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見心中激動!
她想睜開眼睛!
她想看看謝遇!
她想跟他說對不起!
可上下眼皮卻像被針縫住了一般,怎麼也睜不開!
好不容易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一大片炫目的白光又湧入眼簾,視野中白茫茫一團,什麼也看不見。
唯有謝遇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地回響。
沈雪見不敢閉眼,生怕閉上後就再也睜不開了。
忍住脹痛感,倔強地迎著光望去。
一張麵孔終於衝破白光的包圍,映入沈雪見的眼簾中。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有些模糊,但五官依稀可辨,臉龐猶如美玉,暖而溫雅。
果然是謝遇!
沈雪見的眼眸中迸射出亮光。
她歡喜地叫了聲謝遇。
可就在這時,後背上忽然傳來一股巨力,徑直將她拖拽走!
手指從謝遇的手背上麵劃過。
下一瞬,謝遇和白光都不見了,視線陡然陷入黑暗中,四周的空氣也仿若淤泥般粘稠!
沈雪見又急又怕,兩隻手無意識地揮舞,抓住什麼,她忙不管不顧地一把握住!
下一瞬,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隻溫暖的手掌包裹住。
與此同時,謝遇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
“別怕,我在,沒事的。”
“乖,張嘴。”
沈雪見信任地張開嘴。
有什麼東西滑入她口腔中,很苦,特別苦!
可後背上那股拖拽她的力量卻停下來了!
太好了!
沈雪見心中一喜,急忙使出渾身力氣往上掙紮!
等她終於從那股黑暗的泥潭中爬出來,眼眸都還沒有睜開,就聽見她爹的大嗓門在吼。
“心力交瘁?老子呸!一群吃人飯不說人話的老東西,我女兒今年才十六歲,怎麼就心力交瘁了!”
接著是她娘的聲音。
“是啊是啊,我家雪見還小,怎麼就油盡燈枯了呢,李太醫,王太醫,張太醫......各位太醫,求你們再仔細幫我家雪見瞧瞧吧。”
心力交瘁?
油盡燈枯??
沈雪見渙散的思維聚攏,終於明白自己吐血的原因了。
不是她身子不行,扛不住她爹的一棍子,是她剛剛重生回來,心神還陷在上一世的血海深仇中,受激之下,這才吐血不止,性命垂危。
心力交瘁油盡燈枯,說的不就是上一世的她嗎?
至於為何又突然好轉過來......
沈雪見被褥下的手指動了動,回想起昏迷中的那一幕。
當時謝遇握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讓她不要害怕,還喂她吃了個什麼東西,應該是藥丸,因為很苦......是那顆藥丸的作用嗎?
這個猜測隻在沈雪見的腦中晃了一下,就被她摁了下去。
謝遇小時候墜過崖,撞壞了腦袋,身體也落下了病根,隔三差五的就要病上一場。
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為避免寶貝兒子再出現什麼意外,淩王對謝遇的保護達到了極致,是斷不會讓他一個人半夜出府的。
更何況,此時的謝遇還處於癡傻狀態,根本不可能跑到國公府來看望她。
既然不是藥的作用,那應該就是她心有所念的緣故吧。
她還沒有將沈謝二人手刃,還沒有見到謝遇,還沒有跟他說對不起......
她重生回來,不是為了原地再死一次的。
理清狀況,沈雪見睜開眼睛。
“父親,母親。”
屋裏的爭執聲頓止。
沈國公一個箭步衝過去,還沒握住女兒的手,就被緊跟而來的楊氏大力掀翻在地。
“快快快,李太醫,我女兒醒了,您快給她看看!”
李太醫急忙為沈雪見把脈,接著是王太醫,張太醫......
七八個太醫輪番上,最後又一次得出了同一個結論:
沒事了!病人活過來了!
沈國公的笑聲都快把屋頂掀翻了,覷著他們,得意地說道:
“怎麼樣,我就說你們弄錯了吧,我女兒小小年紀,百事不愁,怎麼可能會心力交瘁嘛......哈哈哈!”
幾個被無情嘲笑了的太醫麵麵相覷,不明白一個人的脈象,怎麼一夜之間就乾坤大變樣了。
分明昨晚還是心力交瘁油盡燈枯之脈啊。
幾個太醫出了國公府,又不約而同地進了一家茶樓,坐下來,一邊探討,一邊迷惘。
另一邊,沈雪見吃了些東西,力氣恢複了,精氣神也回來了,小臉健康又紅潤。
沈國公和楊氏打量女兒的臉色,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
楊氏率先開口。
她握住女兒的手:“雪見啊,我和你爹都想好了,你和謝遇雖有婚約,但是......”
“母親!”沈雪見打斷楊氏。
她知道她娘要說什麼,無非就是——
“你和謝遇雖有婚約,但是你的幸福最重要,你若實在想嫁給那個謝臨川,我和你爹就進宮去,求皇帝給你換個未婚夫。”
未婚夫哪是那麼容易換的啊。
尤其是天家禦賜的姻緣。
上一世,她爹用邊關大捷的軍功,外加十萬兵權,這才換來了她和謝臨川的一紙婚書。
重活一世,她若還執迷不悟,那她就是死有餘辜!
“母親,這件事情先放一放,不著急,我們還是先給父親辦慶功宴吧。”
一個月前,她爹在邊關打了一場大勝仗,一連收複三座城池。
老皇帝大喜,不但為她爹在宮中舉辦慶功宴,還特意撥下錢款,許她爹在家裏麵再辦一場慶功宴。
她不如就利用這場慶功宴,為謝臨川製造一個不得不娶沈婉柔的機會。
將這對渣男賤女綁死在一塊兒,看他們狗咬狗一嘴毛,互相折磨。
沈雪見認真地對楊氏道:“母親您看,我是這樣想的,我這次險些沒活過來,所以我想借著給父親辦慶功宴的機會,蹭一蹭父親的喜氣。”
又去搖她爹的胳膊,問:“父親,可以嗎?”
一副小女兒家的撒嬌模樣。
沈國公一顆心都給搖化掉了,他隻娶了楊氏一個女人,楊氏也爭氣的很,進門第一年就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第二年又給他生了一對孿生子......
連著五個兒子落地後,楊氏才懷上女兒沈雪見。
家裏麵兒子一大串,寶貝女兒就隻有一個,別說女兒要蹭一蹭他的喜氣,就是要他的命,他也給啊。
沈國公想也不想,立馬點頭同意。
楊氏更是沒二話,叮囑沈雪見好好休息,就十萬火急地拉著沈國公去寫請貼。
放一放好啊,說不定放著放著,女兒就把淩王家的那個二兒子給放下了。
......最好挖個坑就地掩埋掉。
同為淩王之子,她寧可讓女兒嫁給傻世子謝遇,也不願女兒和謝臨川有瓜葛。
問原因就是直覺,身為母親的直覺。
謝臨川的身上有一種陰暗的氣息,絕非女兒的良配,誰嫁誰倒黴。
請帖上的墨跡都還沒幹透,楊氏就心急地吩咐下人,趕緊將請帖送往各家府中去。
這邊楊氏緊鑼密鼓地籌辦慶功宴的事情,另一邊沈雪見也沒閑著,她娘一走,她就麻溜地掀被子下床。
“春竹!”
春竹應聲進來。
一張塵封多年的麵孔映入眼簾。
沈雪見一見來人,鼻頭就控製不住的酸澀。
春竹比她大三歲,是他爹手下將領的女兒,很小就被送到了她身邊,既是她的玩伴,也負責她的日常起居。
關鍵時刻,春竹還負責保護她的安危,是她的近身護衛,對她極為忠誠,大刀架在脖子上麵也不會背叛的那種。
上一世,春竹死於一場高熱,起因是落水後受了風寒。
當時她沒覺得有異。
然而如今細細一想,打小就開始習武的春竹,底子極好,怎麼可能會因為小小的落水就感染風寒了呢。
那時候可是夏天啊。
再想想春竹死後,謝臨川送給她的新丫環,以及新丫環過來後,她時不時就生場病的不順,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隻能說,她太蠢了,蠢到仇人往她嘴裏塞砒|霜,她還以為那是蜜糖,並甘之若飴。
......好在她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沈雪見揉揉發紅的眼圈,忍住不哭。
仇人未死,她沒工夫哭。
“春竹,你去把叫沈婉柔過來,就說我找她有急事。”
春竹皺眉,本能地想勸她遠離沈婉柔,然而話都到嘴邊了,春竹忽又頓住,並且瞪大眼睛。
她家姑娘說的是叫沈婉柔過來,而不是叫婉柔過來。
別小看那多出來的一個字,區別大了去了!
難道姑娘她......
想到那個可能,春竹吞咽了口唾液,兩隻眼睛期待地望著沈雪見。
沈雪見沒讓她失望,正色補充道:“記住,你要表現的跟以前一樣,千萬不可露出什麼異常來。”
猜測得到證實,春竹內心振奮,應了聲“是”,轉身就去請沈婉柔。
腳步輕快,宛如禦風而行。
沈婉柔很快就被請了過來,進門未語淚先流,叫了聲“姐姐”,就要撲過去抱住沈雪見。
沈雪見昏迷不醒的這幾天,她既高興,又擔憂。
高興的是沈雪見一死,國公府就隻有她一個大小姐了。
擔憂的是沈雪見是因為替她擋了一棍子,才出事的,倘若沈雪見真因此喪命,父親必定不會輕饒她。
楊氏也會找她拚命。
再一個,沈雪見一死,她就沒辦法完成臨川哥哥交代的事情了,臨川哥哥還會娶她嗎?
總結下來就是,沈雪見昏迷的這幾日,沈婉柔就像那熱鍋上麵的螞蟻,坐也難安,立也難安,說不出的煎熬。
此時此刻,看見沈雪見沒事,沈婉柔的心裏麵雖有失望,但也鬆了口氣。
沈雪見也歡喜地迎上去,隻是才剛走沒幾步,她忽然“哎呀”了聲,似是崴了腳般,身子往側邊踉蹌。
與此同時,春竹出手,“驚慌”地去扶自家姑娘,然後好巧不巧地撞了沈婉柔一下。
後者措不及防,尖叫著摔倒在地。
“呀,怎麼摔倒了呢?婉柔你沒事吧?”
沈雪見滿麵錯愕,嘴裏麵說著關心的話,眼裏卻都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