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白術腳步輕快地進到屋中,聲音裏隱隱藏著雀躍,“夫人!伯爺回來了!”
楊嬤嬤皺起眉來,轉過頭輕聲嗬斥,“白術,做什麼那麼大聲?萬一驚著了姑娘如何是好?姑娘如今......”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謝姮拉住手臂,輕輕捏了捏,頓時,她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既然伯爺回來,你去看看廚房裏都做了什麼,要不要添上兩道菜?”看向白術,謝姮吩咐道。
“是!”白術笑著應聲,小心看了一眼楊嬤嬤,邁步出了屋子。
“嬤嬤,我有身孕的事先不要張揚。”
謝姮露出些許羞意,“如今還不穩呢。”
“是了是了,是我歡喜過頭了,還是等姑娘的胎坐穩了,再說不遲。”楊嬤嬤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
謝姮淺淺笑了笑,心頭卻浮起前世陳文遠曾說過的話——
“你忘了嗎?當年你有孕時曾大病一場,你懷的那個野種,早在那時候就化成汙血了。”
自她醒來後,始終參不透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她想暫且將有孕之事給瞞住。
再者,那不對勁的地方......
“夫人,我回來了。”
溫柔的輕喚聲傳來,陳文遠來到榻前,手裏拿著一方錦盒,遞到她麵前,“瞧瞧喜不喜歡?”
謝姮的目光落在錦盒上,她記得這一日。
陳文遠送了她一支絨花,不過是幾錢銀子的破玩意,卻從她這裏換走了一張十萬兩銀票。
“夫君還特意給我帶了禮物?且讓我猜猜,這裏放著的是東海的明珠,還是緬國的寶石?”
她接過陳文遠手中的錦盒,笑意裏帶著歡欣,令所有人都能聽得分明。
瞬間,陳文遠的神情有些尷尬,謝姮不等他阻止,就打開了錦盒。
“這絨花......”
謝姮從錦盒中捏起那支輕飄飄的絨花。
隨著她手腕抬起,今日手上帶了一對八寶鎏金鑲寶石的鐲子相撞,發出悅耳聲響,跟手上的絨花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側著身,手中的絨花正對著門口,叫下人們也看得分明。
“夫君莫不是被人騙了?咱們府上最次等的丫鬟,才戴這樣的玩意,你怎會拿來送我?還是說,這錦盒才是你的禮物?
也不對啊,這錦盒不是我之前用來裝同心佩送給你的嗎?”
下人們不禁低頭,露出異樣的眼光......
“咳......你們都退下吧。”輕咳一聲,陳文遠揮了揮手。
下人們應聲退下,唯有楊嬤嬤離去前,看了他一眼。
“夫君出門時與我說要月底才回來,現下提前歸來,想必事情辦得很順利。”
別看陳文遠一副儒雅溫和的模樣,卻是眼高手低,雖承襲了伯府的爵位,卻沒有功名、實權,還根本看不上不起眼的差事。
所以他就總用一些蠅頭小利,從謝姮手中要銀子,從而換取不錯的差事。
當初,也就是憑借著謝姮跟謝家,他才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填上伯府的虧空,在京都扭轉了名聲。
他這次出門,辦得就是用謝姮的銀子換來的好差事,可他能力不足,所以現在遇到了麻煩。
“說來委屈了夫人,你也知道伯府現在的情況,我有心想給夫人送些像樣的禮物,卻實在是......”
陳文遠沒接謝姮的話,他拉住她的手,輕輕歎了口氣。
謝姮與他微笑對視著,眼底卻一片冰冷。
她知道,陳文遠正等著她詢問是否遇到什麼難事,又需要她做什麼?
然後,他就會以一副凜然拒絕他人幫助的君子模樣,再“循循善誘”,將十萬兩銀票從她手裏騙出。
也不知她前世到底為何瞎了眼,竟會覺得那般姿態令人心折?
“夫人?”
陳文遠坐在一旁,沒等來謝姮的詢問,忍不住開口道。
“夫君,我嫁給你那會兒就知道你窮,所以你以後不必打腫臉充胖子,有什麼事倒不如跟我直說。所以現在,你需要我做什麼呢?”
“我......”陳文遠沒想到她竟說的如此直白,臉色不由得青一陣白一陣,但他是個厚臉皮。
“我雖還年輕,可既然承繼了伯府,就得為咱們家裏支起一片天,怎能事事依賴旁人?不過你我夫妻一體,我......”
他還沒說完,就被謝姮伸手抵住了唇,她笑語晏晏,“我就知道夫君最有誌氣了,一定能自己把事情辦好!”
“剛才我吩咐白術讓廚房多加了兩道菜,夫君吃過飯後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再成大事,我等你的好消息!”
如今,別說十萬兩。
就是十兩銀子,她都不想給陳文遠用。
“好。”到了嘴邊的話被堵了回去,陳文遠的眼底極快閃過陰鷙,他笑著應聲,牽著謝姮的手來到桌邊。
下人們呈上飯菜,陳文遠一邊吃飯,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謝姮,總覺得她跟過去不大一樣。
如影隨形的目光落在身上,引得謝姮惡心,她隻淺淺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怎麼吃的這麼少?可是哪裏不舒服?”陳文遠關切地看著她。
謝姮的目光落在新添的兩盤菜上,那是陳文遠愛吃的。
白術是她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對於陳文遠的口味倒是熟悉。
這個前世背主爬床的賤婢,她遲早收拾了她。
“我先前吃了楊嬤嬤給我做的糕,所以還不餓。”她笑著回應,垂眸遮住眼中冷意。
晚間,陳文遠仍以守孝為由,與謝姮分房而居。
她巴不得如此,卻裝著有些不舍的模樣,將他送到屋門口。
“夫人,如今府上事務繁多,你定要乖乖地待在院裏,不出去走動。”陳文遠笑著開口。
莫名的,謝姮覺得心口一窒,下意識點頭答應......
陳文遠離去後,謝姮臉色蒼白的坐在軟榻上,捂著心口輕輕喘/息。
這正是她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自從她嫁入伯府,每次與他分開時,他都會說這句話,而她在聽到這句話後,總會下意識的點頭。
隻是之前心口不像現在這般不適,今日是頭一回,不知是否跟她意識到這點有關。
在她答應了陳文遠後,哪怕院外風景再好,她也提不起什麼精神。
這些日子,就連心頭的那些謀算,都似乎蒙了塵。
不對勁!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問題!
“哎喲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楊嬤嬤進來,瞧見她的臉色,頓時嚇了一跳。
“嬤嬤,我沒事的,就是......直犯惡心。”
強自壓下心頭的恐慌,謝姮勉強擠出些笑意。
“姑娘可千萬別硬撐,您若是怕當下還不穩,擔心有什麼意外,明兒個我陪你出去看看?”楊嬤嬤關切問道。
謝姮聽她說完,輕輕點了點頭。
“隻要姑娘不是跟姑爺生氣就好。“楊嬤嬤輕輕歎了口氣。
今日旁人興許不會多想,可楊嬤嬤在謝家什麼情形沒見過?
隻看陳文遠行止,就知道他是惦記媳婦的嫁妝。
哪個正經的勳貴世家會如此?
也就她們家姑娘犯糊塗。
聽著楊嬤嬤歎氣,謝姮就知道她在憂心什麼。
想到前世弟弟的死訊傳回,楊嬤嬤驟然病故的情形,她心中一酸。
不對!
印象裏就沒見過楊嬤嬤生病,縱然她因承受不住胞弟的死訊而病倒,也不該才幾天就病故。
難道......是陳文遠為了方便謀害她,所以對楊嬤嬤下毒?
思及此,謝姮皺起眉來,拉過楊嬤嬤的胳膊為她診脈。
“姑娘,你什麼時候會號脈了?”楊嬤嬤愣住了。
“我最近讀了些醫書,就想試試看。“謝姮鬆開為楊嬤嬤診脈的手。
“那你說說,從老婆子的脈象上瞧出什麼來了?“楊嬤嬤笑看著她,滿臉縱容。
謝姮抱住楊嬤嬤胖胖的腰身,一臉篤定。
“我看出嬤嬤的身體極好,必然能夠長命百歲!”
——
夜已深,一道黑影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看向謝姮。
床邊擺著的夜明珠發出微弱的光,映照在他臉上,正是蕭予辰。
他派出的人並未從她身上查出不妥,那晚過後,他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隻是偶爾,胸前被咬過的地方會有些痛癢,傷口也遲遲不願愈合。
因為這齒痕,他常會想起她嬌聲嬌氣求他的模樣,恰好今夜經過伯府,就順道來看一眼。
蕭予辰垂下冷眸看她,指尖輕輕挑起她的下巴,細細端詳,床上的人紅唇微啟,睡得正香。
他墨眉微皺,深淵一般的眸子裏,掠過一絲複雜危險的神色。
隨即,冷峻的臉上又恢複平靜,淡淡地移開了視線,轉身離開。
忽然——
一隻纖細雪白的手伸出,把他整個人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