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
我正在房中練字,寧瀟瀟一腳踹開了房門衝了進來。
她奪過我的筆,又將我剛寫完的字帖撕了個粉碎。
「天天舞文弄墨的,還真當自己是尊貴的嫡長女呢?」她揚著下巴丟給我一件衣服,「換上,跟我出去一趟。」
我看著那揉成一團的皺皺巴巴還沾著油汙的侍女服,立刻明白過來了。
聽說最近永寧郡主擺了席麵,邀請各家女眷前去,寧瀟瀟也收到了拜帖,日子應當就是今天。
看樣子,她是想讓我當她的侍女。
「能有機會參加這樣的席麵,你應該感謝我。」
寧瀟瀟坐在馬車裏,頭上的金步搖一顫一顫,慢悠悠的對我說。
我沒有應聲,她有些生氣:「寧知婠,你是啞巴嗎?」
說完,就要伸手扯我的臉。
一旁的穗兒趕緊攔住了寧瀟瀟,寧瀟瀟瞪她一眼:「怎麼?你這是同她一夥了?」
穗兒連連搖頭,伸手指了指前方:「王妃,郡主娘娘看著呢!」
果然,不遠處站了個女子。
女子打扮雍容華貴,看年紀三十有餘,生的十分明豔動人。
「這位娘娘雖隻是郡主,卻是先帝親口認下的幹女兒,當今聖上的幹妹妹,從小就養在宮中,即便是皇後娘娘見了她,也要尊稱一聲小姑子的,可不好得罪!」
寧瀟瀟臉色訕訕的收回了巴掌,隨即瞪了我一眼:「這次就先放過你!」
進了府中,就瞧見一群人圍在一起,不知道在討論什麼。
我瞄了一眼,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那樽木雕真好看。」
見我罕見的主動張嘴說話,寧瀟瀟也好奇的湊過去,看見眾人中間擺了一樽木雕觀音。
觀音像用名貴的紅木雕刻,雕工技藝非凡,栩栩如生。
有人開口:「這可不是一般的紅木,你們瞧,這木頭色澤金紅,紋路成雲紋狀,真真是大吉啊!」
「最神奇的是,它還能觸手升溫,冬日放在寢殿裏最合適不過了!」
「郡主娘娘信佛,這禮物她一定喜歡極了,還是二姑娘您有眼光!」
被齊齊誇讚的那位姑娘麵露喜色,笑答:「大家選的禮物都很好!我隻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大家謬讚了。」
「嘁,不過是個常見的觀音像罷了,就這種品質的紅木,我家多得是。」
寧瀟瀟晃著步搖擠開人群走到了最中間,看著那樽觀音像嗤笑一聲:「郡主娘娘身份高貴,怎麼瞧得上你這種尋常物件兒?」
說完,她擺擺手,穗兒立刻將她準備的禮物拿了出來。
「大家還是看看我為郡主娘娘準備的禮物吧。」
她輕輕扯掉蓋布,裏麵的東西露出全貌。
那是一頂香爐,造型像一座三角塔,色澤晶瑩溫潤,倒是罕見。
寧瀟瀟得意的說:「這頂錯銀雲龍紋銅爐可是我爹花了大價錢請了最好的師傅鑄造的,這可不是一般的銅爐,裏麵加了十幾種最貴的金屬,這樣煉出來的香爐,能讓香料發揮出最原本的香味,可不是一般的香爐能比的,整個東京城,這也是獨一個。」
她說完,以為能收獲無數豔羨的目光和誇讚的話,誰知,眾人竟沒有一個吭聲的,一時之間,她竟尷尬在原地。
隻有方才被奚落的那位二姑娘禮貌的說:「您的禮物確實更名貴,郡主娘娘一定會喜歡的。」
聞言,寧瀟瀟又開始得意起來,竟指著姑娘開始說教:「罷了,你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能拿出這樣的禮物已經很不錯了,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和祁王府比的。」
姑娘扯扯嘴角,接連稱是。
她們聚在一起,沒一會就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有人問:「那邊那位打扮招搖的是哪家的女眷?」
「她你都不認識?那位可是寧大人的嫡女,數月前剛嫁到祁王府的祁王妃!」
「原來是那位剛嫁過去就守活寡的祁王妃啊!」
眾人哄笑。
女子搖了搖團扇:「想當初我也是羨慕過她的,祁王相貌堂堂,又文武雙全,還是聖上最寵愛的皇子,哪家姑娘沒幻想過嫁給祁王啊!偏這好福氣就落在了她一個繼室所出身上。」
今天到場的大都是正室嫡女,雖然她周夫人也是明媒正娶的大娘子,但終歸是後進門的,在名份上始終上不得台麵。
「但是誰能想到,祁王根本不待見她,剛嫁過去三日就讓她自己回了娘家,這一住就是三月,祁王一次都沒回過家,跟打入冷宮守活寡有什麼區別?」
「這祁王怕不是跟寧大人有仇,故意這麼做下他們寧家的臉麵!」
「你都不知道外麵怎麼說的,都說祁王對這寧瀟瀟不滿意,當初本來說好要娶的是他們家嫡長女寧知婠,結果不知怎麼換成了寧瀟瀟。」
「還能是因為什麼,不就是寧知婠她娘......」
話剛說一半就停住了。
永寧郡主正站在旁邊,冷冷掃了她們一眼:「休得胡言。」
她不怒自威,其餘人皆齊齊禁聲。
她望向不遠處的人群,問侍女:「誰在那裏喧嘩?」
「回郡主娘娘,是寧大人家的二姑娘,剛過門的祁王妃。」
永寧郡主皺眉,隨即抬步走了過去,剛湊近就聽到有人在高聲妄言。
「要我說,你這寒酸的禮物就扔了吧,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省的惹郡主娘娘不愉快。」
寧瀟瀟抱著胳膊趾高氣昂的說,完全沒注意到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後。
「是什麼讓我們祁王妃這麼生氣,竟然在我的席麵上這樣高談闊論,也讓我見識見識。」
永寧沉聲開口,眼神銳利的盯著寧瀟瀟。
寧瀟瀟嚇得一哆嗦,隨即換上諂媚的笑容:「娘娘,這人隨便拿東西糊弄您,我替您教訓她呢。」
永寧挑眉,看向旁邊被教訓的二姑娘:「鳶兒,你拿什麼東西糊弄我了?」
鳶兒作揖行禮後,指了指那樽觀音像:「前陣子長姐頭風纏身,寺廟的僧人告訴我,用此木做成擺件放在寢殿裏可治療頭風,我便想著送給長姐。」
永寧寵溺的拉了拉她的手:「鳶兒有心了。」
寧瀟瀟聽到「長姐」二字,瞬間傻眼了,她沒想到這位穿著素淨的姑娘竟然是郡主的親妹妹!
視線一轉,永寧的神色變得冰冷。
她掃了一眼那鼎香爐,語氣淡漠:「這禮物煩請祁王妃收回吧,我從不用香,你這香爐給我算是浪費了。」
有人小聲議論:「郡主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因為麝香才沒保住的,這人竟然敢送香爐。」
寧瀟瀟怔住,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永寧:「娘娘,您聽我解釋......」
「解釋就不必了。」永寧直接打斷她,「在你離開之前,還請你跟我妹妹道歉。」
眾人嘩然。
這話裏話外又是下逐客令,又是讓寧瀟瀟道歉,看來永寧郡主這次是發了大火了。
也不怪她生氣,鳶兒是她唯一的嫡親妹妹,不日還將進宮為妃,自然是捧在心尖上寵著的。
可寧瀟瀟也是從小被嬌養著長大的。
她貴為宰府嫡女,又是風光無限的祁王妃。
祁王是什麼人?
那可是未來當之無愧的儲君!
她一個郡主憑什麼敢這樣趾高氣昂的同她講話,還讓她道歉?
見她咬緊牙關,眼眶通紅,我站在穗兒旁邊低聲嘟囔:「不過是個郡主罷了,憑什麼敢這麼跟未來的太子妃說話?」
穗兒一聽反應過來了,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寧瀟瀟麵前:「郡主娘娘,有什麼事不妨等我們王爺來了再定奪,這樣單方麵叫我們王妃道歉,於理不合吧。」
永寧冷笑一聲,一巴掌摑在穗兒臉上,直接將她扇倒在地:「區區賤婢也敢放肆。」
隨後,她走到寧瀟瀟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你這是拿祁王來壓我呢?祁王來了也得恭恭敬敬的低頭叫我一聲姑姑,你不過是他娶進門的女人,有什麼資格敢跟我頂嘴?」
寧瀟瀟臉色一白,想反駁,就又被永寧堵了回去。
「祁王娶了你也會再娶別人,你以為你是他心裏的唯一嗎?我記得你母親也是寧大人後娶進門的吧?」
永寧字字誅心,說的寧瀟瀟麵紅耳赤。
「你胡說,王爺說了他隻會寵我一個!」
不知是誰噗嗤笑出聲來:「那他還冷落了你三個月?你知道外麵怎麼傳的嗎?說你寧瀟瀟是個棄婦!」
「你!」
寧瀟瀟忍不住了,常年在府中打罵下人讓她下意識抬起手就想掌摑那人,卻在剛要放下時被人扼住了手腕。
她憤怒的回頭,剛想咒罵,卻瞧見來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
「王爺......」
她鼻頭一酸,立刻委屈的鑽進蕭景瀾懷裏:「你可算來了,她們都欺負我,說我是棄婦!」
她臉上的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了倚靠的得意洋洋。
王爺說了,誰敢議論欺負她,他就殺了誰!
誰知下一秒,一股力道便將她推開。
蕭景瀾往後站了一步,向永寧行了個禮後,冷漠的對寧瀟瀟說:「跟郡主娘娘和二小姐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