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節

【1】

“你一個女孩子，上什麼清華？家裏哪有那麼多錢！不如明年替你弟高考！等你弟學成歸來，我們家才有指望！”

錄取通知書到我手裏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高考誌願被偷偷改了。

我找到我媽質問，結果就得來了這麼一句連解釋都算不上的答複。

她穿著圍裙，正輾轉在廚房裏為她的寶貝兒子精心準備午飯。

平日裏偏心弟弟也就罷了，我沒想到他們居然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居然私自篡改了我的誌願！

分數出來後，我還激動了好久，差一點點，我就與夢中的學府錯失交臂了。

確信自己達到分數線後，我就去外麵找了幾份暑假工，提前給自己賺學費。

結果我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快攢夠學費了，學校卻沒了！

長久以來積壓在我心裏的不甘和委屈，在這一刻盡數爆發：“你們太過分了！什麼家裏沒錢？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既然這樣，大家都別想好過！”

我衝到我媽身邊，抓起料理台上的剛處理好的食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盤碗落地，劈裏啪啦碎成一片又一片，炸開在這一方小空間裏。

“還吃什麼飯！你們是怎麼好意思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今天誰也別吃了！”

我媽被嚇到了，呆呆地站在一旁，直愣愣地看著我，連表情都凝固了。

很快，原本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我爸被廚房的動靜吸引了過來，弟弟也跟著來到了廚房門口，伸著頭往裏麵張望。

“塗一一，你發什麼神經！”

我爸額頭的青筋都快跳出來了，他垂在兩側的手握起了拳頭，似乎是想過來打我。

但地上到處都是玻璃和陶瓷碎片，很容易劃傷人，所以也就作罷了，隻能站在門口對我進行語言威脅：“不就是改了下誌願嗎？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老子和你媽把你養這麼大，連這點小事都不能做主了嗎？”

“你遲早都要嫁人，書念得再多再好有什麼用？我告訴你，這事到此為止，趕緊把這裏打掃幹淨再重新做飯！你要是再鬧，信不信老子明天就把你給嫁出去！”

我咬緊牙關，仇視地盯著門口的男人，恨意在我眼裏燃燒。

既然這麼不待見我，當初又為什麼要生下我！

“看什麼看！還不趕緊收拾！”

我爸往後退了一下，可能是覺得自己怯場有些丟麵子，又趾高氣揚道：“塗一一，你別不識好賴！你現在還能上大學，你看隔壁那姑娘，初中就輟學打工補貼家裏了，我們已經對你夠好了！”

“你要是還不滿意，有本事就離開我們家，別花老子的錢！我們斷絕關係，你看我和你媽管不管你！”

砰！

一聲爆響。

比我爸聲音更大的是大門被踹開的聲音，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闖進了我們家，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叔叔說話算數？”

為首的男生個子比我爸還要高，穿著一件黑紅色的衝鋒衣。

他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然後盛氣淩人地對上了我爸。

“你們什麼人？誰讓你們進來的？快出去！”我弟弟對著門口的一群人大喊大叫，但他也沒主動上去攔著。

“你是塗一一那個同桌？”

我媽好像現在才緩過神來，她曾在老師的多次要求下去學校給我開過一次家長會。

那時候，盛淩還是我的同桌。那天他潑了我媽一杯水，所以我媽對他印象比較深刻。

可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裏，還帶著一幫人？

我爸掃了一眼，發現對麵人還挺多，而且來者不善。雖然他已經處在了暴怒邊緣，但還是盡量放低了聲音：“小同學，你來找塗一一？她現在有事走不開，你們改天再過來吧！”

盛淩卻沒搭理任何人，他徑直走到餐桌旁，從桌上拿起了那份錄取通知書，十分不屑地笑了一聲，然後捏住兩端，雙手前後交錯，紙張撕裂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我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你幹什麼！”

如果這份錄取書也毀了，那我恐怕真的就要嫁人了！我聽見弟弟偷偷笑出了聲，那張與我七八分相似的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2】

“這種垃圾學校，沒有去的必要。塗一一，你不是要考清華嗎？”盛淩一步一步朝我走來，到廚房門口的時候，被我爸擋住了。

“小夥子，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爸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並不抗打。

他向來欺軟怕硬，隻敢在家裏逞能，此刻被盛淩犀利的目光一掃，便不由自主地讓開了路。

盛淩是我們學校的校霸，個子高不說，打架也很凶猛。外表也是張揚跋扈，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很凶的錯覺。

他拎起門口的掃把，三五下劃拉開了地上的碎片，勉強掃出一條能下腳的路，走到我身邊，然後蹲到了地上。

“嘖！”他臉上閃過一絲懊惱，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創可貼。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腿上被飛濺的碎片割開了一道口子，現在還在流血。

盛淩動作很輕，也很快。

我還沒感受到疼，他人已經站起來了。

“塗一一，跟我一起複讀吧，明年我們一起考清華。”

我和盛淩基本沒說過幾句話，對於他們這種人盡皆知的混混，我都是能避則避。我的生活已經夠糟了，不想再惹上其他麻煩。

但他現在站在我麵前，邀請我和他一起複讀考清華。我沒覺得他在開玩笑，這一刻，我仿佛重新認識了盛淩。

“複讀？”我爸氣笑了。他不敢對盛淩怎麼樣，我卻是能拿捏住。他指著我的臉：“你要是不想上學就趕緊嫁人，我可不想把錢浪費在你身上！”

盛淩轉身，抬手推開我爸指著我的胳膊：“叔，我沒聽錯的話，您之前說塗一一同學要是和你們斷絕關係的話，你們就不會再管她了，對嗎？”

我爸揚著下巴：“是我說的，怎麼了？但是你覺得，她敢那麼做嗎？離了我們，她就等著上街乞討去吧！”

我上前一步，左手落入另一個溫暖的掌心裏。盛淩抓著我的手，擋在我麵前：“那行！塗一一以後就跟你們沒關係了！最好你們說到做到，別再來煩她！”

說完，他就一把背起了我，往門外走。

我爸跟過來，想要拽我下去，被盛淩躲過，還踹了一腳，撞到了牆上。

“塗一一，我說你怎麼今天這麼大膽！原來是背著我們搞了個對象！”

我爸怒急攻心，說話也沒了分寸，指著盛淩罵道：“就他這個無賴，你以為你以後會有好日子過嗎？今天你要是走出這個家門，以後就都別回來了！還有我之前養了你十八年的錢，也全給我還回來！”

盛淩回過頭，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等我做決定。

我搖了搖頭，看了眼坐在地上生氣的爸爸，剛從廚房裏出來不悅地瞪著我的媽媽，還有一邊漠不關心的弟弟，最後說道：“我會把錢還給你們的。”

盛淩勾了勾嘴角，招呼上其他人離開了我家。

家門被人從裏麵狠狠拍上的時候，我的眼淚不爭氣地又冒了出來，掉在了盛淩的衣領上，染濕了一小塊。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盛淩背上，連忙掙紮著要下來。盛淩驚呼了一下，然後把我放了下來：“你說一聲不就行了嗎？突然動起來，不怕我把你摔了？”

我擦了擦眼淚，跟他道歉。

“哭什麼？又沒說要怪你！”他抬起胳膊，手指輕輕擦過我的眼尾，動作一氣嗬成，熟練得仿佛已經做過了幾百次。

我都懵了。

盛淩看到我的表情，自己也僵住了。然後十分不自然地咳了一聲，緩解尷尬。

“那什麼，我就是見不得女生哭。你，能理解吧？”

【3】

盛淩揮退了他的一眾小弟，陪我坐在天橋的台階上。

“怎麼垂頭喪氣的？”他捏住我的一縷頭發，幫我往耳邊順了順。

我已經無力吐槽他這種自來熟的行為了，兩眼放空，望著前方發呆。

“把錢落在家裏了？要不要我回去幫你拿過來！”

“不是。”我拽住他的上衣一角，把人拉了回來。

“你怎麼知道我家住哪兒？”

盛淩眨了眨眼睛：“你就煩這個？”

他把兩條大長腿往前一伸，搭在台階上，雙手撐在身後，抬頭望向天空，半天過去了，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又歎了口氣。

算了，學霸和校霸之間存在社交壁壘，根本沒辦法溝通。

我打開手機，準備今晚先回打工的地方將就一晚，提前跟老板說一聲。

盛淩伸手，遮住了我的手機屏幕：“既然你是我帶出來的，自然應該由我來安排你的衣食住行。”

他起身，一把把我拉起，領著我走下天橋，拍拍自行車後座：“上來！”

“我不能給你添麻煩了。今天謝謝你！”我搖搖頭，雖說是盛淩先開的口，把我從家裏拉出來。但決定是我做下的，跟他關係其實不大。充其量，他就是一根引線，提早讓我做出選擇而已。

我和他本來就不熟，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煩別人。

“我們倆這種關係，你還跟我說麻煩？快點，上來！”盛淩單腿撐著車，再次對我發出了邀請。

“我們倆什麼關係？”

“當然是fu......互相幫助、團結友愛的好同學啦！快點上來吧，塗一一。”

他身子一低，趴在自行車車頭，那雙狹長上挑的丹鳳眼此刻正露出一種委屈巴巴的眼神凝視著我。盛淩的聲音也被拉長了，說話的語調就好像是在，撒嬌？

我連忙搖了搖頭，把這種荒誕的念頭晃出腦袋。盛淩怎麼可能會撒嬌，一定是我腦子短路了。

“不用了，我不想欠你人情。”話說到這種份上，他應該明白我意思了吧。

我轉過身，往前麵跑了幾步，打算走去奶茶店。

身後傳來鈴響，盛淩很快就騎車來到了我身側：“大學霸，賞個臉，讓小的我送你去星茗！這下你總不會還要拒絕我吧？”

盛淩好像知道我很多事情，我沒和其他人說過自己打暑假工的事，莫非他去過我們店裏？

“十杯楊枝甘露！十杯生椰拿鐵！”盛淩一進店，就衝到點單台前。

我跟在他身後揪了揪他袖子：“你喝得完嗎？”

“這是你同學？”我的同事笑著看著我們倆：“一一說的沒錯，如果你喜歡我們店的奶茶，可以經常過來喝，不用一下買這麼多。”

盛淩完了完眼睛：“沒關係！我帶回去給朋友喝！”

我以為他是不好意思退單，扯了一下他袖子，打算再勸勸他。二十杯奶茶，怎麼說也得三四百塊錢。

“塗一一，你拉我幹什麼？王強他們今天可是幫了你唉，你不會連一杯奶茶都不讓人喝吧？”他瞪大眼睛，裝作很驚訝的樣子。

我麵紅耳赤，辯解道：“那也不用你花錢！而且他們隻有七個人！”

盛淩嘿嘿笑了：“去你家的是有七個人，可我們本來打算去打球，結果放了鴿子，我不得賠禮道歉？”

“而且我的小弟，哪有讓你出錢的道理，你又不是他們嫂子！”

最後，盛淩抱著一個大箱子離開了。我看著手裏被他硬塞的兩杯奶茶，心裏突然有點堵。

【4】

盛淩一連幾天都來奶茶店點單，連累我被老板和其他同事一起打趣。

“這小同學還挺有意思，一一，你覺得呢？”

我木著臉，手上動作不停，盛淩今天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圍著一圈小弟。

不過盛淩和他的小弟還都挺安分，沒有在店裏起哄，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喝奶茶。

同班三年都沒混熟，畢業了關係反而好了起來。我真是看不懂盛淩，他為什麼突然就纏上我了。

“塗一一，你老看我幹嘛？”盛淩舉著奶茶朝我走來，大大咧咧：“要不要喝一口？”

“你不是要複讀考清華嗎？怎麼還每天這麼閑？你的成績不把假期利用起來，還是很危險的。”

我還記得那天他闖進我家跟我說一起複讀的事，那些疑點姑且不論，但盛淩對我，確實沒有什麼惡意，反而一直都在想法設法地幫我。

“你也說了，我成績稀爛。老師講的我基本都聽不懂，自己學也學不會。聽說同齡人的講題方式可能更適合我，但我的朋友們學習一個比一個爛......”

他兩手攤開，表示自己也很無奈。但話裏話外，無一不在暗示我幫他補習。難道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反正我幫他補習的同時也能再把知識點鞏固一遍，怎麼說也虧不了。

“明天早點過來，做套卷子給我看看你的實力，以後不忙的時候，我給你補習。”

他烏黑的雙瞳一亮：“真的嗎？”

“之前的事，還要謝謝你。”

盛淩眼珠子一轉，又低頭歎了口氣：“我這個成績，恐怕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提上去。你每天還要打工，完了再給我補習，會很累的。”

盛淩看出了我的猶豫，話鋒一轉：“不如你把這些兼職都辭了吧！以後就專門給我補課！我來給你發工資！”

“反正你不來，我爸也會花高價請名師來給我補課，他們講課的方式我不適應，聽了也是白聽，不如發給你，說不定我還真能進步！反正情況也不會更差了！”

我懷疑他又想偷偷幫我了，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