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節

1

望著已經五天還未醒來的媽媽，我著急的拉著奶奶的手：

「奶奶，您去找找何醫生吧，媽媽還沒醒......」

奶奶一把揮開，佝僂著身子在家裏轉悠，臉上帶著一些囂張的神色：「有本事你去找啊？不醒？不醒正好！讓你爸再給你娶個新媽回來，看看人家能不能生下兒子！要我說，你們這母女倆就是來禍禍我們家的！害我們老唐家有一群賠錢貨，有個屁用！」

我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垂頭流著眼淚，任憑它打在鞋麵上。

從小，因為不是男孩，我就備受欺淩。

不讓上桌吃飯、動不動非打即罵、冬天穿著單薄下地幹活更是常事。

十五六歲的身子，像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似的，身上瘦的都能當搓衣板使。

而這次，更是因為我偷吃了半塊窩窩，被奶奶打到嘴角流血，牙齒脫落......

媽媽為了保護我，擋在我身前，生生替我挨下了這一板磚。

也就是這一下，將媽媽打到出血、昏迷，已經這麼多了，都沒醒。

我擦了擦眼淚，將苦果埋在心裏，又返回去守著媽媽，還不忘關上了門，把奶奶罵街的聲音擋在門外。

我剛關上門，調轉身子，床上本來安然躺著的女人已經半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一雙眼睛冷冷的盯著我：「這是哪兒？你是誰？」

我嚇的往前一撲，倒在床上，哭出了聲：「嗚嗚…娘你怎麼不認識我了…我是盼…啊不是，招娣啊......」

她皺著眉頭，捏起枕巾遞給我：「擦擦，哭什麼？本宮都聽不到你在說什麼。」

我擦了擦眼淚，借著枕巾遮擋，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媽媽雖然還是那張臉，不過散發的感覺和之前截然不同，如果說前幾天的她還是那副逆來順受、唯唯諾諾的樣子，現在的她，眼裏散發的冷酷無情的光，仿佛能把人吞了。

我低著頭不敢吭氣，她再次開口了：「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誰？」

我小聲道：「這是咱家，你是我娘…我叫唐招娣......」

媽媽低下頭，也嘀咕著：「從來都聽人喚本宮娘娘，這突然少一個字，倒有些不甚習慣。」

她伸出一根指頭挑起我的下巴：「抬起頭來，本宮…娘看看。」

我乖順的抬頭，她看著我砸了咂嘴：

「嘖，你叫招娣，這名字不好，娣為弟意，你家人想生兒子出來？」

我點點頭，忍不住道：「不止咱家沒兒子，叔叔伯伯家都沒有，奶奶說，是我這個賠錢貨防住了......」

媽媽冷哼一聲，翻身就要下床：「哼，本宮倒沒聽說過，還有這種說法。」

她不動還好，一動就牽連到了頭上的傷口，直呼疼。

我趕緊跑上去，她皺著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這是怎麼弄的？」

我跪坐在媽媽床前，低著頭慢慢說出了前因後果。

等劈裏啪啦說後完，媽媽卻呆在那裏不動了。

她靜靜坐在那裏，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天才抬起頭，眼裏含著淚光，一把將我擁入懷裏。

我被她身上瘦骨嶙峋的地方硌得生疼，卻也反手緊緊抱住了她。

媽媽抬頭看著天，淡淡道：「放心走吧，這裏交給本宮了。」

她鬆開我，雙手握著我的肩，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什麼招娣盼娣，這麼想要孫子跟她兒子生去！本宮的女兒，叫葉如意！」

「哼，不服的話，就讓本宮這個宮鬥的滿級大佬，和他們玩玩！」

2

這是我又一次被改名字了，

隻不過這個名字，我是真心喜愛。

娘說，這個名字是為了以後的一切能如我心意，我能為自己而活。

至於她說的什麼宮鬥之類的，我聽不懂。

娘靠在床頭，挪了挪屁股，給我讓出了一個位子，拍拍旁邊，示意我也上去。

我聽話的脫鞋上炕，窩在她身邊。

娘歎了口氣：

「誰能想到，本宮居然沒死，反而來到了這裏…也罷，葉以柔，前世你識人不清，任憑那狗皇帝蹂躪、踐踏你，好端端一個上過戰場的將門嫡女，被從貴妃貶為了小小答應，後來雖說宮鬥中脫穎而出......不過今世，既然這個大姐將本宮換了回來，本宮定要再活出一副樣來！」

她拍了拍我的頭，看著我的眼睛道：「如意放心，既來之則安之，本宮會改變咱們的命運的！」

我隻顧呆呆的聽著，雲裏霧裏，不知道娘在說什麼。

比起以前那個不苟言笑、默默無聞的娘，我更喜歡現在這個能說能笑，會拍著我的腦袋讓我放心的娘。

哢噠一聲，門從外麵被打開，奶奶蒼老的臉露了出來，帶著一絲明顯的嫌惡：

「一群懶驢…她娘，你要是醒了就去做飯吧，一會我兒子要下地回來了，這兩天都是我做，可累死我了......」

娘靠在那裏，非但不動一下，反而換了個姿勢，手搭在我身上，一上一下的輕拍，像哄我入睡似的，淡淡道：「累死你了？那你怎麼還沒死？」

奶奶一愣，沒想到娘竟然會這樣跟她說話。

我也愣住了，天啊，這還是我那個隻會點頭答應，不會說話隻會做事的娘嗎？

奶奶怒從心中起，拍著門板道：「葉家的，你瘋了不成？隻不過歇了兩天，就成這樣了？我早該知道，你們娘母倆就是來我家討債的！兒啊…都怪你…取了這麼個喪門星，害得咱家無後啊......」

奶奶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媽媽聽得心煩了，翻身下地，那動作格外瀟灑。

走到她身邊，像提小雞似的，一把提留起來奶奶，將她懸在空中。

奶奶個子縮水了，比媽媽矮一截，那身子驀地被提起來，竟然沒有一絲反抗的能力。

我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娘將她猛的往地上一摔。

「本宮告訴你，從今以後，本宮和如意再也不是你們隨意欺侮的了，這是第一次，若有下次，本宮打斷你的腿！」

娘眯起眼，那冷漠的樣子充滿殺氣，害得我也打了個寒顫，更不用說奶奶了。

她顧不上屁股的疼痛，歪著腳一瘸一拐的往屋外跑，邊跑還邊喊：

「兒子救命！葉家的瘋了！本什麼宮的…她瘋了！」

......

3

終於看到她吃癟了，我心裏像狠狠出了口惡氣，格外暢快，看向媽媽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崇拜。

媽媽笑著道：「傻丫頭，做甚那樣看我？」

我搖搖頭。

奶奶跌跌撞撞的跑走，一下午都沒回來。

傍晚，安靜的房間裏傳來咕咕嚕嚕的聲音，我們對視一眼，很默契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娘起身，活動著筋骨：「有肉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娘蹙眉看著我：「如意，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了想：「咱家雞圈裏還有一隻雞，這是有肉，但那是奶奶留給爸爸的，等過段日子豐收了，爸爸要吃燒雞喝酒的，咱們不能吃，這是沒肉。」

娘大手一揮，踏出了門：「什麼能不能吃的，落到我葉以柔手裏，算它們生之有幸！」

我似懂非懂的跟在媽媽後麵，看她一翻身就飛進了雞圈，眼睛都要掉下來了。

這還是我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媽媽嗎？

下一秒，她從地上撿起一根竹杆，將前頭削了削，成了箭頭的樣子，隻一扔，就牢牢的將那隻雞定在了雞圈木頭上，那雞也就一命嗚呼了。

要知道，平時爸爸捉雞的時候，都得鑽進去逮個好半天，可媽媽現在竟然一下就捉到了，這簡直......

太帥了！

我拍著手給她歡呼。

她迎著夕陽光，帥氣的擺弄了下自己的頭發，眼睛閃閃的看著我。

我看呆了，以前竟從沒發現，媽媽這麼好看。

她一手提著雞，一手來到院子裏。

取了兩根木頭放在地上，不停的鑽啊鑽。

我看著她的動作，問：「娘，你在幹嘛......」

她頭也沒抬，自顧自的旋轉著上麵那根活動的木頭：「生火啊......」

我指了指廚房：「可是…為什麼不用風箱呢？」

媽媽手一頓，抬起頭麵露疑惑的看著我：「那東西本宮沒見過…你會用？」

我點了點頭，我當然會用，要知道，我從10歲就開始給家裏人做飯了。

三下五除二，我呼呼的拉動風箱點起了火，媽媽跟我擠在一起，看著灶膛裏麵燃起的火，她興奮的拍手。

「真棒！要是以前有這東西就好了，本宮就能將它放到軍營裏，燒大鍋飯給將士們吃了......」

我拉著風箱，時不時擦擦因為熱流下來的汗，問道：「娘，你為什麼自稱本宮？還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她坐在凳子上，盯著爐膛裏的火，給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她說，她其實不是我娘，我娘早在當時，就被我奶奶一磚頭拍死了，可娘是個好心人，她放心不下我，才吸了她的魂魄，我娘讓她替自己來愛我，以一條命來彌補我缺少母愛的一生。

她還說，她本來是將軍嫡女，琴棋書畫一概不會，上陣殺敵倒是毫不手軟，死在她手裏的敵國將士，沒有一萬也有七千，可一紙詔書讓她入後宮為妃，狗皇帝想以此來牽製她爹，而她那傻父親，還偏偏將虎符作為嫁妝拱手送給了皇帝。

就這樣，她成了備受矚目的柔貴妃，可隻有她和皇帝知道，這隻不過是給外人看的罷了。

嫁入宮裏多年，皇帝雖然夜夜留宿，但每次寵幸的都是宮女，她成了被架空的貴妃，等葉家勢力一倒，她就被迫不及待的皇帝按了個罪名，流放到冷宮了。

再後來，她憑借宮鬥的本領，一步步重登巔峰，最終竟將狗皇帝弄死。

然後就來到了這裏。

我聽的愣住了，原來，娘竟然還有這麼一段身世。

她看著我一笑：「沒關係，反正本宮…我重活了，答應了她的事，我就一定會好好待你的，我們一起逃出這裏，怎麼樣？」

我點點頭，隻要能跟她在一起，去哪兒都可以。

娘臉色一變：「壞了！」

接著趕緊跑出去，將地上扔著的死雞扔進鍋裏，去毛煮熟，一氣嗬成。

接著外麵糊了一層泥巴，亂七八糟放了一層調味料，扔進了灶膛。

她鬆了口氣，看著黑乎乎的雞道：「我們行軍的將士捉到雞，都這樣吃，久而久之我也就學會了......這在我們那兒，叫泥土雞......」

我點點頭：「我知道，這是叫花雞。」

她側目看向我：「叫花雞？這名字可好聽多了。」

接著，她噗嗤笑出了聲，蹭在我臉上一些土：「是吧？小花貓？」

我也笑出了聲，捏起地上的土往她身上抹。

一時間，笑聲充斥著整個廚房。

4

等奶奶和爸爸回來的時候，我們正在廚房大快朵頤，連骨頭都烤的酥酥的，拆吃入腹，沒給他們剩下。

爸爸推門而入，頭上的火好像都要冒起來了。

「葉賤女，你瘋了？！居然敢吃老子留著下酒的雞？他媽的！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說著，他揮舞著拳頭就朝我們衝過來，我下意識躲在媽媽身後，腿肚子直發軟。

媽媽將手裏最後一塊肉啃完，伸出右手一檔，就將他的拳頭擋了回去，嘀咕著。

「真掃興。」

沒等爸爸反應過來，她迅速繞到他身後，一手緊緊捏著他的喉嚨，另一手將地上吃剩的雞屁股塞進他嘴裏。

「老娘叫葉以柔，老娘的孩子叫葉如意，我勸你們，把以前那些爛名字給老娘忘肚子裏，否則，我捏死你。」

媽媽冷冷的看著爸爸，雖然比他矮，但氣勢很強，而且身上總有一股嗜血的殺意。

她一根手指抵住爸爸的咽喉，爸爸就動不了了。

爸爸梗著脖子道：「我娘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好啊你，葉賤女，你是吃錯藥了是嗎？居然敢......」

媽媽又往裏抵了抵，隻見爸爸張著嘴，卻說不了話了，他一臉驚恐的看著我們，好像看什麼鬼怪似的。

奶奶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媽媽的樣子，也不敢靠近了。

媽媽在爸爸胸口一點，就鬆開了手，我本以為他會再次向我們衝來，可是他卻站在原地，除了狠狠的瞪著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媽媽看著我，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試了下點穴法，沒想到這裏也管用。」

接著，我們倆就坐在那裏，看著嘴裏塞著雞屁股的爸爸，從一開始的怒目而視，到後來的示弱求饒。

因為他已經站了好幾個小時了，連外麵的月亮都掛起來了。

奶奶哆嗦著身子，不敢靠近我們，生怕媽媽殃及到她。

媽媽起身，伸了個懶腰，走上前：「我剛才說的話你聽懂了嗎？聽懂的話，眼珠子向右看。」

果然，下一秒爸爸就趕緊向右看，媽媽伸手一點，他立刻被鬆開了。

身子像斷線風箏似的跌在地上，媽媽迅速彈開，生怕被訛到，倒是奶奶，趕緊上來扶著爸爸，哭天喊地。

媽媽往前一走，兩人嚇得不停後退。

嘴裏嘟囔著：「別…別過來！你這個惡魔！」

媽媽咧嘴一笑：「比起惡魔，我更想讓你們叫我的名字，葉以柔。」

爸爸和奶奶對視一眼，很顯然，他們現在誰都打不過媽媽，隻能聽從她的話。

「葉…葉以柔，你到底是…」

媽媽歪頭，想了想：「我曾經是你的娘子，你孩子的母親，但現在，我要與你和離，你這樣沒本事的男人，也配與我在一起？你準備一下吧。」

「和…和離？」

我從後麵竄出來：「媽媽的意思是，要跟你離婚！」

我從未有一天像現在這樣如此高興！

爸爸和奶奶頓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