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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的清高老爹的清高
李樹33

第一章

1

我爸曾經念過書,也認識幾個大字,算得上村裏為數不多的‘文化人’。

他已經很久沒翻過書了,卻總是把很多年前看到的一段故事掛在嘴邊。

說古時候有一種窮秀才,自己沒本事賺不到錢,全靠妻子做工養活一家老小。

那秀才卻覺得妻子拋頭露麵實在有失文化人的貞節。

他寧願把父母妻兒全部硬生生餓死以後,換來朝廷給他們立的那座貞節牌坊。

貞節牌坊象征了他高潔不屈的榮光。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我爸一邊吧嗒吧嗒抽著水袋煙,一邊搖頭晃腦的說:“你知道文化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嗎?是要有骨氣。”

“不蒸饅頭爭口氣!不為五鬥米折腰!”

這些話我耳朵早就聽得起繭子。

我家的條件實在算不上好,窮的馬上就要揭不開鍋。

一家四個人四張嘴,全指望著我媽鋤頭下那塊小小的,貧瘠的土地。

今天放學回來,村東邊的大嬸見我實在可憐,硬是塞給我一個饅頭。

我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張剛出鍋的白麵饅頭,興高采烈的跑回了家。

白麵在我家可是稀罕東西,吃起來細軟又甜絲絲,比幹的喇嗓子的窩窩頭好吃了不知道幾百倍。

在我家,這是隻有過節才能吃上的好東西。

進了院門,我媽還在地裏幹活沒回來,奶奶也不在家。

隻有我爸正躺在院子裏的椅子上晃晃悠悠。

我看見我爸下意識地把饅頭往懷裏塞了塞。

誰知這麼細微的舉動都落入了我爸的眼睛裏。

他皺著眉毛質問我:“你偷偷藏的什麼?”

我小聲說道:“沒什麼...”

我下意識地轉身就想跑,我爸一個箭步衝上來,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子。

我爸掰開我的胳膊,一眼就看到了我懷裏白花花的饅頭。

下一秒,他的臉就黑得如同鍋底。

他大聲地質問我:“哪來的!你哪來的饅頭!誰給你的!你為什麼拿別人的東西!”

我嚇的一哆嗦:“我沒有偷,沒有搶,是村東的大嬸送給我的...”

我話音未落,一個巴掌結結實實的扇在了我的臉上。

頓時臉頰像火燒一般疼。

我沒忍住,心裏滿是委屈,眼睛一轉就開始掉眼淚。

這眼淚卻惹得我爸更加生氣了,他抓著我的頭發歇斯底裏的咆哮:“我是怎麼教你的!不受嗟來之食!你這樣和乞丐有什麼區別!”

“我一個文化人偏偏養出你這麼個不知廉恥,唯利是圖的乞丐!”

他一把奪過我緊緊護在懷裏的饅頭,狠狠的扔在鋪滿黃沙的地上。

他憤恨的抬起腿,在我哀求的聲音裏,一腳又一腳,把白白的饅頭踩了個稀巴爛。

2

一家人都要餓得吃不起飯,我爸卻直接拒絕了村裏的補助。

他說,我們一家人都是有骨氣的人,就算是活活餓死,都不可能白白拿別人的錢。

他把文化人的清高看得比命都要重許多。

如果把活生生的人命和清高二字放在天平上,人命就會輕飄飄的升起來。

可他身上沾染的惡習,卻是比夏天旱廁裏的蛆蟲都多。

明明認識字,卻瞧不起村委會的工作。

明明有力氣,卻看不上工地上的重活。

明明事事都要靠著我媽,卻還嫌我媽下地幹活丟了他的人。

清高和骨氣如果能當飯吃,誰又會惦記那一小塊饅頭!

我爸嘴裏罵罵咧咧,腳下的動作卻始終沒停過。

他每落下一腳,都踏著揚起來的黃沙。

我咬著牙爬起來,瞄準了他的肚子,像炮彈一樣一頭就撞了上去。

他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反抗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他趔趄的後退幾步。

我趴在地上,抓起饅頭碎屑混著土就往嘴裏塞。

膈嘴的小石子,發苦的沙子都沒蓋過饅頭獨有的甜。

我一股腦全咽了下去。

我爸反應過來罵道:“吐出來!吐出來!”

他狠狠的抽著我的臉,又氣急敗壞轉身要回屋裏拿竹條,我立刻撒開腿跑了出去。

等我爸再回過神,我已經跑去了地裏。

半路上,正碰見我媽戴著草帽往回走。

我撲進了我媽懷裏,我放聲大哭:“爸打我,就因為村東的大嬸給了一塊饅頭...”

“對不起媽媽,我本來想帶回來給你吃的,可被爸踩爛了,我隻能吃獨食。”

我媽抱著我的手明顯的頓了一下,她歎了一口氣:“沒事的,以後咱們會有好多好多的饅頭,還會有肉包子和餃子...”

她拉著我走到樹蔭下,環顧四周看四下無人才從兜裏摸出一塊糖塞給我。

花花綠綠的彩紙包著一小塊黑黢黢的東西。

我媽撚開彩紙,把黑黢黢的東西塞進了我嘴裏。

她笑嘻嘻地說:“這是你最近從市裏回來的姨媽帶的好東西,叫巧克力,甜嗎?”

苦苦的味道帶著一點點甜。

我以前從沒吃過,有種奇怪的好吃。

我砸吧著嘴意猶未盡。

她又說:“吃完了還有,姨媽那有好多,媽到時候再去給你拿。”

我和我媽在外麵待到很晚才回家,專門挑著我爸喝多了睡熟的點。

第二天我就放暑假了,一清早,我媽就帶著我去鎮上賣菜。

我爸不許我媽搭別人家的三輪車,我媽每次去鎮上隻能騎十幾公裏的自行車。

賣菜的錢大部分都給了我爸,但我媽每次都會偷偷藏起來一部分。

摳出來幾張毛票塞進她縫在內衣的口袋。

鎮上賣菜的不止我們一家,我媽站在那賣力的吆喝,我就坐在地上吸溜著姨媽買給我的冰棍。

菜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媽就帶著我去姨媽開的理發店。

我媽張羅著讓她給我弄一個市裏小孩子們的時髦發型。

左右都是自家人,不要錢。

姨媽拿著插著電的鐵棍子鼓搗著我的頭發,她似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對著我媽說:“前幾天咱們買的彩票開獎了。”

3

我知道她們說的彩票。

鎮上幾個月前開了一家彩票店,裏麵賣一些花花綠綠的紙。

聽說隻要挑對了號碼就能中大獎。

鎮上有不少人迷上了這個,每天鑽研著那幾個數字的排列組合。

姨媽去過市裏,是見過大世麵的人。

她拉著我媽買彩票那天,我也在。

我媽笑著說:“小孩子的手氣好,讓白白來挑。”

“說不定白白一下就能中五十塊呢,咱們娘倆可就發達咯。”

我隨便選了幾個數字,我媽就按照我說的寫。

姨媽手裏的鐵棍子烤的我的頭發滋滋滋直冒煙,過了一會兒,原本直直的頭發一下就變得像麻花。

我對著鏡子扒拉著一頭卷卷。

市裏的小孩都流行這樣的頭發嗎?

像村裏張大爺家養的卷毛狗。

姨媽興奮得不行,說要拉著我媽去開獎。

站在彩票攤前,我學著我媽的樣子雙手合十,求老天爺保佑。

結果一問才知道,我媽那張皺巴巴的彩票紙居然中了頭獎。

我媽疑惑的問:“頭獎是有多少錢?不會有幾百塊吧。”

老板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一拍桌子伸出五根手指頭。

我媽嚇了一跳:“五...五千?”

老板恨鐵不成鋼地搖頭。

我媽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說:“五萬?”

姨媽輕飄飄的吐出幾個字:“五十萬。”

我媽倒吸一口冷氣,腳差點都站不穩了,連忙用手撐著桌子,她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

她說:“哎喲,翠翠你不要嚇我咯,我哪開得起這種玩笑。”

姨媽說:“我跟你開什麼玩笑,你不信,錢到手了你就知道了。”

我砸吧著冰棍的小木棒,沒拿穩直接摔在了地上。

我見過市裏開廠子的大老板,他那輛漂亮的小轎車聽說要十幾萬。

一毛錢能買一個饅頭,不知道五十萬能買多少個饅頭?

我媽剛開始像個木偶一樣,呆呆的,後來又笑又哭,整個人像中了邪。

姨媽覺得街上人多,拉著我媽又回了店裏,她們兩個鑽進屋裏嘀嘀咕咕。

我在門口偷偷聽她們講話。

她們說什麼投資,什麼買房,還說要先解決我爸。

也是,我爸不受嗟來之食。

可不能讓這彩票毀了他的清高。

夜裏,我媽騎著自行車帶我回家。

今天我媽蹬起自行車來格外地有勁。

剛到村東口,我遠遠的就看見大嬸家門口圍了烏泱泱一群人。

本就不大的小院子,被黑壓壓的人擠了個水泄不通。

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我爸。

他手裏舉著鋤頭,瞪紅了眼睛罵道:“你是瞧不起我家,把我家的人都當乞丐了?”

“我是文化人!再窮也不會和你討一口飯吃!你憑什麼自作主張給陶白饅頭!”

“你侮辱我的人格,侮辱我的清高,士可殺不可辱,我今天就砸了你家!”

4

我媽一個掃腿,抱著我跳下了自行車。

自行車都沒停穩,歪歪扭扭倒在一邊。

她風風火火帶著我就鑽進了人堆。

我爸揮舞著鋤頭胡亂的砸著大嬸院子裏的東西。

掛在房梁上的辣椒、靠在院牆的鐵鍋,還有小木桌小木凳,盡數在我爸的鋤頭下變成了稀巴爛。

大嬸哭著阻攔,她嗚咽的哭腔裏帶著憤怒:“我就是看孩子麵黃肌瘦的可憐,給孩子吃個饅頭怎麼就成了施舍了...”

“就算這樣,你好好和我說不成嗎?非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

她男人常年在外麵打工,回來的日子屈指可數。

家裏隻有她和兒子。

她兒子本來要咬我爸的腿,結果被我爸一腳踢開。

我爸已經紅了眼睛,怎麼能善罷甘休。

他發起狠來,像一隻瘋狗,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媽捏緊了拳頭,把牙咬得嘎吱嘎吱響。

我媽推開人群衝到了我爸麵前,她扯著嗓子吼道:“你又喝多了發什麼酒瘋?在家發瘋也就算了,還跑到別人家鬧事!快點回家去!”

我媽攥住了我爸的手,整個身體擋在大嬸和她兒子麵前。

我爸不依不饒,反手就送了我媽一個大嘴巴,我爸罵道:“死婆娘!到底是誰在丟人?”

“看看你養的孩子,把我文化人的臉都丟光了,跑到別人家像狗一樣討食吃!”

我爸這一巴掌扇得極重,他一喝多了酒下手就不知輕重。

我媽的臉頰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臉上赫然一道巴掌印。

天知道我媽得有多疼啊。

我摸摸她的臉頰,扭頭對著我爸嘶吼:“你打媽媽幹什麼!你這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我爸伸手要扯我,我媽卻先一步把我緊緊護在懷裏。

我就這樣被我媽圈在她瘦弱身軀籠罩的一團小小陰影之下。

我爸的拳頭和腳落在她身上,她咬著牙悶哼。

我縮在她懷裏咬著牙痛哭。

我媽額角上的汗珠滾落,跌在我的臉上,和我的眼淚融為一體。

在這個偏遠落後的村裏,打老婆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沒人會攔,也沒人敢攔,因為這是人家的家事。

可我隱隱約約覺得我媽這一次似乎哪裏變得不太一樣了。

她瞪圓了眼睛,裏麵像燃著一團火,能把一切焚燒殆盡的火焰。

我爸出夠了氣,扛著鋤頭罵罵咧咧的回家去了。

我媽理了理衣服,抱著我和大嬸道歉。

我媽說:“你算算家裏損失的東西,我賠給你,他不是個東西,給你家添麻煩了。”

每次我爸發完瘋之後,都要讓我媽幫他收拾爛攤子。

大嬸驚魂未定的抱著兒子,她臉上滿是淚痕,她連連的搖頭:“不...不用了,我們自認倒黴,你和你女兒離我家遠點。”

“我們以後可不敢和你家扯上關係!”

她懷裏的兒子惡狠狠地瞪著我,然後撅起嘴啐了我一口。

明明始作俑者是我爸,可偏偏承受這一切的確實我和我媽。

我媽沒再說話,給大嬸放下幾張毛票就帶著我回家。

托我爸的福,我家和村子裏其他人的關係一直都不好。

大家都像避瘟神一樣避著我家。

可又讓人奇怪的是,他們對我爸偏偏又很高捧。

說他有骨氣,身上有種大城市裏文化人才又的氣節。

他們說我爸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

逢年過節來我家讓我爸寫對聯的人能排一長串。

我爸擰著眉毛,嘬著毛筆尖,大手一揮就在紅紙上落下一串歪歪扭扭的鬼畫符。

我覺得他寫的那字還不如蛆蟲在紅紙上爬幾步來的好看。

回家的路上。

月亮像鐮刀一樣把黑黑的夜空撕開一道口子,散著星星點點的光。

我靠在我媽瘦瘦的脊背上,一直沉默著的我媽突然開口了,她說:“白白,你要是沒了爸爸會不會傷心?”

我不假思索的開口:“我有媽媽就足夠了。”

我媽笑出了聲,咯咯咯的笑聲像是從胸口裏擠出來的。

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有些滲人。

5

到了家時,我爸破天荒地還沒睡覺。

他和奶奶正坐在一起,圍著桌子不知道說誰家的閑話。

奶奶看見我媽回來,臉上頓時沒了好臉色。

奶奶陰陽怪氣的說:“我兒子可是娶了個好老婆,養出來個好女兒。”

“我兒子十裏八鄉文化人的麵子都讓那好婆娘丟光了,乞丐教出來的孩子能不是乞丐麼?”

我爸的眼神像刀子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剜在我和我媽的臉上。

他舉起酒盅,仰頭猛地灌了一口。

我隻是吃了一個大嬸好心送給我的饅頭,怎麼在他們嘴裏卻變成了十惡不赦的混球?

我沒有偷沒有搶,可在他們嘴裏卻變成了取了他們性命一般的殺人犯。

清高和氣節到底有多重要,比那白白的饅頭和人命都要重要嗎?

我媽抿著嘴不說話,隻是一直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打量著奶奶和我爸。

我爸一拍桌子:“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奶奶順手把桌上的勺子遞給了我爸,她又附和道:“她長著眼睛也是出氣!不如挖出來喂狗吃!”

我媽直直衝著我爸走了過去,她掰過我爸的手,用他手裏的勺子對準了自己的眼睛。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媽的聲音能那麼尖銳那麼歇斯底裏。

我媽一字一句的喊道:“你挖!你現在就挖!你最好把我的嗓子也割開!殺人要償命,你今天害了我,我明天就送你去監獄!”

“你今天再敢動我和孩子一根手指頭,我就報警,叫警察來!”

我爸瞪紅了眼睛,下意識的怒斥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狗被逼急了還會跳牆,何況是人!”

我爸和奶奶都愣了一下,他們沒反應過來這話怎麼能從一向逆來順受的我媽嘴裏講出來。

屋裏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爸和我媽對峙著,僵持了一會,是我爸先低了頭。

他甩開我媽的手,帶著滿身的酒氣,晃晃悠悠進了屋。

我爸這個文化人,最害怕的就是辱沒了自己的清高。

鬧去警察局上不得台麵的事,在偏遠的村子裏算是開天辟地的大新聞。

我爸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心裏怕極了。

沒兩天村裏開會,傳出了消息,說很快就有領導來視察我們村。

不隻有領導,還有能寫文章上報紙的記者。

我爸聽到這個消息後,思索了整整三天。

奶奶拍著大腿說:“這可是咱家光宗耀祖的好機會,你想想啊,有大記者來,一報道了你氣節清高的事,那天底下的人可都知道了!”

“說不定還能像舊時,咱祖宗那樣給咱們立個貞節牌坊,這可就出人頭地了!”

我爸說:“現在哪還有什麼貞節牌坊,都是錦旗獎章什麼的...”

他倆人在屋裏嘀嘀咕咕。

我媽正在院裏舀著水缸裏的水給我洗頭發。

我小聲問:“媽,貞節牌坊真有奶奶說的這麼好嗎?咱家怎麼才能拿到這個好東西?”

我媽冷笑一聲:“咱娘倆活活餓死,你爹就有貞節牌坊了。”

我渾身猛地一怔,聽到我媽的話嚇的白了臉。

6

我原本以為不可能。

我媽可是我爸當初特地挑的好媳婦,他就算再怎麼樣,總不可能拿自己的妻兒開刀。

可我錯了。

過了幾天,我起夜的時候就聽到了我爸和奶奶在議論著要怎麼餓死我和我媽。

奶奶說,家裏的地是收入來源,隻要毀了那塊小小的地,我和我媽就得喝西北風。

而奶奶可以用爺爺死前留給她的棺材本,就夠她和我爸吃吃喝喝一陣子也不擔心。

我嚇了一跳,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媽。

我媽嗤笑著說:“不用管他們,你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也不用做。”

“媽媽會保護好白白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帶著一個母親獨有的無限溫柔和愛意。

我點點頭。

果不其然,第二天家裏的地就被人毀了。

我爸偷偷找來了幾個混混,讓他們往地裏拌稻殼、灌農藥。

這樣,家裏的這塊地起碼大半年都不會有收成。

不管種什麼都長不出苗。

我爸和奶奶樂開了花,他們知道我媽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娘家又遠在千裏之外,十裏八鄉都沒有熟人。

他們又撂下狠話,說有了大嬸作前車之鑒,誰敢給我和我媽一口飯吃,他們就要砸了誰家。

這些先決條件逐漸成立,他們臉上的笑容更甚,按照計劃等著我和我媽的死期。

奶奶笑眯眯的說:“愛蓮,不是我們要把你們往死路上逼,家裏的地壞了,沒了收入,實在養不起你和孩子。”

“你別怪媽不給你們一口飯吃,你有手有腳的,本事肯定比我這個老太婆大。”

一到飯點,我爸和奶奶就像兩個賊一樣,插著門偷偷躲在屋裏吃飯。

隔著薄薄的門板,我都能聽見他們吸溜著麵條的聲音。

我知道,這些年來,他們經常背著我和我媽吃獨食。

窩窩頭和鹹菜隻是我和我媽的飯,而他們私底下用我媽種地換來的血汗錢吃香喝辣。

我媽不慌不忙,每天騎自行車帶著我去鎮上下館子。

一碗牛肉麵要三塊錢。

這放以前是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我媽現在卻大手一揮要了兩碗。

牛肉麵很快就被端上來,白白的麵條沉在碗底,上麵躺著碼成小塊的肉片。

我看著直流口水,拿過我媽遞來的筷子就大快朵頤起來。

我媽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說:“白白,這些年媽沒本事讓你跟著受苦了,等事情都解決了,媽就帶你去市裏念書。”

“媽給你買碎花裙子,給你買蛋糕,讓你上最好的學校...”

這麼多年,在我的眼裏,我媽一直都是那種溫吞的性格。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像一個麵團一樣任由我爸和奶奶搓圓捏扁。

現在她突然像是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乎原先發黃的皮膚看著都白了幾個度。

我媽和姨媽聊起來這件事的時候,姨媽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

姨媽說:“咱倆那會一起在廠裏做工的時候,我就勸你別結婚,你看看你挑的老爺們。”

“還文化人,我呸!好好的理都被他說歪了,倒是侮辱了文化人這三個字。”

“說他是狗,狗聽了都不樂意!”

我媽和姨媽不是親姐妹。

聽我媽說,她和我媽是發小。

姨媽遠嫁,後來姨媽那個比她大三十多歲的老公死掉,才又搬回了村裏。

姨媽又說:“卡我給你辦好了,錢都在裏麵。”

她順勢要把卡遞給我媽,我媽卻說讓她先拿著。

就這樣過了一禮拜,我和我媽兩個人非但沒像奶奶和我爸想的那樣差一口氣就餓死。

反而是容光煥發,還胖了一圈。

奶奶和我爸氣歪了嘴,絞盡腦汁都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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