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孟景衍父親——也就是我公公的生日。
老人家剛剛從悉尼回國,家庭聚餐好不熱鬧。
可我卻遲到了。
不怪孟景衍總損我,我這人就是關鍵時刻掉鏈子。
我發燒了。
從醫院掛完點滴再打車到顧宅時,聚餐已經快到尾聲。
大家一看我進門,那歡快的氣氛忽然就沒了。
我知道,孟家並不歡迎我。
但也沒轍,誰讓我是孟景衍明媒正娶的老婆呢。
整個桌子全被坐滿了。
孟景衍旁邊坐著他的青梅竹馬,白月。
她家和孟家是世交,倆人要不是因為我,估計現在也就結婚了。
可這還是沒轍,誰讓他倆有緣無分呢。
我站在門口,覺得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孟景衍看我氣喘籲籲地扶著腰,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了我似的。
“給她搬個座。”
“少爺……少奶奶坐哪啊?”我算是看出來了,在孟家連傭人都不待見我。
“坐我旁邊。”孟景衍道。
我終於坐下了。
被夾在孟景衍和他白月光中間,這滋味實在不好受。
一頓飯我根本沒動幾下筷子,隻覺得渾身沒力氣,頭重腳輕。
“你裝夠了沒有?”
聚餐結束之後,孟景衍終於沒忍住,對我發火了。
“我裝什麼了?”
“這一頓飯你那手就沒從腰上放下來過”孟景衍一個急刹車,是紅燈“誰不知道你給我姐捐了個腎,有必要時時刻刻提醒大家,提醒我嗎?”
“……”我張張嘴巴,實在不知道說點啥。
於是我和孟景衍一路無言,他車技實在不怎麼樣,我被他那連續的幾個刹車晃得想吐。
終於到家,我蹲在路邊就吐了起來,孟景衍卻直接無視我,走了。
我知道,雖然我倆民政局領過證,但我在他心裏其實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誰讓我用他姐姐的命,威脅他和我結了婚呢。
我雖然失去了一顆腎,但孟景衍可是失去了他的愛情啊。
-2-
十年前,孟景衍是大學裏最耀眼的同係學長。
我進校報道時,是他過來接的我。
先拎行李再去辦銀行卡。
我一上午將他折騰得夠嗆。
他那時候可真溫柔,連句抱怨都沒有,怕我中暑,還給我買水喝。
這一趟下來,我就對他死心塌地了。
大學四年我三年的重心都是在追他。
直到他大四離校,我知道他去了父親的公司工作,那是S市有名的互聯網公司。
他們公司在我畢業那年的校招隻招聘程序員崗位。為了追上他,我一個文科生自學程序代碼,硬生生混過麵試,到了他們公司做了個女程序員。
沒辦法,我這人就是戀愛腦,還是個死心眼。
進了公司,我才知道他已經被派到北京總部跟項目去了,沒個一兩年回不來。
於是我求爺爺告奶奶找到了他在北京的地址,隻要假期超過三天以上,立馬飛到北京看他。
我膽子小,不敢去他家找他,就在他家樓下裝偶遇。
偶遇幾次,我發現他有女朋友了。
就是白月。
倆人那時候已經同居了。聽說白月也被父親調進了北京的公司,還有小道消息說他們倆馬上就要訂婚了。
在知道白月和孟景衍的事後,其實我想過放手。
可孟景衍在不到一個月之後竟然回來了。
他姐姐孟景鹿得了尿毒症,病程已經晚期,到了需要換腎的程度。
孟景衍此時回來就是為了接替孟景鹿的工作。
知道這個消息的我,做了件非常離譜的事——我偷偷去醫院配了型。
這事我誰都沒說,本來也沒抱著什麼希望,可醫院卻給我打了電話。
我配型成功了。
我也猶豫過,不知道自己是否愛孟景衍愛到能夠為了他傷害自己,甚至到給一個非親非故的人捐出一顆腎的程度。
不過這樣的猶豫沒持續多久,隻不到兩天,我就做了決定。
我要用自己的一顆腎,換孟景衍和我結婚。
不光是我愛他,還因為那時,我家裏出了事。
我那個不爭氣的哥哥做生意賠光了錢,竟然留下老婆跑路了。
除了整日去威脅我那大著肚子的嫂子,要債的還找上了我。
因為我哥當時簽的借款合同上,擔保人是我。
這是筆糊塗賬。我哥就是個戲精,手裏拿著借款合同,約我在他家樓頂天台見麵,要麼替他擔保,要麼他一了百了。
我隻能硬著頭皮簽了。
幾年之後,這顆定時炸彈終於炸了。
不光炸在我身上,還要殃及我的父母親人。
我知道,隻要我嫁給孟景衍,那這一切就能解決。
一舉兩得的事。
隻需要我,捐顆腎罷了。
-3-
“你和我結婚,我就把腎給你姐姐。”
其實這事挺荒唐的,
可孟景衍聽見我這麼荒唐的話時,竟然眉頭都沒皺一下。
“行,明天就辦手續吧。”
他是個果斷的人,知道自己的婚姻和姐姐的命相比,到底什麼更重要。
於是第二天我倆就在民政局門口見了麵。他當時還有會,走完了流程,連結婚證都沒領,就直接轉身走了。
我倆的結婚證,現在還在我的手裏,兩個紅本本,他連看都沒看過。
腎移植成功之後,孟父和我爸媽見了麵,給我倆辦了場浮誇的婚禮。
這場婚禮我倆將貌合神離演繹的淋漓盡致,他覺得晦氣,而我,心裏惦記的全是賓客交的份子錢。
婚禮一結束,我就把收到的份子錢,還有孟家給我的彩禮錢全部拿去還了債。
還差個幾萬塊,我當時已經身無分文,可我不想問孟景衍要錢,於是我心一橫,把孟家給我準備的大鑽戒也給當了。
孟景衍知道這事後,大約就更厭惡我了。
他以為我鑽進錢眼裏,是個粗鄙不堪的拜金女。
可他不知道,我隻是想要一條生路罷了。
-4-
婚後我倆幾乎不吵架,因為他始終冷漠,我對他亦不抱什麼期待。
可眼下,我倆卻吵架了。
吵架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我越界了。
“我明天有事,你自己過吧。”
明天是我生日,我對孟景衍說,想讓他早點回家,可他卻說他有事。
他有什麼事,我都聽他的司機說了,明天是白月公司在S市新項目的開工儀式,孟景衍連花籃都買好了,準備親手送去呢。
“你就這麼忙嗎?忙著工作還是和前女友約會?”
我發誓,結婚三年我從來沒講過這麼尖酸刻薄的話。
孟景衍回頭看我一眼,然後淡淡吐出一句“這和你有關係嗎?”
說完他就上了樓。
大概是被他氣的,我感覺自己氣都喘不勻了。
找出體溫計量了個體溫,39度。
這燒沒退下來幾小時,溫度又升起來了。
孟景衍的司機已經下班了,我這個少奶奶沒那麼大麵子要他的司機過來接我。
於是我給閨蜜趙禾禾打了電話。
半夜她開車將我帶到了醫院,走時我故意弄出很大動靜,但樓上的孟景衍就像死了一樣,根本沒搭理我。
沒想到我28歲的生日,竟然是在醫院過的。
-5-
雖然是在醫院,但也要又儀式感。
趙禾禾給我買了蛋糕,點上蠟燭,我閉上眼,許的願是希望未來的日子孟景衍能對我好點。
我甚至沒敢許願讓他愛上我。
畢竟一年就一個許願的機會,至少許個有丁點可能實現的。
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真是見了鬼了,晚上孟景衍竟然來了醫院。
這人喝得舌頭都大了,被他那個胸大屁股大的秘書扶著進了病房。
“師……師愉……”
“……我是司愉,你怎麼喝得舌頭都大了?”
我還在吊水,就讓旁邊的趙禾禾扶他一下。
可我這位閨蜜看孟景衍宛若世仇,恨不得將這男人給活剮了,我根本支使不動她。
秘書將他扶到我床旁的沙發上,這時我在他的襯衫領子上,竟然看見了個口紅印。
“禾禾,幫我開下燈。”
開了燈,我仔細確認了一下,那口紅印子和秘書嘴上塗的那個色號一模一樣。
“你過來一下。”
我招呼秘書過來,然後胳膊輪圓,給了她一個嘴巴子。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秘書咬著嘴唇,望著我的眼睛是竭力忍耐的憤怒。
“師愉……我要和你離婚……”
“我是司愉!你先把我名字叫對了再說,大醉鬼。”
我讓秘書滾蛋,那是我最後為自己留下的尊嚴。
手上的輸液管回了血,趙禾禾趕忙去為我叫護士。
沙發上的孟景衍似乎已經睡著了,嘴裏還嘟嘟囔囔地講著,他要和我離婚。
我望著他低頭睡著的模樣,忽然覺得有些累。
或許是我發燒的原因吧,在聽見離婚這兩個字時,我覺得心裏也沒那麼痛了。
可我沒有想到,更痛的事情還在後麵。
-6-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孟景衍已經走了。
我躺在病床上,仍舊覺得渾渾噩噩。
“我不會得絕症了吧?”我對正給我削蘋果的趙禾禾開玩笑道。
她瞪我一眼,將蘋果皮甩到我臉上,罵我晦氣。
可我沒想到,這話竟然一語成讖。
下午不多時,我被醫生叫了過去。
“司小姐,現在還隻是初步懷疑,一會讓劉護士帶你去做個骨髓穿刺吧。”
啥叫骨髓穿刺?我一下有些沒聽明白。
“我們初步懷疑,你可能得了急性白血病。”
白血病?還是急性?
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沒了一顆腎就算了,白血病這種狗血劇情也能發生在我身上。
我沒告訴孟景衍,也沒告訴趙禾禾。隻老老實實配合醫生做了檢查。
兩天之後出結果。
開始沒什麼感覺,麻醉勁兒退了之後,我終於開始疼。
除了疼,恐懼也霎時灌進我的身體。
可沒想到孟景衍這廝卻還能在這種時候給我添一把堵。
他今晚沒有加班,我進門時他正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見我回來,他像是故意的,將報紙啪地扔在茶幾上。
我不想和他吵架,轉身預備上樓。
“司愉,你站住。”
“我不舒服,你有話快說。”我頭都沒回,是不想讓他看見我那副滄桑模樣。
“你昨晚把趙秘書打了?”
謔,這事啊。
“打了,怎麼著吧?”
“你發什麼瘋?我昨晚出去應酬,趙秘書隻是照顧我而已,你打人家幹什麼?”
我歎口氣,對他說“那你替我和她說句抱歉吧。”
孟景衍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講,一時沒反應過來。
過了半晌,我才聽見他吼了句“你擺正自己的身份!”
我有些恍惚,我是什麼身份?我不是他老婆嗎?
“你現在去洗手間,從臟衣簍裏把你昨天穿的那件Prada襯衫翻出來,領子上那口紅印是哪個女人印上去的?你穿著帶口紅印的襯衫去看我,擺正你自己的身份了嗎?”
孟景衍終於被我懟得無話可說了。
我上了樓,覺得又累又疼,還有心酸。
那晚我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我又回到了大學時代。我和孟景衍還是十八九歲的模樣,我看他在籃球場上比賽,他被許多人簇擁,我隻站在遠處靜靜看著他。
如果是十八九歲的我,我應該會不顧一切朝人群裏跑過去,然後變成孟景衍人生中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分母,可在夢裏,我轉身走了。
醒來時天已經大亮,我仍舊有些低燒,下樓時見孟景衍還沒走,桌上的早餐沒動,他目光從報紙移到我的臉上。
我倆都沒說話,這種氛圍仍舊令我感到傷心,我轉身上樓,卻聽見孟景衍在我身後道“你不上班了?”
“我今天請假了。”
這是我和孟景衍一整天說的唯一一句話。
之後我兩天都未有再見過他。
而兩天後,我真的確診了急性白血病。
果然中獎了。
“你有家屬陪同嗎?”
醫生見我人有些恍惚,於是問道。
我搖頭,抬頭問醫生“這病……好不好治啊?”
醫生沒有直接回答我,隻說“目前最有效的治療方法是化療,或者是采取骨髓移植治療。”
“那我要是不治的話……我還能活多久啊?”
“3-6個月。”
醫生的話對一個半個月之前還活蹦亂跳的人衝擊力實在太大了。
我很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醫生讓我抓緊時間住院治療,對於我這個病,時間就是生命。
而且就算治了,我也不一定能活多久。
知道這個消息的我,決定趁著還體麵時,先把後事給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