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府被誅九族了,是我一手策劃的。
父親痛斥我出賣娘家,不得好死。
聽到這話,我被逗笑了。
母親被害死後,我還有什麼娘家可言?
1
我是永安侯府的嫡長女,卻被扔在鄉下七年。
回府的那一日,正好是父親的壽辰。
我趕了兩個月的路才回到汴京城,風塵仆仆,衣著簡單。
父親見到我,沒有任何的喜悅,隻有毫不掩飾的嫌棄。
「怎的打扮成這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與你母親苛待你。」
我內心隻想冷笑。
母親?繼母也配稱為母親?
我的親生母親,七年前被我父親和繼母給活活逼死了。
而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複仇。
果然,看我沉默不語,繼母就裝模作樣的上前打圓場。
「孩子剛回來,說這些做什麼,衣服不好換一身就是了。」
繼母在父親麵前幫我打圓場,把我帶到後院換了一身衣服。然後笑盈盈地把我拉進宴客廳,向一眾賓客介紹我。
「這是我們陳家的嫡長女,剛從西北老家回來。」
「我姐姐命苦走得早,這孩子一片孝心,回西北老家給她娘守孝,今日剛到汴京。」說著說著,她還擠出幾滴眼淚。
如果不記得當年的事,可能我也會以為,她這是說到傷心處的真情流露吧。
幾年不見,我這繼母的演技愈發精湛了。
希望不久以後,她也能靠著演技笑出來吧。
2
繼母是母親的親妹妹,我該稱她一聲小姨的。
那年小姨剛行了及笄禮,外祖父外放到西南做官。
小姨自小體弱,外祖父擔心小姨受不了西南的瘴氣,更怕誤了小姨的婚事,才把小姨托付給母親,讓母親給小姨尋一門好親事。
母親心軟,便應了這差事。
然後,平時活潑嘴甜的小姨,爬上了父親的床。
母親難產時,小姨撲到母親床前聲淚俱下。
「姐姐,都怪我情難自抑,是我勾引了姐夫。」
「隻要能留在姐夫身邊,就算是做妾我也願意的。」
「姐姐你吃了這碗妾室茶,成全我的癡心吧。」
母親臉色煞白,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小姨伏在床邊抓著母親的手,哭得肝腸寸斷。
當時我年紀小,我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隻知道母親好痛好痛,我想拿帕子幫她擦汗。
「把這個賤人拖出去......」母親很虛弱,拚盡全力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
小姨被母親身邊的仆婦拖走了,大夫給母親診脈後,歎息著搖頭。
屋子裏更亂了,一群人哭的哭,喊的喊,丫鬟把我抱出房間。
後來我才知道,母親生孩子時難產,又大出血險些喪命。
大夫說回天乏術,府裏已經給母親備了棺木。
可能是放不下我和剛出生的弟弟吧,母親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硬是挺了過來。
府裏的奴仆都說因為母親平時積德行善,得菩薩保佑,這才撿回一條命。
3
母親生下弟弟後,父親像變了個人。
從前隻要父親在家,每天都會來陪我和母親。
可是現在,父親不常來了,偶爾來一次,也是和母親吵幾句,然後拂袖而去。
小姨更整天不見人影。
我隻有五歲,還不懂得人心善變,每天隻纏著母親帶我去見父親。
許是早產的緣故,弟弟自出生起就愛哭鬧,粉雕玉琢一樣的小娃娃,卻是一點都不招人喜歡。
「母親,是不是因為弟弟不乖,所以父親不來陪我們了?」
母親一直病著,聽見我說這話,眸色幽幽地瞥我一眼,最終還是吩咐丫鬟帶我去找父親。
4
父親拿著一封信踏進院子時,我開心地跑出去迎父親。
「阿穎乖,我先和你母親說幾句話,一會兒再來陪你玩好不好。」
這次父親沒抱我,隻是摸摸我的腦袋,就進了房間。
我在門外偷聽父母說話。
「你寫信給嶽父做什麼?!」父親怒吼。
「我答應過父親照顧好若昭,我沒管教好她,自然是要請父親拿主意。」
母親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你答應過我這輩子不納妾的......」
「我沒想到你如此善妒,賢良淑德都是裝出來的。」
「你不願見人,那就在這座院子裏好好反省吧!」
父親的語氣越來越重,伴隨著母親微弱的抽泣。
父親摔門而去後,院門外多了幾個老嬤嬤。
這座院子裏,隻有我和弟弟能自由進出。
後來,父親再也沒來過這座院子。
小姨也一直沒有出現過。
5
往後的兩年,母親院子裏的仆人死的死,走的走,偌大的院子,隻剩母親一個人,還有門外換了好幾撥的老奴。
那年我八歲,卻已經清楚的知道,父親和母親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始作俑者,正是我小姨。
我一直在想,怎麼才能幫幫母親。
可我太小了,什麼都做不了。
我隻能努力長大。
隻是......不等我長大,母親就徹底的離開了我們。
那日,陽光似乎挺好的。
我照常帶著弟弟去找母親,推開房門,就見母親掛在房梁上,身上穿著大紅色的衣裙,是上好的蜀錦做的婚服,上麵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樣。
母親衣裙被風吹得揚起來,飄飄蕩蕩。
「母親脖頸不痛嗎?」弟弟已經三歲了,正是天真懵懂的年紀,他拉著母親的裙擺,天真的仰著小腦袋問道。
秋風穿堂而過,吹起母親淩亂的長發。
我看見一條白綾深深勒進母親的脖子,母親吐著舌頭,雙眼睜得極大,絲毫看不出從前的貴婦模樣。
弟弟大聲哭出來,我明白發生了什麼,腦袋卻一片空白,抱起弟弟拔腿就跑。
我一路跑到父親的書房,等不及下人通報,直接闖了進去。
我這輩子都會記得那天,父親在寫字,小姨在一旁給父親研墨。
在我的記憶裏,從前立在父親身邊的,是母親。
我隻覺得胸口悶得慌,劇烈地喘息著,眼淚就掉下來。
天旋地轉間,手一鬆,我抱在懷裏的弟弟摔到地上,我也摔倒了。
朦朧間,我聽到弟弟撕心裂肺的哭聲。
6
我醒來的時候,看見了蒼老的外祖父和哭成淚人的外祖母。
父親也憔悴了些許。
弟弟穿著一身孝服撲進我懷裏嚎啕。
「姐姐,他們都說母親死了......」
「他們說死了就是永遠睡著了,永遠離開我們了,姐姐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弟弟才三歲,母親沒了,我成了他的依靠。
外祖母打發走父親後,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這是母親的乳娘寫的。
母親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將乳娘趕出了侯府。
因為隻有出了侯府大門,乳娘才有機會給外祖父和外祖母傳遞消息。
這封信上,清楚的寫了這些年父親和母親之間的嫌隙,也寫了小姨的所作所為。
「穎兒,這封信上寫的是真的嗎?」外祖母聲淚俱下的問我。
我輕輕點頭。
「是的,這信上隻撿了幾處要緊的說了,還有很多零碎的小事沒提。」
母親被軟禁的這兩年,吃穿用度是府裏最差的,我身邊的丫鬟都比母親過得好,我隻能從自己的吃食裏偷偷省一些出來,每天給娘送去。
還有小姨每隔兩三個月會來奚落母親一番。
母親自從生下弟弟後一直病著,但父親從未請大夫看過。
等等等等......
多到數不清的小事,母親這三年裏,經曆了丈夫和妹妹的雙重背叛,疾病的折磨,極差的生活條件。
這其中的煎熬,我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覺得窒息。
「也許離開才是對母親的解脫吧。」
我垂眸,咬緊下唇說道。
外祖母狠狠捶著自己的胸口,哭得更凶了。
「都怪我當年心軟,收留這個賤人......」
「若風啊,是娘害了你啊......」
沒想到母親的死,牽扯出了陳年舊事。
7
原來小姨並非外祖父和外祖母親生。
外祖母當年有一個孿生姐姐。
姐夫家犯了事被當時的天子下令滿門抄斬。
外祖母的姐姐聽到風聲,命忠仆把年僅六歲的小姨送到外祖母身邊養著。
外祖母顧及姐妹親情,冒險收留小姨,還費了一番周折,將小姨年齡改小了兩歲,又送到莊子上躲了幾年風頭,才接回家中。
外祖父和外祖母一隻將小姨當做親生女兒嬌養,對外說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母親也對小姨愛護有加。
沒想到,十幾年的養育之恩,竟是引狼入室。
8
聽我外祖母說,那年元宵燈會,父親對我母親一見傾心。
他四處打聽了母親的身世身家後,就求著祖母上門提親。
父親幼年喪父,幾歲的時候就承襲了永安侯的爵位。
祖母對父親極為嬌慣,再加上父親年少有為,十八九歲的年紀已經打了幾次勝仗。
父親想娶妻,哪怕我母親隻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兒,祖母也隻好捏著鼻子認了。
我外祖父當時隻是個六品小官,卻不願攀附豪門,不願將掌上明珠嫁進高門大戶。
父親在外祖父麵前,指著天對著地發誓,這輩子身邊隻有我娘一個,絕不納妾。會把我娘放在掌心裏疼愛,不會讓我娘受一丁點氣。
剛成親的那幾年,父親踐行他的諾言,和母親感情極好。
這一切,直到小姨出現了,就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