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姐,已在山中搜尋了兩日,一直都沒姑爺……呃……周智和狗娃的下落。”
丫鬟小燈一邊替我更換頭上的紗布,一邊彙報著家丁剛傳來的消息。
“他能把狗娃擄去哪裏,那孩子的身體禁不住折騰。”
我撫上腦後被周智襲擊的傷口,心裏已經做下決斷。
“小燈,你找些人向外傳出話去,就說我受驚嚇動了胎氣,像是中邪,正要被老爺送去寺廟靜養。”
待小燈給我重新包紮好,準備退下時,我又囑咐了一聲:
“對那些過路人說的含糊些、誇張些。”
周智的目的還沒達成,我敢拿自己做誘餌,就篤定他會現身,畢竟,他最看重自己的命了。
2.
我叫李薇,十七年前穿越到這個地方。
穿越之前,是個孤兒。
如果不是被那個原以為隻知道裝神弄鬼的道士收養,我恐怕早就在山裏被野狗吃個精光。
道士名叫馮非,嗜酒如命,碰到我的那天晚上剛從喪宴上回來,酩酊大醉。
直到第二天晌午,才知道是撿了個女娃娃。
從小沒少跟著馮非出現在葬禮,每次看到他搖頭晃腦、念念叨叨的樣子,總是在心裏笑話又在裝神弄鬼。
但他說這行太過玄學,我還是適合正規的義務教育,接受高考的殘酷洗禮。
臭老頭的一念之差,讓我寒窗苦讀十二載。
查到高考成績的當天,實實在在的未來女大學生,卻被他一道咒符送到了五百年前。
3.
在得知我比一本線還要高出六十分的時候,老頭興奮的“口中含淚”,決定大擺宴席。
我當然知道他是又饞酒了,心照不宣的給他打了一大壺酒。
白酒才剛見底,他就趴倒在桌子上,酣酣睡去。
我揪著他的耳朵,確定是醉到九霄雲外了,才敢頂著暈乎乎的腦袋,去他房中找珍藏的好酒。
老頭的房間比他本人要整潔,滿牆的書架上全是琳琅滿目的“法器”。
隻是床頭的一幅畫,讓人發寒,我狐疑的靠近。
不過是普通的村莊,打眼前是顆桃樹,樹下……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
酒壯慫人膽,我移開了那幅畫。
入眼,隻有,供起來的簪子?
腦海裏朦朧間出現了個著粗布麻衣,麵容憔悴的男人,於漫天白雪中齟齬前行,隻見得身形微晃,便沒入雪中,不見蹤跡。
一陣眩暈,我直挺挺的倒在了鋪著花床單的榻上。
醒來時,老頭麵色黑沉的站在床頭。
我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訕訕的主動認罪。
“師傅,放心,我沒找到酒就已經醉倒了。”
“你還是躲不過啊。”
這話讓我一頭霧水,但平常他也會神神叨叨,我貓著身子想盡快離開是非之地。
鞋都沒穿上,就被摁住,不知老頭從我頭頂拔下來什麼,烏黑的頭發順勢瀉下。
“小薇,這根桃簪是在你繈褓裏發現的,怨氣極重且與你似有淵源,我一直在做法淨化。
可是,天命難違。”
“師傅,別編著話騙人了,我知道錯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你送回去,了卻桃簪主人的怨氣,才能保你性命。”
於是,我還沒來的及反應,隻覺得天旋地轉,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痛到沒忍住,放聲大哭。
卻清楚的聽到:“生了,生了,老爺,是個小姐!”
4.
於是,我降生在現在的商賈之家。
當時走的太過匆忙,沒問清楚到底該幹些什麼,直到十六歲生日前一天,臭老頭終於捎來了話。
那日,我心血來潮,要給自己做個生日蛋糕。
正當我忘乎所以的瘋狂攪著蛋清的時候,一句“小薇”,驚的我失落了抱在懷裏的陶罐。
已經多年都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出生之前,爹娘在街上碰到了個道士,算出我命中缺土,便贈了一個名字,說能逢凶化吉。
於是,好好一大姑娘的閨名變成了“李圭”。
“土”上加“土”。
“小薇,是師傅,這幾日桃簪會再次出現,你千萬要抓住機會靠近一切相關的人,目前通道不太穩定,還要再加固,有空的時候念念咒文,試著聯係我,咒文就是…… ”
話音截然而止。
丫鬟小燈聽到廚房陶罐破碎的動靜,急匆匆的趕過來。
除了見到滿地的狼藉,還有我在對著空氣胡亂念叨:
“什麼咒文,說清楚啊,別走啊!”
次日,府中盛傳:“小姐中邪了!”
我自然不在意這些危言聳聽的言語,但是愛女心切的爹娘坐不住了,當即吩咐下人收拾行裝,去廟裏燒香。
趁著府中忙亂,我從側門偷溜出去,準備痛快玩一遭。
5.
當我正從商販那接過剛出爐的烤雞腿時,卻被一個小乞丐拽住了裙角。
“娘親,別走~ ”
小乞丐臉色蒼白,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猶豫片刻,我把雞腿不情願的遞了過去:“諾,給你吧!”
他連連擺頭,看我要抽回衣服,急的眼眶通紅,趕忙把左手攥著的東西塞過來。
“娘親,你不認識我了嗎?爹爹說這是你最喜歡的簪子,你快記起來吧!”
本來隻當是新型的詐騙手段,直到看見那根一模一樣的桃簪:
“小朋友,這是你娘親的?她人在哪?”
我猛的蹲下,抓住小孩的肩膀,緊緊的盯著他。
小乞丐原本眼眶就含淚,被我這一問,竟然哇哇的哭起來,蓄著力要撲到我懷裏。
“狗娃,不可無禮。”
一道男聲在身後響起,剛剛還在哭鬧的小乞丐,似是更委屈了,繞過我,急匆匆的奔到了後麵。
“爹爹,我找到娘親了。”
起身轉頭,一道頎長的身形,雖穿著粗布麻衣,但莫名的透著儒雅和……靈氣?
好熟悉的感覺。
他分明就是……雪夜裏的男人。
那人看清我的容貌,也明顯一怔,神色微凜。
他溫柔的用袖口把孩子花貓般的臉擦幹淨,牽到我麵前。
“姑娘,我家孩兒失禮了,還請莫要怪罪。”
我把雞腿偷偷的藏在身後,擺著手說無事,但想到老頭的囑咐和那根桃簪,便試探的問道:
“這孩子握著的簪子甚至精致,我看著好生喜歡,想問問是在哪家店鋪買得的?”
“是他娘親做的。”
“不知能否見見這位心靈手巧的嫂嫂,請她幫我也做個。”
當街說出討要東西的話已經讓我覺得有些難堪,但男子的麵色看起來比我還要為難。
“家妻……五年前便難產去世,孩子隻見過娘親的畫像。”
我一時語塞。
“這……這樣啊,實在抱歉,難怪他將我錯認了。”
“屬實冒昧,姑娘與亡妻卻有幾分相似。”
他又一次拱手致歉。
平時在家自由散漫慣了,初次遇見如此謙遜克製的陌生男人,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應對,竟忘了這是在古代。
隨即伸手握住了他作揖的手腕,學著電視上念叨著:“不必多禮。”
肌膚碰觸的瞬間,明顯感覺到他輕抖了一下。
頓感不妙,觸電般撒了手。
恰巧又對上他同樣慌張的眸子,臉上一陣火熱。
正欲找些其他的話頭,卻見那孩子麵色慘白,竟癱軟倒在了地上。
嘴上還喃喃的喊著“娘親”。
6.
孩子小名叫“狗娃”,是應了那句“土名好養活”,大名則取自母親的“桃”字,喚為“周兆”。
剛送到醫館,就見老大夫熟稔的給他布針,不像是第一次見到狗娃。
“周智,孩子的身體是越發虛弱了,這症狀跟你小時候一樣,當年我沒法子救你,現在對他也是束手無策。
趕緊再尋尋那個高人,他既治得了你,自然能再可憐可憐這孩子。”
原來他叫周智。
聽了老大夫的話,他沒有應答,半晌,掏出幾枚銅錢。
“吳叔,餘下的醫費可否先幫忙賒賬。”
“這……不知館主可會應允,前幾月的賬還未結清,我也是做不了這個主。”
從周家父子的穿著就不難看出,他們過得有些捉襟見肘。
沒有猶豫,我將身上帶出來的銀錢盡數拿了出來。
“這些夠不夠?給孩子用最好的藥,不夠的話直接記在東門李府的賬上。”
還把自小掛在身上的玉佩當做了抵押。
早在一旁斜睨著的館主,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
“夠了,夠了,老吳,快給這孩子開藥。”
說完還不忘兜走桌子上的錢和玉佩。
周智雖然十分感激,但是也不願無端受惠。
“姑娘,初次謀麵,多謝出手相助,買藥的錢還有……玉佩,日後定當悉數奉還。”
看得出周智是個有氣節的人,我也不再推讓。
“啊……那好吧,沒事,我不著急的。”
剛隨著父子二人出了醫館,還在思忖著該怎樣方便以後聯係,畢竟現在已經很確定他們跟桃簪有關係了。
就看見我家的馬車停在門口。
小廝正欲迎我上車,我那心急的爹探出頭來招呼著我:
“圭兒,快上來!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
催的實在是急。
顧不得馬車上爹娘雙雙狐疑的目光,我轉向周智:
“我送你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