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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靈魂不同的靈魂
李樹38

第1章

1

從小,我爸媽對我的控製欲就達到了近乎病態的程度。

我媽包攬了我的衣食住行,小到買什麼樣的橡皮,買什麼樣的文具盒。

大到交什麼樣的朋友,上什麼學校,考多少分。

都是由我媽來決定的。

按照她的話來說,我什麼都做不好,我生來又笨又懶,離開她一秒鐘都不行。

我在很小的時候生了一場病,那場突如其來的高燒差點就要了我的命。

自那之後,我媽就惶惶不可終日,連做夢都是我因病死掉的場景。

我的幼兒園在小區裏,隻要下樓拐個彎就到了。

這樣短的距離,我媽仍舊堅持接送我。

她會趴在門口的鐵欄杆上,眼睛緊緊的盯著我在裏麵的一舉一動。

冬天的一個早晨,我媽臨時有事,不能送我去上學,臨走之前,她對我千叮嚀萬囑咐。

她幫我戴好帽子和圍巾,灌好了一大杯熱水,她抱著我的肩膀說:“昨天才下過雪,你千萬不要玩雪,會感冒的,記住了嗎?”

我點點頭。

我獨自一人去了學校,學校門口的花壇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周圍的幾個小朋友興奮的圍在一起,他們把雪踩的嘎吱嘎吱響。

環顧四周,並沒有我媽的身影。

於是,我學著他們的樣子踩了一腳。

軟綿綿的雪凹下去,印上了我鞋子的形狀。

棉鞋上攏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就是這一腳,讓我媽罵了我三天。

她哭得聲嘶力竭:“我讓你不要玩雪,不要玩雪,你怎麼就不聽我的話呢?你感冒發燒了怎麼辦?”

她重重的拍著我的手心,劈頭蓋臉的罵我不聽話,不給她省心。

我哭著安慰她,連連保證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想破腦袋也不知道我媽是怎麼發現的。

直到小學,我站在陽台上澆花時才發現,從陽台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幼兒園的門口。

原來許多時候,我媽都在我視線裏看不到地方監視著我。

我媽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我一直活在我媽的影子裏。

就連我的名字也是。

我媽姓章,所以我叫宋成章。

不是出口成章的宋成章,而是要成就章愛芳的宋成章。

2

上小學後,我的身體漸漸沒有以前那麼差了。

我媽每天都要給我熬一碗濃濃的中藥,哪怕是在我調理好身體後,也是如此。

我並沒有覺得我比其他小孩的身體差。

可我媽不這樣認為。

她不許我和其他同學玩,她說有細菌,會磕破腿,會受傷生病。

我的娛樂活動僅限於和她一起,坐在客廳的一角,聽她念故事書或者她陪我搭積木。

四年級之前,我一直留著假小子一樣的短頭發。

頭發短到用皮筋紮起來也會滑下去。

我媽覺得我留長頭發不好打理,我自己又笨手笨腳不會紮辮子。

她一直讓我剪短。

我很羨慕班上的女孩子,她們都紮著長長的辮子,戴著漂亮精致的鑽石發卡。

她們能穿漂亮的小裙子,可我不能。

我媽給我買的衣服,清一色全是運動服。

就連夏天的褲子,最短也不過是七分褲。

我與她們格格不入。

我們班後排的一個高個子女生,經常因為我是短頭發而為難我。

她會故意在我收作業的時候,陰陽怪氣地大聲問我,我是男生還是女生。

她還會在我上廁所的時候,大喊著讓我從女廁所出去。

就連菜市場賣菜的阿姨也一直認為我是個男孩子。

我想要留頭發。

但不能被我媽發現。

後來每次我媽說我頭發長長了,該去剪剪的時候,我都含含糊糊地說:“再等等吧,作業沒寫完,沒有時間。”

就這樣拖到了冬天,我可以戴上厚厚的棉帽子,遮住逐漸長長的頭發。

還好我媽很忙,她雖然不滿意我的頭發,卻更不放心讓我一個人去理發店。

沒有她看著我,她始終不放心。

快過年的時候,她終於閑下來了。

我整天在家也戴著帽子,盡管熱得出了一腦袋汗,也不敢摘掉。

我媽提前給我買好了過年的新衣服。

土到掉渣的綠色棉襖和醜得令人發指的紅色棉鞋。

她迫不及待的要我穿上給她看,她洋洋自得的說:“這是我專門去服裝城給你買的,一件就要兩百多塊,多好看呀!”

我哭喪著臉小聲說:“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

我媽一擰眉毛:“怎麼不好看,你小小年紀臭美什麼?好不好看都是次要的,保暖才是最要緊的。”

她把我不喜歡的東西強加給我,還要逼著我感恩。

大年三十的下午,我媽帶著我去澡堂子搓澡。

我被迫摘下了戴了一個冬天的帽子,赤條條的跟著我媽進了澡堂。

我像個案板上的魚,被我媽來來回回的搓。

粗糙的像砂紙一樣的搓澡巾一遍遍淩遲著我皮膚。

即便我和她說過無數次,這種事情我現在可以自己做。

可她還是不相信,她甚至都不願意讓我動手去嘗試。

在她眼裏,我笨的會搞砸一切事情。

3

澡堂子裏霧氣騰騰,我任由我媽擺布。

她洗完我,才去給自己洗。

她給我吹頭發的時候,不滿的埋怨道:“頭發都這麼長了,都能紮辮子了。”

心緊張的突突跳。

我試探著小聲說:“媽媽,都留這麼長了,幹脆就留著吧,我自己會紮辮子的。”

她站在我身後,沒有說話。

已經大年三十,街上的理發店都關門了。

我媽帶著我回了家。

我鬆了一口氣,我以為我暫時保住了我的頭發時,我媽徑直翻出了一把剪刀。

她按著我坐在凳子上,手裏舉著那把生鏽斑駁的剪刀。

前幾天,她還拿著這把剪刀收拾魚。

我是親眼看著她是如何用這把剪刀破開魚肚子,又是如何刮掉一片片魚鱗。

空氣中都是揮之不去的魚腥味。

我哭著掙紮:“不要......我不想剪頭發,我想紮辮子。”

她狠狠扯著我的頭發說:“不剪怎麼能行?你留那麼長的頭發做什麼,我沒有時間大早晨還要給你梳辮子!”

她又說:“你會紮什麼!你笨手笨腳什麼都做不好,今天必須剪掉。”

眼看著剪刀就要落在我頭發上,前麵的鏡子倒映著我驚恐、滿是淚痕的臉。

我大叫了一聲不要,然後張牙舞爪的推開了她。

我媽氣急,她沒忍住抬起手扇了我一巴掌。

清脆的掌摑聲落下後。

我頂著火辣辣的臉頰,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的頭發洋洋灑灑,一點點落下。

像四處飛濺的魚鱗。

剪刀一點都不鋒利,絞得我的頭皮一陣陣刺痛。

我媽發了狠,下手愈發的重。

她就是要我痛,要我長記性。

她曾經說,唯一能和我交流的語言就是疼痛。

最後,我的頭發比以前更醜了,左邊短一截,右邊長一塊,劉海也是歪歪斜斜,像是被狗啃了一樣。

我躲在陽台撕心裂肺地哭。

我媽又讓我爸來哄我。

我爸從兜裏摸出一塊巧克力,剝去花花綠綠的糖紙,然後塞進了我嘴裏。

他扯著嘴角假笑:“挺好看的丫頭,長得漂亮,剪什麼頭都好看。”

他們總是這樣,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我摸了摸自己坑坑窪窪的頭發,沒有理他。

他又說:“好了,別哭了,你媽剪的是不太好看,爸爸在理發店辦了卡,等過完年,爸爸就帶你去,剪一個特別特別漂亮的頭發......”

4

這都是緩兵之計,可當時的我信了一次又一次。

在打我一巴掌之後,再給我一個糖吃。

他們就用這種方法,一年又一年,控製著我的一切。

初中的時候,每個孩子或多或少都會叛逆。

青春期的那種躁動和不安,湧動在沸騰熾熱的血液裏。

上課時,我的同桌會偷偷的看小說。

小說被她壓在課本之下,這樣可以躲過老師的視線。

她每天都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學習卻一點沒落下,反而作文越寫越好了。

她見我好奇,就大方的分給我一起看。

薄薄的紙麵上印著像綠豆一樣小的字,字裏行間是一個個小人有趣的一生。

我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我和她看完了一本又一本,課間的時候,也會興衝衝地討論故事情節。

她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就這樣,快兩個月,我都在背著我媽看小說。

一次放學回家,我不小心把小說夾在課本裏帶了回去。

我媽照例翻我的書包時,小說被她發現了。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大腦飛速思考著該怎樣辯解,可腦袋始終是一片空白。

我不會說謊,尤其是在我媽麵前。

我永遠都是赤條條的,像一條刮去魚鱗,除去內臟,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魚。

我媽捏起小說,放在手裏飛快的翻著,她愣怔了一瞬,然後陰沉著臉質問我:“這是什麼?你哪裏來的?”

我咬著牙不肯說。

如果我說是同桌的,按照我媽的性格,她絕對會去找我同桌,甚至找同桌的家長算賬。

我媽氣得渾身都在抖,她當著我的麵,把那本小說從中間撕成兩半,再一頁頁撕下來,一下下撕成碎片。

我捂著臉哭,哀求她住手。

認錯、道歉還有保證下次不敢了,我竭盡所能想要求她原諒。

可這樣非但沒有製止她,反而讓她愈發憤怒。

紙張撕碎的‘嘶啦’聲,在陰暗逼仄的房間裏響了很久很久。

她紅著眼睛,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了那本書上,恨不得把它碎屍萬段。

即使變成了碎渣,她也由嫌不足的重重踩了兩腳。

她拍了張封皮的照片,發在了班級群裏。

她在群裏問:“宋成章的書包裏居然有這種東西,請問各位老師就是這樣子管孩子的?”

“是哪個同學給我家孩子看這種東西,麻煩現在承認,給我個說法。”

5

沒有人承認,隻有老師在不停的道歉。

還有幾個家長試圖平複我媽的情緒,他們說:

“這種雜誌沒什麼不好的,無非就是一些小故事什麼的,孩子偶爾看看也不要緊。”

“是啊,多看些課外書還對孩子寫作文有幫助呢,成章媽媽也別太激動了。”

我媽一點沒聽進去,在群裏把這些為我說話的家長統統懟了回去。

她咬牙切齒的罵道:“她們就是巴不得別人孩子不好!這樣她們的孩子就能超過我的孩子了。”

她勒令我靠牆罰站。

傍晚的屋子裏,沒有開燈,窗戶外是暗藍色,半黑不黑的天空。

我媽就和這片陰沉的天空一樣窒息,讓我喘不上一口氣。

可晚飯的時候,她又做了我最喜歡的可樂雞翅。

她冷著臉撿起一塊放進了我的碗裏。

什麼都沒說,卻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我知道,這已經是她對我低頭服軟了。

她從來都不會道歉,也從來都不會認為自己有錯。

可在這一瞬間,我不想妥協了。

飯桌上的可樂雞翅,我倔強的一口都沒動。

她夾給我,我也照樣原封不動的放回盤子裏。

最後我媽‘啪’的一聲摔下筷子,扭臉走了。

直到第二天我媽送我去學校,她都一個字沒和我說,隻是冷冷地盯著我。

我給我同桌道歉,我想把小說的錢賠給她,但卻她笑著說沒關係。

她還說:“那本我早就看膩了,你不小心弄丟了也沒事,我還有很多。”

我心裏鬆了一口氣。

到大課間的時候,我媽怒氣衝衝地踹開了我們班的門。

她黑著臉站在門口,班裏所有人都嚇得噤了聲。

她叉著腰大聲的質問:“是誰把小說給宋成章看的,是誰教壞了我的孩子?”

“自己不學好,還要帶壞別人,既然做得出來,就站出來大大方方承認!”

她的出現,讓我措手不及。

同桌嚇得臉都白了,她難以置信的視線一直在我和我媽身上來回徘徊。

最後,她衝我露出一個極度複雜的表情,然後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班主任拽著我媽,想讓她去辦公室好好聊,可我媽不願意就這麼善罷甘休。

她甚至還要去翻別的同學的書包。

我哭著擋在她麵前,我一遍又一遍地央求她,我說:“媽,你別再鬧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揮開我的手罵道:“宋成章你懂什麼!你被別人害了,被別人坑了都不知道,我這是保護你!”

6

那天,整個年級因為我媽都不得安寧。

教導主任親自來了,和班主任一起才勸動了我媽。

因為我媽一鬧,學校開始嚴查課外書。

除了課本之外的東西都不允許出現在學校裏。

同桌在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宋成章的名字已經傳遍了整個學校,不管我到哪裏,都能看見有人對著我指指點點。

我被孤立,如我媽所願,再也不會有人和我說話,也再也不會有人和我做朋友。

自那之後,我媽的控製欲像高漲的焰火,越燒越旺。

她每天都會翻我的書包,打掃收拾我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枕頭下、書桌上,還有抽屜的夾縫裏,她都不放過。

她會隨時看我的日記,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個標點符號都仔仔細細、翻來覆去的看。

她還會翻我的手機。

半夜我被亮光和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時,眼睛睜開就是我媽坐在床頭。

她的正盯著我的手機,亮著光的屏幕自下而上照著她的臉,在她臉上投下一圈可怖的陰影。

網站的瀏覽記錄、每個軟件的使用時長,還有所有社交軟件的聊天記錄。

她都要看。

我抬手要奪過手機,她卻先我一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怨恨的看著她,聲音也忍不住拔高了一個度,我喊道:“媽!你能不能別翻我的手機了,我活得像個犯人,你能不能給我一點自由?”

她暴躁的罵道:“你的手機有什麼不能看的?你都是我生的,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

“我都是為了你好,我隻有你這一個女兒,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你,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

我崩潰的大哭:“我明白什麼,我什麼都不明白...”

她歎了一口氣,把我摟在懷裏,頭頂傳來她接連不斷的聲音:

“成章,媽媽也不願意處處管著你,但你還小,好多事情都不懂,媽媽怕你受傷。”

“等你長大了就好了,等你考上大學,再等你結婚成家,媽媽就可以放手了。”

她說得字字有理。

在她嘴裏,她變成了一個偉大的母親,事無巨細的保護著自己不諳世事的幼崽。

她說,這是母愛。

她一遍又一遍地說,她有多麼的愛我。

她掐著我的脖子,對著瀕死的我人工呼吸,又為我插上氧氣瓶。

可她卻始終不願意鬆開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我與她共用著同一個靈魂,我因為她而降生在這個世界。

她是我的前傳,我是她的續篇。

7

我隻能一次又一次因為她的母愛妥協。

我偶然間刷視頻時看到了一個遭遇和我很類似的女孩,她的媽媽也有很強的控製欲。

女兒的一舉一動,都要活在母親的掌控之下。

我翻看著評論區,試圖用那些為女孩打抱不平的言論來安慰,靈魂同樣千瘡百孔的自己。

可我看到了一段話:

“這個女兒被壓迫了二十多年,居然不知道反抗,真的是廢物!”

這一瞬間,崩潰、壓抑和窒息翻滾著湧了上來。

為什麼在她嘴裏,反抗自己的父母就變成了一件輕輕鬆鬆、信手拈來的事情。

她或許真的有一段很美好的童年,有一對很好的父母,讓她無法與我們共情。

她不明白的是,每一次反抗都無疾而終,每一次掙紮都不了了之。

換來的是我媽更可怕、更窒息的控製欲。

還有血緣的羈絆,稍稍不慎就要背上不孝、沒良心的罵名。

在我和我媽的這段關係中,我們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她永遠都站在金字塔頂端,高高在上地看著底端的我。

陽光打在她身上,讓她那個瘦削又渺小的身軀,卻折射出一片巨大的陰影。

我就這樣,明明麵朝著陽光,可永遠的籠罩在這片陽光無法照射的陰影之下。

我媽敲掉了我房間的門鎖,還在我的房間裝了監控。

我每天哪一分哪一秒做了什麼,她比我都記得清楚。

她的目的單純得可怕,簡簡單單隻是為了控製我。

她偶爾會把選擇權交給我,比如她會問:“晚飯你想吃什麼?可樂雞翅還是紅燒肉?”

可不用我回答,下一秒她就又會說:“少吃點油膩的吧,炒一個土豆絲,再切點牛肉。”

她看似讓我來選擇,可當問題從她嘴裏問出來的那一瞬間,她心裏早就已經替我做出了決定。

她所認為,對我最好的決定。

我的高中,也是她替我選的。

高中的學校離家有些距離,明明可以住校,她卻偏偏不讓我住。

她給我辦了走讀。

每天五點起來給我做早飯,有時候還會心血來潮四點半起床包餃子。

我和她說了很多次,我說不用這麼麻煩,隨便熬點粥,熱點包子就好了。

她心情好時,會誇我心疼她。

她心情不好時,就會罵我什麼都不懂,早飯怎麼能隨便對付一口。

可不管我怎麼說,她依舊要這樣做。

北方的冬天,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疼。

我媽堅持每天騎電動送我上下學。

有一次她晚上接我放學時,因為修路,再加上天很黑沒有路燈,她就那樣直衝衝地栽進了坑裏。

肋骨有一根摔成了骨裂。

她連喘氣都在痛,卻不願意去醫院,她強撐著笑容說:“這點小傷用不著去醫院,省下的錢給你買排骨吃多好。”

晚飯時,我看著盤子裏排骨難以下咽。

這排骨就像是她那根摔裂的肋骨。

她放心不下我爸送我上學,依舊要騎電動車送我。

我坐在電動車後座,能清楚的聽到她每一次因為疼痛而急促、痛苦的呻吟,還有顫抖的軀體。

我並不需要她這份自我犧牲換來的排骨。

她自以為這樣做我會很感動,可是我除了像吞下一千隻蒼蠅一樣惡心,就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內疚和自責早已在她這日複一日的磋磨下消失得一幹二淨。

我後來才明白,她或許也並不想要我感動,她想感動的,從頭到尾都隻有她自己。

似乎隻能用這樣自欺欺人的方法來證明她是愛我的。

8

快高考的時候,我媽比我還緊張。

她頭上像是懸著一柄用絲線吊著的利刃,搖搖欲墜。

她變著花樣研究菜譜,每天睡覺前給我熱牛奶。

我學到幾點,她就在旁邊陪著我學到幾點。

哪怕她第二天要上班。

她會幫我整理筆記,研究晦澀難懂的題目幫我複習。

哪怕是我根本不需要。

她把全部的精力都壓在了我身上。

她給我吃著牛肉、海鮮和貴價水果,可她自己卻和我爸一起啃白菜和土豆。

她逢人就說,她為了我高考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高考時,我被分到了離家十幾公裏的考場。

考場附近酒店的房價被炒得很高,平常一兩百塊錢的價格,一夜飆升到了七八百。

我媽眼睛都不眨的下單,風風火火收拾好了大包小包就帶我去了酒店。

酒店的床她嫌棄不幹淨,裏三層外三層套了床單和被罩。

整個房間都被她用酒精擦了一遍。

看著她忙碌不停的身影,我在這一瞬間,心裏無比的煩躁和厭惡。

高考完,我媽腦袋裏緊繃了一年的弦依舊沒鬆下來。

她一如既往,像小升初和中考時一樣,給我對答案,給我估分,給我選擇學校。

她翻遍了所有報紙,又買了厚厚一摞參考書。

她戴著眼鏡研究了一周。

八個誌願,她都給我報了師範類的學校,而且都離家很近。

最遠的那個學校,開車隻需要五六個小時。

隻要她想,她隨時隨地都能去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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