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跟容璟在一起六年，畢業三年後我們攢夠了錢，準備結婚。

站在這個充滿黑暗回憶的走廊，我敲響了門。

在這個家，我是不配擁有鑰匙的。

八歲之前，我是爸媽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八歲之後，我連路邊的乞丐都不如。

每次被後媽高玉茹丟出來，我都隻能蹲在門口，哪怕寒冬臘月。

我怕黑，而門縫裏會透出一絲光亮，給予我僅有的安全感。

門邊的牆角，還有我靠久了留下的印記。

整麵牆都略帶暗黃，隻有那一塊，印著絲絲縷縷、淩亂的紅。

那是每次我被打傷丟出來後，蹭上的血跡。

「誰啊？」

開門的是高玉茹，她打著哈欠，睡眼惺忪。

見到門口的我，她臉色一沉，語氣中也滿是嫌惡：「真是不讓人省心，大中午的回來幹嘛，還讓不讓人好好午睡了？」

我：？

下午四點，午睡？豬都沒她能睡吧？

我翻了個白眼，徑直走進了客廳。

「我爸呢？」

我這次回來，隻有一個目的，拿戶口本，跟容璟領證。

畢竟，明天就是5月20日。

「我怎麼知道你爸去哪了，你自己不會給他打電話？」

她不耐煩的看我一眼，在看見我身後的容璟時，眼睛一亮。

她一把推開我，疾步走到容璟麵前，「你是？」

容璟見我被推開，眼底顯出不悅。

「阿姨，我是悠悠的男朋友。」

他將手中的禮品遞給高玉茹後，走到了我身前。

「磕到手了？」

我揉了揉手肘，點了點頭，「嗯，被某個不長眼的人推茶幾上，有點痛。」

我跟高玉茹之間，本就沒有什麼母慈女孝。

小時候我不是在被她折磨，就是在被她折磨的路上。

熬過高中，上了大學後，我才不再讓著她。

我兩在的地方，向來是硝煙四起。

高玉茹嗤笑一聲，翹著二郎腿坐在了沙發上。

「喲，這有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樣哈，這麼點磕碰就喊痛？」

「真把自己當小公主呐？矯情！」

我笑著走向她，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拽起她就往茶幾上撞去。

「扯平了。」

她反應過來，驚叫一聲後，就想撲過來打我。

一米八五的容璟往我身前一站，她慫了。

但她嘴上仍舊罵罵咧咧，「慕悠，你個小賤人，你瘋了嗎？」

「看你爸不在，就帶著野男人使勁欺負我是吧？」

「等你爸回來，看他怎麼收拾你，小畜生......」

我拉著容璟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對她的咒罵充耳不聞。

我撥通了我爸的電話，讓他回來。

人都到齊後，我與容璟十指相扣，「爸，這是容璟，我的男朋友，我們準備結婚了。」

容璟也出聲附和：「慕叔叔，我會對悠悠好的，您放心把她交給我吧。」

我爸上下打量著容璟，眼中精光閃閃。

「小容是吧？我們家就悠悠這麼一個女兒，我跟她媽，對悠悠的婚事是很看重的。」

我忍不住打斷：「爸，她不是我媽，我媽早死了。」

我爸狠狠剜了我一眼，「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玉茹是我老婆，不是你媽是誰？」

2

我咬牙，「她不是！」

我爸不耐煩的揮揮手，「行吧行吧，不是就不是，你別打岔。」

「小容啊，我們養大悠悠也不容易，我這麼漂亮一個女兒，彩禮八十萬，不過分吧？」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爸，你確定是八十萬，不是八萬？」

我爸還沒說話，高玉茹就陰陽怪氣開口了，「八萬？慕悠，你想啥呢？我們養你這麼大，不花錢啊？」

我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心底一片冰寒。

「所以這八十萬我能帶回去多少？換句話說，你們給我準備多少嫁妝？」

「嫁妝？沒有！」我爸答的理直氣壯。

我氣笑了，他可真敢說！

「你們這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

我爸臉色一僵，眼神閃了閃，嗬斥道:「你閉嘴，我跟小容說話，有你什麼事？」

我還想爭辯，容璟捏了捏我的手。

「慕叔叔，我跟悠悠剛畢業三年，這三年賺的錢也不多。」

「我們前些日子剛付完婚房的首付，現在手裏隻剩三十萬，我也了解過您這邊彩禮的情況，最高也就二十萬左右，您這八十萬，是不是有點多了呢？」

容璟向來自帶氣場，盡管他現在語氣尊敬，但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淩厲氣息，還是逼的我爸低了一頭。

我爸避過他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彩禮就是一個態度，當然是越多顯得越有誠意。」

「你別給我繞彎子，你們既然有錢買房，就肯定有錢付彩禮！」

「八十萬，一分都不能少！」

我深呼吸一口氣，將心底的悲涼壓了下去，拉著容璟起身，「爸，既然你不想好好談，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八十萬，我們沒有。」

「這些年我在這個家過的怎麼樣，你們心知肚明。」

「我也不指望你們能給我準備嫁妝，就20萬彩禮，愛要不要。」

放下話，我拉著容璟轉身就走。

我爸目光一凜，猛的一拍茶幾，「你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以為我們要這麼多彩禮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彩禮要少了，你婆家會看重你？」

說到婆家，我擔心的看了容璟一眼。

嫁給他，我暫時是沒有公公婆婆的。

我頓住腳步，拉著容璟轉身，語氣諷刺，「為了我？你不問他對我好不好，也不問他有沒有準備房和車，上來就是八十萬彩禮。」

「你確定，你是為了我，而不是想賣女兒？」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問過我們的感情，也沒有問他的家庭，甚至連他的收入都不問。

上來就直接八十萬，他的目的是什麼，我用鼻子想都知道。

在他們眼裏，我嫁的好不好，過得幸不幸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對方能不能給得起，他們想要的價錢。

要不是我這張臉長得過分好看，早不知道毀了多少次容了。

他們每次打我發泄，拳腳棍棒都隻會往我身上招呼。

盡管我遍體鱗傷，臉，始終是完好如初。

我16歲那年，就知道他們想賣女兒賺彩禮。

一個又一個的陌生男人被帶回家，他們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如蛆蟲一般惡心。

萬幸的是，那些人，都給不出我爸要的高價。

3

我爸的心思被我戳破，臉色黑如鍋底，「慕悠，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別忘了，你是我女兒，你想嫁給誰，必須得經過我同意！」

「這位容先生，我們家不歡迎你，請你立刻、馬上，離開這裏！」

容璟似乎也沒想到我爸會這般不留情麵，他擔憂的看向我。

我對他搖了搖頭，讓他先離開，他一步三回頭。

我爸看不過去，把他往門外一推，用力把門甩上，杜絕了他的視線。

容璟在門口使勁拍門，我爸吼了幾聲，門外沒了動靜。

他走了。

「爸，我已經成年了，我能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

「我媽死後，你也沒管過我死活，憑什麼現在來管我？」

“啪”。

我爸狠狠給了我一巴掌，我被扇的撇過了頭，口中一股腥甜蔓延。

「就憑你是我生的！」

「他要是拿不出八十萬，你別想嫁給他。」

我捂著臉頰，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跡。

閉眼深呼吸，硬生生將在眼眶打轉的淚珠逼了回去。

在這個家，我哭過太多了。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

我倔強的仰頭，眼中盛滿了恨意，「我想嫁給誰，輪不到你做主。」

我轉身就走，卻被他拽了回來，

他用力一甩，我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股刺痛從小腿和手臂傳來，而這，隻是開始。

不等我站起來，一根手腕粗的木根，狠狠落在了我身上。

「敢跟老子頂嘴？活膩了是吧？」

第一棍，打在了我腰上。

「在外麵待久了，心野了，覺得自己可以脫離我的掌控了是吧？」

第二棍，打在了我的臀上。

「二十萬就想跟他走？老子打斷你的腿，看你還敢不敢跟野男人跑！」

第三棍，打在了我的腿上。

「慕悠，你就是老子養的一條狗，老子想把你賣給誰就賣給誰。想自己做主？做夢去吧你！」

第四棍，打在了我的背上。

我吐出一大口血，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氣若遊絲，趴在地上的我宛如死狗。

他把我拎起來扔進房間，收走了我的手機，給房間門上了鎖。

房間裏，有早就準備好的中藥。

高玉茹不會讓我死，但也不會讓我好過。

每次我被我爸揍完，她都會奉上中藥吊著我的命。

藥很苦很苦，效果卻很好。

好到第二天我就能下地，繼續做全家的家務活。

我被關了三天。

三天後，容璟來了，帶著我爸要的八十萬。

「叔叔，八十萬我帶來了，我現在可以見悠悠了吧？」

我被高玉茹放了出來。

見我出來，他立馬上前扶住了我，「悠悠，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這麼虛弱？」

我對他扯出一個笑臉，「我沒事，你上哪找來的五十萬？」

他扶著我坐下，眼神閃了閃，小聲解釋，「我爸給的。」

「你爸？你們不是......」

「我回家了。」

我心一緊，他跟他爸媽，早就決裂了。

五年都不曾低過頭的男人，竟然為了我......

看出我眼中的憂慮，他柔聲安撫我：「不礙事的，我也該回家了。」

「而且，我也想早點把你娶回去。」

「咳咳咳！」

我爸咳了幾聲，見我們看向他，繼續道：「你們兩先鬆開，小容啊，八十萬是三天前的價。」

4

他頓了頓，一臉傲氣，「現在你想娶我女兒，得一百萬，還得在市中心，給我兒子買套三百平的大平層。」

「我看禦璟園就很不錯。」

我被氣笑了。

禦璟園，他可真敢開口。

那可是我們江城最貴的樓盤，四萬一平米！

三百平的大平層，那是樓王！

還得在原有價格上，再加一成的價才能拿下！

「你瘋了吧？我們上哪給你搞一千多萬去？」

我恨恨的看著他，眼中的怒火噴湧而出。

我爸淡定的喝了口茶，「別人也許搞不來，但容璟，容氏集團太子爺，這對你來說，都是小意思吧？」

我愣住，他怎麼知道容璟的身份？

容璟正準備開口，我給他使了個眼神。

他立馬閉了嘴。

「我們要商量一下。」

「可以，但是不能出去，你帶小容去你房間吧。」

我帶容璟進了我的房間。

他抱著我，心疼的眼眶都紅了。

「悠悠，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應該早點回家的。」

我摸了摸他的頭，「跟你沒關係，那天他剛把你趕出去，就打了我一頓，在這個家，挨打是家常便飯，我都習慣了。」

容璟的眼淚砸在我的臉上，滾燙滾燙的。

我抬手想給他擦掉，結果越擦他哭的越厲害。

「真的不怪你，男兒有淚不輕彈，乖，別哭啦。」

容璟握住我的手，通紅的眼中滿是愧疚，「我不是說這次，我是說我應該早幾年就回家的，這樣我就能早點娶你了。」

「都怪我沒用，創業幾年了也沒什麼起色。」

我回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不是你沒用，我都知道的，這些年你已經很努力了，是你家裏不想讓你成功，他們想逼你回家。」

「你堅持了這麼久，結果卻為了我低頭，阿璟，你已經很好了。」

門口傳來我爸的咳嗽聲，我知道，他現在貼著門在偷聽。

我對他使了個噤聲的手勢，從桌上拿過筆記本。

關於我們接下來的打算與計劃，我們都寫在了紙上交流。

商量完後，紙條讓他帶走銷毀。

「叔叔，一百萬和一套房沒問題，但我還得回家跟我爸媽商量一下。」

我爸點點頭，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

「好好好，回去商量吧，叔叔等你好消息啊。」

容璟走了。

我爸以為這事十拿九穩，甚至已經在跟高玉茹看禦璟園的戶型圖。

他們這幾天都沒為難我，我在這個家，難得的過了幾天好日子。

一天後，容璟沒回複，我爸腦補他們還在商量。

三天後，容璟還是沒回複。

我爸急了。

「悠悠，容璟這幾天有聯係你嗎？」

我搖了搖頭，把手機遞給他。

「他自那天走後，就沒再聯係過我，不信你自己看。」

我爸接過我手機，翻了半天。

他眉頭緊皺，把手機扔回給我，「怎麼回事？他不是很愛你嗎？那天你們在房間都說了什麼？」

我接過手機，也是一臉不安，「我就跟他說想快點嫁給他，讓他趕緊準備錢啊。」

「你也知道我有多想離開這個家。」

我爸一愣，老臉一紅，別過了臉，「你給他發個消息，問問他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