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慧心。
從前是個婢女,如今卻是昭儀了。
大家都說,我是鯉魚躍龍門,一飛衝天了。
可要是有的選,我寧願不要!
大約在半年前的時候,皇帝三下杭
天清氣朗,乘舟泛西湖,救下了在西湖裏撲騰的我。
西湖美景,湖水波光粼粼,微光撒在湖麵上,我如同一個落水仙子般浮出水麵,露出那張令世人驚歎的容貌。
這場盛大美好的相遇,是我為皇帝精心編織的夢境。
我的確不會水,我隻是在用命作賭,賭一個機會。
如我所料,皇帝對我一見傾心。
得益於我有一副比肩洛神的容貌。
對於這張臉,大家都欽羨不已。
尤其是與我要好的呂昭儀。
她性格純真,是個顏控,每次看到我的臉,都兩眼放光,不止一次的在我耳邊念叨。
“慧姐姐,倘若我有你一半相貌,想比也能在皇上麵前得一些恩寵。”
我每每聽了,都隻是笑而不語。
從前為奴為婢時,這張臉不知道給我帶來了多少麻煩痛苦。
如今別人卻羨慕我。
當年為婢女,因為這張臉,我不知道被輾轉賣了多少家。
夫人們從不願意瞧見我,害怕我勾引老爺。
小姐們也從不願用我,生怕自己被搶了風頭。
而讀書人們,一見到我,連孔子老子都能忘卻腦後。
我要是笑一笑,夫人們便拿來鞭子,往我臉上、身上狠狠地抽,大罵我是狐狸精、勾欄媚子。
可神奇的是,我的臉從來不留疤痕,一點印記都不留,仿佛這張臉是老天最完美的作品,受到了老天的庇護。
確實不會留疤,不過痛苦依舊存在。
臉好了,就繼續打。
最後往往實在沒辦法,就把我再賣給其他人牙子。
周而複始。
直到我來到一個皇商家裏。
皇商世代經營官窯,一家都是有名的大善人。
領我去的人牙子,本也不是賣我的。
那婆子知道許多富貴人家的女主人,忌諱我這張臉,於是打著把賣到青 樓裏的準備。
那天,我本隻是去湊湊人數的。
結果一個不小心,惹了婆子打罵,其他丫鬟都在看笑話,正巧遇到了外出回家的小姐。
隻有小姐不嫌棄我。
小姐願意放下傘,俯下身來,用絹子輕輕拭去我的淚痕。
隻有小姐會誇我這張臉。
她常常笑著說:“慧心該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
小姐誇我,我是很高興的。
但在我心裏,小姐才是這世上最最美麗的人。
她還有個最動聽的名字。
——毓婉。
可惜,美麗的人往往沒有好下場。
毓婉最終死了。
死的很慘。
胸口破了一個大洞,凝固的血近乎發黑,衣衫淩亂。
亂葬崗裏,冷颼颼的風直往裏鑽,凍得人有寒涼刺骨之感。
我趟在一堆堆的死屍中,找到了夫人和老爺的頭顱,然後又費了好幾天,凍的手生瘡了,才找到他們的身體。
其實我也不知道找的對不對,我照著屍首跟身體拚湊了一翻,覺得大致過得去,也就是了。
我虔誠的背著小姐,終於找到了一處,有山有水有樹林,勉強也算是風水寶地。
寒冬臘月,我沒有趁手的工具,就撿了塊石頭。
挖啊挖......
挖啊挖......
冰天雪地裏,漫天大雪飛舞著落下,厚厚的冰霜結了一層又一層,我一層層鑿開了。
挖了一塊方寸之深的地,將小姐一家三口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拿了一塊木牌立了碑。
我識得字並不多,都是小姐教的,名字我大都會寫,隻一個“墓”字,卻是不會的。
我又奔去幾十裏地外的集市上,花了一個銅板,把“墓”字教人寫下來,然後我歪歪扭扭的臨摹上去。
我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冷得要凍死人的晚上。
我跪在冰冷的地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淚花被凍結在羽睫上。
我知道,我的家,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