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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零年代貧家女五零年代貧家女
顏不鳴7

第1章

1、

離開村子的那日,天灰蒙蒙的。

我媽剛開始還能克製,後來嚎啕大哭光著一隻腳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追了上來。

將手裏拿著的200塊錢還到四姨婆的手中,然後整個人跪了下去,嘴裏說著不賣了,大不了一家人守在一起等死。

四姨婆為難的看了看我媽,又看了看我,歎了口氣。

正準備把錢收回去,我伸出小手緊緊拽住四姨婆的袖角,搖了搖頭。

然後我仰起頭將眼淚逼了回去,對著我媽跪了下去。

“媽,我願意的,沒有這200塊錢,你和弟弟妹妹都得死,就像爸一樣,我是大姐,這是我應該做的,您照顧好自己。”

說罷磕了三個響頭,坐在車上,讓四姨婆趕緊走。

一路上我都沒有再回頭,我怕我忍不住跑回去。

其實我們家是勉強可以生存的,隻是8歲那年,買種子回村路上的我爸,因為救人跌落山崖,撒手西去,隻留下一屋子男女老小。

爺奶一共三個孩子,我爸是老大,沒了。二叔和三叔是村裏出了名的懶漢光棍,每天就是在村頭吹牛搖骰子,眼瞅著二十大幾還沒娶妻。

人總得生活,眼看著賣掉兩畝旱田的錢家中已所剩無幾。

正好又趕上大旱,田裏顆粒無收,再不想辦法一家人隻能坐著等死。

因此,全家裏最“沒用”的我,隻能被賣了。

驢車走了好幾天,四姨婆提前準備了水和幾個雜糧窩頭,就著風沙我一口一口一口咽下,有的吃就不錯了。

和我一同被賣的還有三個小姑娘,年齡和我差不多大。

有了同齡人的陪伴,路程似乎走得快了一些,一路上嘰嘰喳喳,就像村裏的鳥兒一樣。

到了地方後,四姨婆先帶走兩個長得最好看的小姑娘。

最後才是我,我被帶到了城西的崔家。

崔家住在近效的磚瓦小院,紅磚青磚,十分漂亮,聽說主人家以前被我爸救過,所以借著這份恩情求著上了門。

我被分到了灶房,每天隻負責摘菜洗碗,打掃院子。

比起以前在家幹的活兒,要輕省不少,那時的我竟覺得這是難得的好日子。

崔家隻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姑娘。

大少爺叫崔寶勝,二少爺叫崔寶平,三小姐叫崔寶如。

崔家對我算不上熱絡,但也並不苛待,每個月還給我1塊錢的工資,來到崔家的第一年我胖了二斤。

平日裏吃飯睡覺都在崔家,所以來到這兒的第一年我攢了10塊錢,總想著以後有機會讓人捎回家裏。

也不知我媽和弟弟妹妹他們過得好不好,不過今年收成不錯,再加上手裏的那二百塊錢,總該能過下去。

2、

不知從哪聽說我是定給崔寶勝的童養媳,6歲的寶平隻要在家就會帶著寶如使勁捉弄我。

起初還好,捉蟲子扮鬼臉把土放進我洗幹淨的菜裏,然後笑嗬嗬的看著我被廚房的婆婆揪住耳朵破口大罵。

一邊看著,他們還會一邊拍手叫好。

10歲那年,不知是誰出的主意,睡夢中的我感到被窩裏有冰涼粘膩的東西劃過我的皮膚。

我打開燈一開,竟然是一條吐著舌頭發出嘶嘶聲的綠蛇。

我頭皮發麻的“啊”的一聲大叫起來,然後隻穿著單薄的背心秋褲光腳跑了出去。

迎麵而來的是離得最遠的崔寶勝,看著我披頭散發赤腳的模樣,素來一副學究做派的他皺起了眉。

我搓著雙臂將腳趾往後收了收,小聲說道:

“屋裏,屋裏有蛇。”

隻見他隨手挽起袖子,拿起牆角放著的鐵鍬,徑直向屋內走了進去。

不到片刻隻見他雙手舉著的鐵鍬裏放著一條三丈長的綠蛇,然後留下一句可以回去睡覺的話便走了。

回到屋裏我看著那張木頭搭起來的單人床,心有餘悸。

然後穿著鞋子就在屋裏放著的長板凳上對付了一夜,臨睡之前想起了崔寶勝的那雙眼。

崔家叔嬸長得就不差,生出的孩子自然也好看。

隻不過崔寶勝是所有人裏邊長得最好看的。他身形高挑,比我隻大了一歲我卻隻能堪堪夠到他的肩膀。

頭發烏黑,薄薄的紅唇,還長著一雙桃花眼,眉角還有一個不明顯的小黑痣。

幸好平日裏他一直端素著一張臉,不然一笑開,得有多漂亮。

昏昏沉沉間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崔寶勝掐著我的脖子,惡狠狠地說為什麼要來崔家。

嚇得我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再也無法睡著。

3、

第二日早起,崔嬸便把我叫到了廳房,安慰了我幾句,然後說寶平寶如年紀還小,不要跟他們計較。

然後給了我5塊錢,說是要帶我回村子裏照顧崔家太婆。

崔家祖上是地主,為了不被牽連,所以崔叔結婚以後就帶著崔嬸進城謀生。

一輩子生活在村裏的崔奶奶舍不得丟下村裏的老房子,拒絕進城自己一個人在村裏生活。

我知道崔嬸打心底看不起我,若不是因為欠我家一條命,她根本不會同我說這麼多話。

不過去鄉下村裏照顧年齡大了的崔奶奶,我是極願意的。

城裏再好,都不是適合我呆的地方,我就是一株野草,隻適合在貧瘠的土地上肆意生長。

走到半路隻能換乘驢車,顛簸的黃土地惹的崔嬸一路眉頭緊鎖,十分不悅。

半個小時以後,我們進入了平頭鎮杏花村。崔嬸把我丟在老屋的門口便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好好照顧老太太。

崔家老房子的牆是用石頭築的,整齊堅實,大門是黑色的木門,上邊有兩個拉環,我走上前去,輕扣幾下。

開門的是身量不高的崔奶奶,滿頭引發平整光滑的挽成一個發髻,用一根木簪紮著。身穿灰色的大襟褂子,同色的褲腿緊紮,一雙小腳穿著黑色布鞋。

“小姑娘,你找誰?”

“崔奶奶好,我叫顧青禾,是崔嬸讓我過來照顧您的。”

“不用不用,從哪兒來的你趕緊回哪裏去,老太太我有手有腳,犯不著她假好心。”

說罷將門嘭地一聲關上,不再理會。

我背著身後小小的包袱,無處可去。隻能蹲坐在門前的石頭上,惹得路過村民一個個看了過來。

他們一邊走一邊搖頭,這崔老太心真狠,怪不得和兒子兒媳離心,這麼小的孩子都能狠心關在門外。

立秋的天氣已有幾分寒意,傍晚時分嫋嫋升起的炊煙一再提醒我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離家時隻有八歲,我根本不記得回家的路。

我雙手抱著膝蓋,將臉埋了下去,渴望著汲取一絲溫暖。

半睡半醒之間,聞到了一股飯香,我抬起頭一看。

崔奶奶端著一碗蒜苗炒臘肉的小米飯站在我跟前,凶巴巴地對我說了一句,進家吃吧。

崔奶奶是個好人,嘴硬心軟。

4、

她的那雙三寸金蓮走的很慢,我跟在她身後,慢慢挪動著腳步。

院子裏是方正的農家小院,正北三間房,東南各一間,整個院子收拾的幹淨整潔,柴禾齊整的堆放在旱廁的那處牆角旁。

我去灶房洗了洗手,然後端起那碗小米飯,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很香很香,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小米飯。

吃完飯我覺的收拾了碗筷,然後把灶房打掃的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崔奶奶沒有說話,隻不過轉身的時候嘴角上揚。

“奶奶,晚上我睡哪裏?”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我端著一盆剛熱好的洗腳水去了北屋,崔奶奶放下手中的帕子,指了指正中央的炕。

“怎麼,嫌棄我是個老太太,不願意跟我一塊兒住?”

“怎麼會,您是一個好人,我高興還來不及。”

一邊說著一邊蹲下身子,準備給她洗腳。

崔奶奶不知怎的突然起身,一腳踢翻了洗腳盆,起身上床。

“我不知道你在城裏是怎麼伺候他們一家子的,在我這裏你隻需要把灶房的活兒幹了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

“哦,好。”

被這一幕驚呆的我呐呐應聲,然後將盆拿了出去,把地上的水收拾幹淨,然後自己在灶房簡單洗漱了一下,回到北屋爬上另一側的炕角,關了燈不再言語。

熱烘烘的炕與城裏的床並不相同,一股暖意燒得人心底發燙,我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一夜無夢。

崔奶奶是個很好相處的老太太,雖然說話比較凶,但是獨自一人拉扯大兩個兒子的女人,不凶點在村子裏站不住腳。

每天我都會去後山撿柴,有時候會遇上村裏的老獵戶下套子,我就會站在一旁看著,看得久了,偶爾也能落一兩隻野雞解解饞。

聽人說崔奶奶是地主家的小姐,崔爺爺是上門女婿,年輕的時候因為打仗生死不明,隻留下不到二十的崔奶奶獨自一人拉扯著兩個兒子長大。

在杏花村生活的日子是這麼多年以來我活得最輕鬆的日子,不用幫忙照顧弟妹,隻需要幹完自己的活就可以。

後山成了我的秘密基地,在那裏我砍完柴禾以後就可以一個人躺在草地上看藍天白雲,遇到上山下套的李老頭還可以偷學幾招,更可以在開滿杏花的山坡上奔跑。

崔奶奶是個極其體麵的人,她送來不會像村子裏的婆婆媳婦一樣,一邊納鞋底一邊在村口的樹下閑聊。

崔奶奶時常一個人坐在東屋看書寫字,還有那些畫著勾勾圈圈的文字,隻上過幾天掃盲課的我根本看不懂。

可這些並不影響我崇拜她。

5、

快要過年的時候,崔叔帶著崔寶勝回來村子一趟,那晚吃過晚飯我守在灶房。

隻聽到北屋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我猶豫再三走出去灶房。

而後怒急的崔寶勝從屋裏跑了出來,路過我身旁的時候,狠狠地一把將我推倒。

崔叔從屋內緩緩走出來,蹲下身子將我扶起。

“丫頭,辛苦你了,沒事的話就進屋看看老太太吧,城裏有事兒我們就先走了。”

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然後踏著濃黑的夜色離去,崔家父子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崔奶奶告訴我,崔叔這次回來是給我和崔寶勝定親的,還將定親的玉佛吊墜遞給了我,交代我好好保管。

十二歲的我已經明白定親結婚就是像爸媽一樣,兩個人永久的生活在一起,生死不離不棄。

可是崔寶勝那般驕傲的少年怎麼會甘心被一個村姑拴住,所以這次回來求著崔奶奶幫忙勸說。

隻是一向對孫輩寬容的崔奶奶這次不知為何,態度堅定的站在了崔叔這邊,同意這門婚事。

自那以後,崔奶奶便開始拘著我在家讀書認字,學那些我聽都沒聽過的知識。

知識能使人明理,這話確實一點不假。

我學到了很多從前未曾明白的道理。崔奶奶也不會像我媽一樣做錯事情打手心,她隻會讓我坐在書桌前,一遍一遍寫大字。

我抗議過,掙紮過,但是都沒有用。

崔奶奶隻要一個冷冷的一個眼神看過來,不知怎的我就會手腳並用的聽著她的話,乖乖練字。

可能是因為我知道,崔奶奶要求我做的這些事情都是打心底希望我以後能過得好吧。

崔叔後來也回過兩回,不過每次都是和崔奶奶在房間裏說一會兒話就留下東西走了。

崔寶勝卻是一次都沒有再回來過,我知道他對這樁婚事是不滿意的,正如我一樣,可惜我們都做不了主。

他渴望的遼闊天空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我就想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把日子過好,可是老天偏要開這麼一個玩笑。

6、

十三歲那年冬天,崔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到後來躺在床上不能下床,我害怕極了。

我托了村子裏的叔伯給城裏去了封信,奶奶病危,速歸。

那幾日我日夜守在炕邊,一遍又一遍的聽著崔奶奶給我講她年輕時候的故事,還囑咐我記得把後院柴禾堆地下藏著的那堆東西收好,即使是崔叔崔嬸他們也不要說。

我哭著搖頭,祈求她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如果崔奶奶也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該怎麼活下去。

“奶奶,求求您,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青禾,青禾隻有您了。”

“傻丫頭,人老了都會有這麼一天,以後有機會替奶奶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不是像書裏說的那樣。”

從城裏匆匆趕回來的崔叔和從沒露麵的崔嬸一進家門,就哭了起來。

崔奶奶費力的抬眼看了一下崔寶勝,然後讓他走上前來,將他的手和我的手放在一起,然後笑著閉上了眼。

我看著那雙緊握著我的骨節分明的雙手,使勁想要甩開,隻是不知怎的,他越攥越緊,用力的手背青筋暴出。

我的眼淚止也止不住,奶奶臨終前都惦記著安頓好我日後的生活,我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

我恨我自己,也恨他們,如果崔奶奶活著的時候他們回來看看,那麼奶奶是不是就不會突然撒手而歸。

處理喪事需要看日子,通知親戚,還要安排一切細碎的雜事。

我渾渾噩噩地守著靈堂,眼淚早就哭幹了。

出殯回家以後,崔嬸就吵著鬧著說城裏有事兒逼著崔叔回城,我拒絕了一同回城的要求。

我想守著奶奶這個老房子過下去,我不想去城裏,那不是我的家。

他們走後的第二天我就發起了高燒,遲遲不退,連著燒了好幾天,直到鄰居家好心的大嬸上門才發現。

村裏雖然貧窮,人卻十分熱心。

平日裏見過的嬸娘姨姨從家裏拿了點退燒的藥,給我灌了下去。

迷迷糊糊之中我好像見到了崔奶奶,她跟我說該回去了。

醒來以後我找到了村裏的老獵戶,苦苦哀求收我為徒,許是不忍,他應了下來,答應教我打獵謀生。

7、

之後的日子裏果然如我所料,崔叔再也沒有托人捎東西回來。

他們,好像徹底忘記了我,不過這樣也好。

一年四季,嚴寒酷暑我都早早地起床,紮馬步。

師傅說要想當個好的獵人下盤一定要穩,尤其姑娘,本來天生力氣就不如小子,所以一定要下苦功夫。

老李頭是個特別死板的人,一個動作做錯就會要求我練上幾百遍直至不再出錯。

十五歲那年,我已經能背著老李頭給我的弓箭上山打獵,兔子野雞基本百發百中。

離開的那日,老李頭說他已經沒有什麼好教我的了,以後有時間回來村子裏看看他就成。

我拿著這些年攢的30塊錢,沿路問人搭著順路的車,走了十天終於回到了我自小生活過的家。

我媽改嫁了,被爺奶逼得。

得知崔家給了200塊錢,我爺奶逼著我媽掏出來給二叔三叔結婚,我媽看著年紀還小的弟弟妹妹,死活不答應。

然後被爺爺奶奶指使著二叔三叔將她捆起來,就像牲口一樣扔在驢圈裏餓了兩天兩夜。

最後我媽交出了150塊錢,把剩下的50塊錢還了債,然後帶著兩個弟弟妹妹改嫁了。

至於改嫁到了哪裏,沒人知道。

來迎親的男人是奶奶托人問的,對方一聽帶著孩子本來不願意,一心想要把我媽趕出家門的奶奶最後開口答應不要一分彩禮。

我拿起院門外的那根棍子直接踢開了院門,年久失修的老木門應聲應聲兒裂。

“你是哪裏來的野丫頭,竟然敢到我家撒野。”

“幾年不見,您二老已經老眼昏花不認識自己的親孫女了麼。”

“你是,青禾?你這個作死的丫頭,回來家也不說一聲,幹嘛要踢壞家裏的大門啊。”

腿腳利索的老太太一邊嚎著,一邊衝了過來想要像小時候一樣,擰我的耳朵。

我側身一閃,她摔倒在地。

8、

眼看著我沒有扶她的意思,自己拍拍土站了起來,嘴裏罵罵咧咧,全是臟話。

我不耐的掏了掏耳朵,然後一拳砸向了旁邊的木桌,結實的桌麵直接被我砸了一個坑。

她脫口而出的責罵聲一下子卡在喉嚨裏,臉色變了又變,然後笑著讓我坐下。

不一會兒,下地的爺爺扛著鋤頭就回到了家。

“青禾丫頭,這麼些年沒見,你長大了,不過你不應該回來家裏撒野。”

“把錢交出來。”

我沒有多說一句廢話,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

一旁的奶奶裝傻充愣說了好幾句沒有錢。

看著屋子裏放的嶄新的縫紉機,還有錄音機,我走出房門去院子裏拿了一把斧子。

劈完一個又一個,充耳不聞旁邊的哭喊聲,直到所有能用的東西都碎成了渣渣,我才滿意的停手。

“有本事你就使勁嚎,讓別人都聽聽你是怎麼賣掉孫女,逼迫孤兒寡母,對親生兒子見死不救,這一件件一樁樁都夠你們把牢底坐穿。”

讀了書以後我才知道拐賣人口是犯法的。

對於奶奶的虐待我媽是可以還手的,那叫正當防衛,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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