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節

1

我撓了撓頭，眼角帶淚，把刀塞進抽屜，看著她一臉義憤填膺的表情，忍不住問。

「同學…我們關係很好嗎？」

同桌表情呆滯了一瞬，撇著嘴：「我不管，反正從今以後，你去哪我去哪，我要當你最好的朋友！」

她伸出手：「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以後我跟你一起麵對。重新認識一下，扶桑同學你好，我叫於童欣，很高興成為你的朋友。」

我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她手心裏：「你…你好......」

同桌，不，於童欣笑彎了眼，握著我的手非常暖。

看著那雙交織在一起的手，我愣住了，居然有人要跟我做朋友？

我天生不愛說話，性格也非常內向，在班裏一直都是小透明的存在。

可高二這年，不知道做了什麼事，讓校霸將矛頭對準了我，美其名曰要撕下我這朵小白花偽善的外衣。

我不懂，我犯了什麼錯，隻是從那刻開始，我的苦日子來臨了。

我們學校每年都會按照成績重新分班，將一個重點班跟七個普通班隔開，校霸為了跟我分到一起，買通了老師，提前拿到了分班考試測試題的答案，成功跟我一起來到了重點班。

重點班裏的人個個冷漠，他們隻關心自己的成績，對周圍發生的，但沒涉及自己身上的事一概不理。

別人受了委屈可以回家，可我不同。

在家裏因為有弟弟的存在，爸媽眼裏我好像也是個透明人。

我不能生氣，否則就該罵我不讓著弟弟了。

久而久之的壓力，成功讓我患上了抑鬱症，一旦別人太過注視我，我就會渾身不自在，接著就是發抖、震顫。

忍受壓迫時間長了，我就開始了幾次三番的抗爭，可一旦被成功解救後，得到的總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媽媽說，我浪費了資源，讓他們在我的事上分心。

媽媽還說，既然我這麼想死，為什麼不馬上去死。

在這段黑暗的日子裏，我忍受著家庭的矛盾和校霸的壓力，身上添了大大小小的傷疤，夏天都隻能穿長袖遮蓋。

而這次也隻不過是因為一件很小的事——校霸將我的筆記都撕碎了，泡在水裏。

她邊笑邊說：「聽說你想考清華？扶桑花，你放心，有我在的一天，你就隻能去輟學烤地瓜！」

我看著拖把桶裏泡了臟水的筆記碎片，眼淚糊上了眼睛。

那是我熬了一周夜，才整理出來的複習框架。

沒有了那些，高三伊始，我要怎麼複習......

2

上自習課時，我忍不住一直偷瞄於童欣，很巧的是，她也在看我。

不，不巧。

準確來說，從握手之後，她就一直盯著我看。

「那個…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我試探著開了口。

於童欣搖搖頭，趴在桌子上，目光掃視我傷痕累累的手腕：「扶桑，你這次…又是為什麼呢？」

我垂下眼睛，偷偷告訴她。

隻說了他們把我的筆記扔進水桶裏，於童欣歎了口氣。

「傻姑娘，早說啊，以後你的複習，我給你定，你的成績，我給你提。想當初，姐姐可是高考寧安市的理科狀元......」

我伸出手：「等等，雖然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麼，但…我們現在是文科。」

於童欣張大了嘴：「啊......」

我看著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裏有些突出，猛然聽到有凳子挪動的聲音，我臉色一白，我知道，我的噩夢來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本書哐的一下砸了過來，書角正中我額頭，一道血痕流了下來。

一道嬌俏的女聲響起：「喲，什麼笑話把我們扶桑花逗笑了？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我捂著額頭，疼得說不出話。

指縫裏不斷往出冒血，我卻隻顧著收好桌上的作業，不讓鮮血弄臟了作業，這可是明天得交的內容。

女生冷哼一聲：「裝什麼裝，我倒要看看，你......」

沒等我反應過來，於童欣從她桌上的抽紙盒裏猛抽了幾張，給我捂在額頭上。

她冷冷的聲音傳去：「這位大姐，你有病嗎？有病治病，別在教室裏亂咬人。」

我顧不上頭，抬頭呆呆地看著她。

這麼長時間，第一次有人，為了我發聲。

不知是疼的還是感動，眼淚很快盈了出來。

說話的女孩，是學校出了名的小太妹——王心怡，名字很甜，但卻是個十成十的惡魔。

她會因為別人跟她撞衫而把人家的衣服扯爛。

她會因為別人見麵沒跟她打招呼，讓那些阿諛奉承的跟班上去扇人家嘴巴子。

她會因為別人將暗戀對象的名字寫在桌兜上，而讓人把她的桌椅扔下樓去。

不隻是這樣——

她還會…把不聽話的老師設計調走。

這一切，隻是因為她舅舅是學校副校長。

學校裏的所有人，對她的行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雖然不喜歡她，卻不得不奉承她，隻期盼這個人能趕緊畢業，趕緊離開學校。

而此刻，她將矛頭對準我，理由也很簡單。

覺得我看起來非常嬌弱，她看我很不順眼。

3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麵罵她。

班裏有些好事兒的已經抬頭看了過來，王心怡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揮手，隨即第二本書也飛了過來。

「你是個什麼東西？還給她出頭？你是她爹？」

我側過身試圖躲開，於童欣一個閃避，書牢牢的被捏在了手裏。

她上下墊了墊，搖了搖頭，喃喃道：「不夠厚。」

隨即彎下腰從抽屜裏翻出來本厚重的新華字典，一個後撤步，將字典朝她頭上扔了過去。

「不是喜歡扔書嗎？怎麼，你上輩子是狗，見著飛盤就愛咬？」

班裏哄堂大笑。

王心怡靠在那裏，顯然沒想到她會還手，被厚字典砸了個正著，整個人仿佛懵了似的，出溜著滑在座位上，扶著腦袋連聲唉喲。

在我們班，是沒人管這種行為的，大家隻會顧好自己。

第一次看她吃癟，竟然覺得頭上也不疼了。

我噙著笑，還沒反應過來，於童欣就拉起了我的手：「走，我們去醫務室。」

我任由她拉著我走出去，走上三樓醫務室。

我一手扶著額頭，一手被她拉著，能感受到，她比我還緊張，她的手心裏盛滿了汗漬。

「扶桑，你怎麼不知道還手呢？」

我搖搖頭：「馬上就畢業了，我想專心準備考試......」

她回過身來看我：「我知道，可是，她們隻會覺得你好欺負，這樣下去，你要怎麼複習？」

我搖搖頭，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

難道我還手了，她就不會繼續欺負我了嗎？

醫務室的老師給我上了藥，頭上黏了塊不大不小的紗布，班主任來的時候，於童欣還在陪著我聊天。

老師擰著眉，不分青紅皂白，推門進來就說：「扶桑，這種關鍵時刻，你怎麼能跟同學鬧矛盾呢？看，現在不僅影響了你自己的複習進度，而且還導致班級學習氛圍下滑，你......」

我垂著頭聽著，這裏的每個人都向著她，我已經習慣了。

於童欣越聽越不對勁，蹭的一聲站起來。

「胡老師，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吧？明明是王心怡先動手的，她這麼長時間對扶桑進行校園霸淩，您們就看不到嗎？再這樣下去的話，扶桑膽小，我不同，我一定會替她報警的，還會讓我當記者的姐姐來采訪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班主任本來打算發飆，可一聽她想把事情鬧大，到嘴的話又憋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跟扶桑關係這麼好的，但是現在是緊要關頭，一定要好好高考，好好畢業，不行的話…你就休學在家複習吧。」

最後一句話是看著我說的，我臉色一白，這就是傳說中的打不過躲得過嗎？

可是，如果我回家的話，隻怕複習氛圍還不如現在......

於童欣冷哼了聲：「謝謝班主任費心，以後扶桑的日常生活和複習都有我陪著，別說一個王心怡了，就算…，當然，我們隻想學習，是不會鬧事的。」

班主任覺得臉上掛不住，推開門就走了。

我擔憂的看著她：「你這樣說班主任，恐怕......」

她嘟囔著：「沒事，反正有人......」

我沒聽清，讓她再說一次，她卻怎麼都不肯說了。

4

放學鈴響了。

今天在於童欣的幫助下，我還搞明白了好多以前不懂的數學題。

看來，她說她是理科狀元還真不是吹的，那些在我看來晦澀難懂的數學題，經過她的點撥居然一下就通了。

可是，居然轉眼就到放學時間了......

想到一回家自己會麵對什麼，我不由得心裏發怵。

在學校，在王心怡的壓力下，我好歹還有一絲喘息的時間，能拿來學習。

可一旦回了家，就真的沒有自己的時間了。

弟弟有事，得圍著他轉。

弟弟沒事，得圍著灶台、馬桶轉。

我在家裏的角色，不像個馬上要高考的考生，更像是個保姆。

放學路上，於童欣說什麼也要跟我一起走。

就著昏黃的路燈，我開了口：「童欣，你說你是重生的，那…前世的我，是怎麼樣的？」

她的腳步一頓，不自在地開口。

「前世…我們就是好朋友，隻不過那時的我麵對你被欺負，遠沒有現在這麼勇敢。後來......」

我側目看向她：「後來怎麼了？」

她停下，猛的抓緊我的手。

「後來，你就自殺了......在自殺第十一次的時候，終於成功了......」

「扶桑，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好嗎？之前我無法陪你，但以後，我會在你麵前保護你的，你隻管堅持自己的目標，我會一直送你，直到你上了大學為止。」

內心柔軟的角落好像被觸動了，鼻子一酸，我看著她認真地點頭：「好。」

說話間，就回到了我家樓下。

鑰匙插進孔的一瞬間，我內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你這死......」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媽媽尖銳的嗓音響起，她正從屋裏往客廳走，看到我身後還跟著個人，收了神色。

「有同學來了？那你今天就回去看書吧，不用做家務了。」

我點點頭，不想跟她說話，正準備往自己屋裏走的時候，媽媽叫住了我。

「扶桑，下次不要再往家裏領人了。」

我臉上一紅，僅剩的那點自尊心開始吞噬著我。

媽媽，怎麼能當著於童欣的麵這樣說呢？她不是一般的同學......

回了屋，我強裝笑意，讓她坐下一起複習。

我的臥室很簡單，小的隻能放下一張床，平時學習的時候，我隻能坐在地上，把書本放在床上。

本來習慣了的生活，可童欣這麼一來，我竟覺得有些窘迫尷尬。

可她沒說什麼，學著我的樣子，盤腿坐在地上，把書本放在床上，開始教我刷題。

我寫作業的時候，她在四處打量我的臥室。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十幾平米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完。

「其實我挺好奇的，你爸爸媽媽既然這樣…不喜歡你，可你的名字非常好聽。看來，他們是用心給你取的......」

我筆尖一頓，殷透了卷子的紙背，不小心蹭在了床單上。

「你不知道嗎？扶桑花又叫死人花，而且在我們老家，桑字跟喪諧音，我不是家裏的寶貝，我是影響弟弟長子之位的喪門星。」

5

許是沒聽過這樣的解釋，童欣愣住了，看著她的表情，我卻釋然了，招了招手：「過來看看這道題，我不大會......」

童欣探過來身子。

她流利的給我講題，看我認真做時，說：「我去跟你媽說，讓你去我那住兩天怎麼樣，直到…高考完」

我壓下心裏的高興，終於能脫離這個環境了。

可下一刻，想到媽媽的反應，我猶豫了。

「算…算了吧，她們不可能同意的。」

童欣笑出了聲。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我把手裏的東西做完，就跟在童欣後麵出門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阿姨您好。」

媽媽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看電視，弟弟守著眼前一堆剝好的瓜子仁，掬成一捧送進嘴裏。

兩人聽到了，但眼睛都不帶抬一下的，隻是從鼻孔裏發出了一聲「嗯」。

童欣深吸一口氣：「阿姨，我今天來，是想向你們借扶桑同學一段時間，她學習不錯，我想讓她去我家住一段時間，幫我補補課......」

我看向她，她學習比我好多了，看來為了讓我過去，這瞎話編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意料之中，媽媽一口回絕，終於正眼看了她。

「不行，扶桑留在家裏還有事情做，你學習有困難是你的事，而且，在學校的時間不就夠了嗎？」

於童欣搖搖頭：「學校進度太快，我得從頭開始補。這樣吧阿姨…扶桑在我家的吃住我負擔，同時我還會給她相應的補課費......」

一聽有錢，媽媽眼睛頓時一亮，撇著嘴說：「給她幹啥，那孩子又不會用......」

弟弟豎著耳朵也聽到了，輕輕用胳膊肘扛了扛媽媽，做了個“我要”的口型。

媽媽了然的拍了拍他的手臂，看向於童欣：「同學，你能給多少？」

她沉思著：「一個小時二十怎麼樣？」

媽媽和弟弟同時掰著手指頭算，放學後到第二天差不多有八九個小時，這樣算下來，那一天就能掙小二百塊錢！

現在離高考還有三四個月，足足能掙兩萬塊！

他倆對視一眼，喜形於色。

可過了一會，媽媽又說：「你一個高中生，怎麼會有這麼多錢，不會是騙我們的吧？想把扶桑拐走......」

童欣撇嘴一笑：「阿姨，你想多了，我一個女孩，能做啥事。我家裏是做生意的，你要是不信的話，這張卡裏有六千塊錢，就當預支這個月的家教費了......」

媽媽喜滋滋的接過，童欣說，她以後每個月都會往裏打錢，但是她隻有一個要求。

給她補課期間，也就是一直到高考結束前，他們都不能去打擾我，影響我們的補課進度。

媽媽雖然有些遲疑，但在這麼多錢的誘惑下，還是很快就答應了，還馬不停蹄的幫我收拾了些行李，讓我帶上書包趕緊走，生怕於童欣反應過來以後反悔了。

弟弟雖然不想讓我走，不想失去我這個保姆，但看在錢的麵子上，他們還是很容易就放過了我。

站在家門口，我不禁歎了口氣：「童欣，值得嗎？」

她沒帶一絲猶豫的點點頭：「能拯救你，就值得。」

我捏了捏拳：「以後…我會還你的。」

她笑出了聲：「好，我等著。」

沒走幾步，弟弟和媽媽歡聲笑語的聲音從窗戶裏飄了出來。

「有錢了，咱們有錢了！沒想到那賠錢貨還有個這種有錢朋友！等下次，一定讓她多吐點出來！」

「是啊媽，沒想到姐姐還有這種冤大頭朋友？看來以後咱家有靠山了......」

我倆聽得一清二楚，我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童欣，她們......」

她接上我的話：「她們是她們，你是你。」

我倆就這樣一路聊天一路走，沒一會就到了她家，她家不小，隻是她的臥室，就比上了我家的客廳，我站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

她早已換了鞋，在玄關處朝我笑。

「進來吧，我爸媽常年出差做生意，家裏就我一個人。」

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我才準備好。

看著她明媚的笑意，我想，以後，怕是要跟眼前這個人分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