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楠好死了,死在了三月桃花正盛的洛河裏。
屍體被打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浮腫,唯有那雙眼睛,大睜著,死不瞑目。
三公主驚慌失措的抹著眼淚,看向眾人。
“她說我要搶她夫君,我都跟她解釋了是父皇點錯了鴛鴦譜,可她不聽,非要來推我,卻不想自己失足落水......”
三公主哭的梨花帶雨,涕淚漣漣,周敬之衝著屍體呆愣了片刻,便快步走到了她的麵前。
“楠好善妒,為此賠上性命,也是咎由自取,三公主不必過份自責。”
“此地屍體晦氣,公主還請快些離開,別沾染了臟東西。”
周敬之生的端方俊逸,言談間滿是軒然,不過幾句就叫三公主頰邊春意比過枝頭桃花。
她緊緊的攥著他的手:“本宮害怕,周郎陪我一起走吧,本宮會叫人厚葬她的。”
周敬之轉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閉了閉眼睛,似是尚有餘情。
可睜眼,大步跟著三公主離開,再未回頭。
好像死的不是他朝夕相處了三年的發妻,而是個陌生人,唯有他的胞弟,跌跌撞撞趕來,看著屍體,嚎啕大哭。
衛楠好站在自己的屍體前,幽魂如鬼火一般,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呼嘯的風聲,比她在水中掙紮的呼喊,更加叫人絕望。
“我與周郎一見鐘情,他就要尚駙馬了,你一個農女,怎麼配得上他?”
“今日他約你出遊,非是與你共慶中舉,而是要殺你!”
“民間不是有句老話,叫升官發財死老婆?”
“我不想臟了他的手,所以主動請纓代勞,但你也該有自知之明,自己跳下去吧,也莫臟了本宮的手。”
三公主方才與她說的這些話,她本是不信的。
三年的相濡以沫,朝夕相伴,本以為終是找到了依靠,卻原來是隻披著羊皮的狼。
而這樣的財狼,是她起早貪黑,無數個日夜,種田養鴨供給出來的。
長風吹拂著她飄然的身體,她依稀又看見,那收養她的老尼姑,夜夜對著飄搖的燭火,喃喃自語。
“愛欲於人猶如風中執炬......燒手之患......”
“天下男子皆是薄幸,唯有青燈古佛,才是終遠。”
“楠好,不要相信男人,他們盡是土匪強盜,待到將你吃幹抹淨,便是拋卻你的時候。”
她遇到周敬之滿心歡喜,自是忽略了她悲切的目光,卻不想她才是對的。
“他曾救我於虎口。”
“我們日久生情,三媒六聘,無一錯漏。”
“說好了,待他高中,我便是狀元娘子,湖上泛舟,恩愛不移。”
怎麼,就都變了呢?
回憶讓她痛苦,她執拗的停在自己的屍體前,注視許久,終是抱臂蹲下,哽咽不止,卻不見半點淚水。
幽魂,哪裏有眼淚?
她恨,恨這世道不公,有人天生貴胄,勾勾手指頭,就能奪走她的一切。
她恨,周敬之薄情勢力,將她的一切視若草芥,隨意拋卻。
但她最恨的,卻是她自己!
識人不清,妄想依靠男人,得到關愛,最終落得如此淒涼境地。
她早該知道的,世間男子薄幸,她若渴望愛,就該自己愛自己!
若是能重活一世,她必不再起心動念,她要隻為自己而活!
忽然,眼前大霧彌漫,渾渾噩噩間,有個聲音飄渺如同囈語,落在她的耳畔心間。
“有人舉一國之力,求你活下去。”
這般寥落如她,竟還有人期待嗎?
那個人,是誰?
她猛然睜眼,金色的流蘇晃花了眼,牡丹垂花的床簷,落下層層帷幔。
“哎呀,大小姐醒了,快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