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邊遇到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不但沒有撿他,還把他踢到了深溝裏。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踹的人是名滿長安的太子,我還成了他的侍妾。
1
九月初九這日,太子殿下大婚,寓意新婚夫妻長長久久。
十裏紅妝鋪滿了京城的所有街道,點點紅燭照亮了半個京城,這樣的盛景讓整個將軍府都容光煥發。
城中貴女們無一不豔羨柳若曦得了一門好親事,剛過及笄之年就能入主東宮成為太子正妃。
他日太子登基繼位,她便是大朝國的皇後!
論才情相貌,那些貴女們比不過柳若曦,如今,就連嫁娶婚事也遜色她一頭!
柳家手握兵權,除去府中貴女,哪一個不是戰功赫赫?
柳明仁是兩朝元老,又是大朝國的開國大將。
當今聖上對柳家榮寵不斷,前朝後宮,皆有柳家身影。
太子殿下八歲被立儲,十二歲廝殺戰場,扭轉大朝國劣勢,收複失地,開疆擴土,使大朝國在短短幾年的時間達到了鼎盛時期!
就算是當今聖上,也並無此功勳。
這城中百姓看到太子殿下,誰人不道一句:「上天仁慈,天降祥瑞,聖子入朝,佑我大朝!」
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是無數懷春少女流連忘返的夢。
太子殿下和大將軍嫡女柳若曦當真是門當戶對的天作之合!
城中貴女們看著抬入太子府的喜轎,攪著手中的帕子,隻能豔羨地道一句:「雖比不上柳若曦,但若我是柳家庶出的二小姐該多好啊……便能入了太子府,成為太子殿下的人!」
「這二小姐屬實是命好,雖是庶出卻能嫁與太子為妾,這是別人求不來的福分了!」
「我聽聞,這二小姐自小便被扔到莊子上自生自滅的,誰知道還是不是完璧之身呢?」
「就是,她一個野丫頭憑什麼配得上太子?」
喜轎之外的聲音不絕於耳,我卻不甚在意。
因為她們說的是事實!
我本是將軍府庶出的二小姐,阿娘去世後,便被送到鄉下的莊子上了。
是以,這朝中眾卿及其家眷都以為這將軍府隻有一位嫡出的小姐呢!
我本粗鄙,生長於鄉野之間,往前數的十幾年裏都沒人知道我的存在。
這太子殿下又是怎知我的存在的呢?
又為何將我一同納入太子府呢?
罷了。
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婚當日。
我和嫡姐同天入太子府,隻是嫡姐走正門與太子拜堂成親,而我側門入府,直接被送入廂房。
他們說,柳若曦是嫡,我是庶,自該如此!
我能一同嫁入太子府,已是皇恩浩蕩,幾世修來的福分了。
可這福分我並不想要。
將軍府兵權在握,在朝中風頭無兩。
太子殿下又深得民心,當今陛下剛過不惑之年,當真舍得將這還沒焐熱的天下拱手讓人嗎?
2
太子殿下大婚,普天同慶,自是熱鬧非凡。
可我這新房卻格外的冷清,若不是這紅色的喜褥,我都差點忘了這也是我的新婚之夜!
陪嫁丫鬟綠然當著我的麵抱怨。
「同是將軍府的奴才,別人能伺候太子正妃,而我隻能伺候鄉下來的野丫頭,你好歹是將軍府的庶出二小姐,隻知道吃吃吃,也不知道爭一爭,搏一搏!」
從我被接回將軍府後,這樣的話我聽了千百次了。
早已習慣。
阿娘死後,我便被大阿娘子送到莊子上,那年我不過六歲,懵懵懂懂,隻是在夜裏捂著被子,拿著阿娘留下的發簪,想念阿娘。
莊子上的嬤嬤和傭人對我冷嘲熱諷,餐食多為殘羹剩飯,我敢怒不敢言。隻能默默咽下那些苦楚
十歲那年,我相貌越發地端正,出落得亭亭玉立。
唯一對我還不錯的管事嬤嬤也在前年去世,莊子上就剩下幾個傭人。
他們大多沒了賣身契,在將軍府中受罰貶到這裏的。
一些年長之人,終身未食的女人葷腥,他們見將軍府不過問我的死活,知我是將軍府的棄女,便打上了我的主意。
第一個闖入我房間的是莊子上的管家,已年過四十,生得大腹便便,隔得遠遠地便能聞到他身上的老人味。
我與他抵抗無疑是螳臂當車,便誘著他和我玩遊戲,出其不意用阿娘留給我的發簪狠狠地插進他的動脈裏!
鮮血濺得到處都是,尤其是我的臉上,似在白雪中盛開的點點紅梅。
我拖著他的屍體走到庭院,挨個警告。
我猶記得那些小廝躲在門後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惡魔。
我並不惱他們。
貪生怕死,人之本性!
我這麼做也不過是殺雞儆猴,消了那些人的念頭。
即便如此,我還是尋了一把匕首,日夜藏在身上!
看著氣急敗壞的綠然,笑了笑。
「以前在莊子上,為了換取碎銀謀生,早出晚歸日日勞作,如今嫁到太子府,每日不但有上等的吃食,還有月銀俸祿,豈不快活美哉?」
聽我此言,綠然更氣了,直接上手扯掉我的新阿娘蓋頭,丟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
「不用等了,太子殿下不會來了!你這等鄉野村婦就是扔給宮裏的太監都不願意要,你還敢肖想太子殿下?」
「我們大小姐,德才兼備,容顏傾國傾城,必得太子殿下恩寵,而你就等著困死在這深宮中吧!」
我不怨綠然恨我。
當日大娘子讓我自己選陪嫁丫鬟,所有人中隻有綠然看我的眼神最是諷刺不屑,所以,我便選了她!
我隻是笑笑,繼續把玩頭頂的流蘇。
這東西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繁瑣了,我不喜歡!一如這太子府。
綠然說得對,我不過是太子娶一送一的贈品,怎敢期待他的恩寵?
我隻盼有朝一日能翻出這高牆,重獲自由!
見我沒心沒肺,綠然更惱了,也不管我,直接去偏房睡覺了。
清風拂窗,燭火的光影繞梁,我也染上睡意,準備關窗而眠,卻迎上了姍姍而來、滿身酒意的太子。
太子身居高位,雋才天成,天生冷麵,卻偏生了一雙含情脈脈多情目。
我竟看得有些出神。
男色誘人,我從未見到如此豐神俊朗的公子!
隻是……這太子看起來怎麼有些眼熟呢!
太子挑起我的下巴,嘴角噙著笑意,「吾還未至,你竟然敢自己掀了蓋頭!」
「妾身失態,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我卑躬屈膝,朝著太子作揖。
「太子殿下,您能來看妾身,是妾身的榮幸,隻是妾身認為,大婚當夜於情於理您應當宿在太子妃的房中……」
我雖長在鄉野,可卻也知規矩。
大婚之夜,太子宿在妾室的房中,於理不合,於我不善!
我還想在這深宮宅院安穩度日,實在不易鋒芒畢露。
「若換做其他人早就將吾迎進去了,怎到你這,你竟不歡迎吾?」
「妾身不敢!」
太子俊朗的麵容驟冷,聲音也陰惻惻地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壓。
「若吾偏要宿在此處呢?」
3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從不容反抗和質疑,更何況我一個卑賤的侍妾!
太子最終還是宿在我的房中。
我們幾乎夙夜纏綿……
若換作其他妾室定會沾沾自喜,可我卻心神不寧,惴惴難安。
帝王恩寵,是護身符,亦是殺人刀!
一大早我就被綠然拉起來洗漱打扮。
她看到白喜帕上的點點紅梅,看向我的眼神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你是太子殿下的侍妾,不是鄉野村婦,你竟敢在太子府偷人,是嫌命長嗎?」
「你等著我現在就去舉報太子殿下那裏舉報你!」
我嗑著瓜子,仿佛事不關己,笑道:「去吧!」
綠然的神情從欣喜到惶恐。
在這深宮大宅之中,向來主仆一心,榮辱一體。
若真有此事,一個奴才定會被杖斃在我的前頭!
綠然憂心忡忡地收起白喜帕,隻低聲嚷嚷一句,「我這就幫你處理了,別有下次!」
「好啊!」我點點頭。
新婦入府,自然是要和太子妃問安的。
我足足等到日上三竿,才等到姍姍來遲的太子妃。
柳若曦麵色紅潤,一顰一笑之間都是嬌羞,衣領處是蓋不住的曖昧痕跡。
這……
昨夜太子宿在我的房中,那宿在太子妃房中和她纏綿悱惻的人又是誰?
還是說,昨夜與我纏綿的人並非太子?
我心中生出惶恐,麵上卻依舊平靜地和柳若曦問安。
「妾身見過太子妃!」
柳若曦趕忙將要跪下的我拉了起來。
她腕枝纖細,與我的粗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是將軍府嫡出的大小姐,她父親是護國大將軍,她母親是太傅的女兒,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從小錦衣玉食。
而我不過是護國大將軍傳奇一生中的汙點,阿娘是鄉野村婦,粗鄙不堪,風餐露宿,腐肉可食!
「二妹妹,你這是做甚?你我本是同宗的姐妹,如今又都嫁入太子府,自當親上加親才是,何須這麼客氣?」
嫡姐麵若桃花,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優雅。
可我就是不喜歡她這幅虛假的模樣。
聽聞皇帝賜婚時,是太子親自提出要一並納二小姐為妾!
我猶記得柳若曦看向我的眼神,狠辣惡毒,近乎淩遲。
我雖長在鄉野,卻不是蠢笨不堪,不然怎麼能一介孤女在鄉野之中保持完璧之身?
我繼承了阿娘的美貌,這一點在我剛回到將軍府時,大娘子吃驚卻又怨恨的眼神就足以證明了!
我爹是大將軍,不是瞎子。
當年阿娘救了生命垂危的大將軍,大將軍對容顏美豔絕倫的阿娘一見傾心,沒多久就將我阿娘哄上床榻了!
大娘子恨我阿娘,更恨和阿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
若不是聖旨難違,我想大娘子是絕不會容我入太子府,擋了她女兒的路!
「姐姐言重了,在將軍府中,你為嫡,我為庶。在太子府中,你為妻,我為妾!」
「如今我們在太子府,我自該遵守規矩,不給姐姐和將軍府添麻煩才是!」
柳若曦是太子府最尊貴的女人,而我隻是太子殿下的妾室,入府被封為地位最低的良娣!
剛回到將軍府時,大娘子一邊用戒尺抽我,一邊道:「不論是在將軍府還是太子府,都要記住了,若曦為尊,你為卑!」
「別像你那個粗鄙的阿娘一樣,不知尊卑,不知天高地厚!」
「不然,你也會像你見不得人的阿娘一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我阿娘死在將軍帶他回來的第三年,與軍中侍衛私通,浸了豬籠,被削成人彘,死無全屍。
猶記得阿娘對我說,「言柒,路邊的男人不要撿,會變得不幸。」
那時年幼的我還不明白這話中的真意,卻將這句話牢牢地記住了。
所以,當我看到路旁如同血葫蘆一樣的男人,直接一腳將他從山坡上踢了下去!
我繼承了阿娘的美貌,也繼承了父親的自私狠毒。
在食不飽腹到處都是危機的莊子上,隻想苟且謀生。
太子下朝回府,遠遠地就嗬斥我,「牙尖嘴利,果然粗鄙不堪!」
我看著太子熟悉的麵容,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我雖不知太子要做什麼,但至少我眼下是安全的!
此刻的太子,冷漠疏離,沒有在榻上的半分火熱。
「禁足幽蘭居,罰俸六月,無召不得外出!」
是呢,這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
男人的寵愛,最是不值錢!
幾個小時前還和我在榻上纏纏綿綿,現在卻因為一句話就將我幽禁。
他冷落我,我可以忍。
但是扣我月銀,我真忍不了!
這太子殿下 真小氣。
我那點微末的月銀都不夠他塞牙縫的!
不能攢小金庫,我何時才能逃出這深宮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