊張起來,開口打斷他時,話音隱隱發顫:“她醒了,是嗎?”
時淮的指腹在表盤上貼著,兩秒後,“嗯。”
倪蔓盯著他冷峻到無情的側臉,聲音啞得不像話,“她怎麼說?”
“…我的意思是,關於車禍。”她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她承認。
可她從未有意害過誰,這點她敢捫心自問。
所以,如果說昨晚車禍的事情錯在她的話,那也隻是她不該以時淮為由騙尚顏回家,並非導致車禍的真正原因。
“她有沒有說,”她正欲把當時尚顏故意開錯路,故意翻下低坡的事情說出來。
卻被時淮驟然打斷,“倪蔓。”
他抬頭,褐色的瞳眸深不見底,讓人捉摸不出半絲情緒。
但倪蔓卻懂了。
他不會信。
也不願信。
所以他壓根不想聽。
心灰意冷間。
時淮淡如水的嗓音如萬噸冰錐壓向她,他說:“你確實病得不輕,明天起我會送你進療養院。”
倪蔓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抖了下,看著自己手背上的針頭,似乎能夠盯出一朵花來,盯著盯著,眼睛就酸了。
時淮的話說完了,他起身離開。連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有。
“時淮。”她紅著眼望向時淮挺拔的背影,強忍著哽咽,扯出一記苦笑:“我這次犯的錯是不是倒正合你意?”
時淮背對著她停住。
她嘴角笑著,眼淚卻渾然不覺地往下落,“你終於有了再合適不過的理由把我趕出時家。”
“不是嗎?”
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根本入不進時淮的耳朵,所以說多說少也就無所謂了,“你說我下賤,我也覺得。”
“我為了賴在時家,勾引你、威脅你替我守住假身份的秘密。”
“嗬,自己臟死了還把你拖下水,你確實應該恨我。”
“不過…”
時淮如石像般立在那裏,背影也好看到揭露出造物主的不公平。
他側首,正要轉過身。
倪蔓立即扭過頭不再看他,也不想再聽到他的任何話語,不顧身上的傷,胡亂躺下用被子蓋住頭。
臨了前,她說:“算了,我累了。”
病房內,死一般沉寂。
時淮離開的腳步聲在良久後響起。
倪蔓掀開蓋住臉的被子,目視著頭頂一塵不染的白。
短暫的沉默裏,她又覺得——
明明錯的不是她,別人說她錯就一定要認?
明明母親當年也該有一段美好的愛人和家庭,卻因為時淮的父親,被當做第三者......
憑什麼,錯誤要歸咎於弱者。
她不要當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