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和方卓是經媒人介紹認識的。

就是通常意義上說的相親。

他30，我29。

他大廠部門經理，我外企人事主管。

他月薪20k，我年薪30w。

他A市本地戶口，我A是北漂人員。

他長相7分，我長相8分。

各方麵綜合下來，勉強算得上一句天作良配。

本來我是沒打算在30歲之前結婚，奈何老家父母催得太緊，我再不鬆口怕是就要以死相逼。

慎重考慮兩個星期，我最終答應了方卓的追求。

2.

戀愛一周年紀念日當天。

方卓下血本包了家浪漫氣氛還算濃鬱的餐廳向我求了婚。

想到隔三差五在電話裏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爸媽。

我同意了方卓的求婚，戴上了他口中，精心為我挑選的求婚戒指。

在雙方好友的見證下，我們擁抱接吻，一場求婚完美落幕。

轉天。

我電話通知了爸媽這個喜訊。

爸爸：「總算有人要了！」

媽媽：「乖女兒乖女兒！」

世界的悲喜並不相通，老兩口在電話裏歡欣鼓舞，我卻隻覺得疲憊。

我無聲歎了口氣：「爸媽，我還有工作要忙，就先掛了。」

媽媽急道：「等等！」

我停下掛電話的動作，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不出所料，媽媽開始向我灌輸她的那套理論。

「閨女啊，這女人結婚以後，肯定就要把重心放到家裏了，你再像現在這個拚工作，當心小方和他家裏人不滿意，再說了，你一個女人那麼拚事業有什麼用？最後不還是要回歸家庭，相夫教子才是你的本分。」

爸爸在一旁附和：「對對對。」

「好了，我知道了。」

在此之前，我不是沒想過扭轉爸媽的這種思想。

奈何他們固執己見，我說得多了，反倒讓他們找到斥責我的理由，罵我不知道安分，就想著在外麵拋頭露麵。

時間一長，他們罵得不累，我聽得都累了。

也就懶得再和他們分辨，無論他們說什麼，我都隻有一個字。

「好。」

3.

彩禮28.8萬，據爸媽說，是我們老家的約定俗成。

我跟方卓提起時，他也沒有拒絕。

「阿妍你放心，早在跟你求婚前我就知道這些，也都告訴我爸媽了，能娶到你已經是我的福分，別說28萬8，就是288萬我都願意給！」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真摯，眼神深情。

如果不是我手機裏還躺著他那個小三發給我的示威短信，我都要感動哭了。

方卓又問：「對了，你爸媽什麼時候來A市，我爸媽的意思是讓咱們先把婚訂了。」

我想了想對他說。

「我爸媽也還在上班，既然要訂婚，那就先選日子，定下日期後再通知他們就好。」

「那嫁妝......」

方卓猶豫著沒把話問完。

我笑著撫上他的側臉：「放心，按照我們老家的規矩，男女方的彩禮和嫁妝基本都差不多水平。」

就好比。

男方負責買房，女方負責買車以及裝修。

男方出28.8萬彩禮，女方會回以同等或更多的嫁妝。

而這些錢，最終會全部交到小兩口手裏，成為新婚夫妻婚姻生活的初始基金。

方卓明顯鬆了口氣，但嘴上說的卻是。

「你別誤會，我問嫁妝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

是嗎？

我依舊笑得春風滿麵看住他。

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還說沒別的意思。

方卓，你可別太搞笑。

4.

經過雙方父母協商。

訂婚宴定在了八月的一個周末。

由於我和方卓都是996，我爸媽又在T市，這事兒理所應當就交由方卓爸媽全權負責了。

當然，這也並不意味著我們兩個會當甩手掌櫃。

無論工作日還是休息日，隻要沒有額外的事情，我們都會參與到其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

好像隻一眨眼，就到了訂婚當天。

穿著深V酒紅修身長裙，我挽著西裝筆挺的方卓出現在眾人麵前。

雖說是訂婚，但雙方仍舊請了不少親朋好友。

大家眾口一致地誇：

「瞧這小兩口，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介紹我們認識的媒人也被請來了，微信好友加到手軟。

爸媽笑得一臉褶子來到我麵前。

媽媽紅光滿麵：「瞧咱閨女，就是漂亮！」

爸爸神清氣爽：「人漂亮，工作能力還強，現在還嫁到A市，咱家隔壁那老張氣得都好幾天沒跟我下棋了！」

我正要跟他們說話，餘光忽然掃到宴會廳入口處，一個打扮光鮮的年輕女孩施施然走了進來。

擔心爸媽會察覺到什麼，我連忙讓他們先進去落座。

這女孩我認識，她叫阮瑤，23歲，是方卓公司的同事。

也是昨天還在手機裏，單方麵跟我炫耀方卓給她新買的心形吊墜的小三。

真沒想到，方卓居然會邀請她來。

這是想逼我在親朋好友歡聚一堂的日子扇他嗎？

5.

「喬喬姐，你今天可真漂亮呀！」

阮瑤當然也認識我。

畢竟，自從我和方卓戀愛後，參加過不止一次他們公司的團建。

年輕女孩有優勢，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清純動人。

她抬手挽了下鬢邊的頭發，露出手指上跟我訂婚戒指一模一樣的戒指。

我內心毫無波瀾地衝她莞爾一笑，問：「隻有今天？」

阮瑤嘴角膩乎乎的笑僵了片刻，眼中的嫉恨一閃而過。

卻還要強撐出一副溫柔可人的模樣：「當然不止今天，喬喬姐每天都漂亮！」

我猜，她現在肯定在想。

再漂亮又有什麼用？方卓還不是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可是，雖然我在知道方卓劈腿後，依舊選擇跟他結婚，卻不意味著我還在乎這個男人。

我結這個婚，唯一的原因，就是給爸媽一個交代而已。

應付完他那麵的客人，方卓很快趕了過來。

在看到阮瑤的當下，方卓的臉色陡然一變，他快步走到我身邊，親昵地摟上我的腰，在我頰邊落下輕輕一吻。

「怎麼樣阿妍，累不累？」

他總是這樣，一旦心虛了，就會立刻做出各種親密舉動。

好像隻要他這麼做了，就可以緩解他的心虛。

我笑得溫柔拍了拍他的胸口，旋即為難道：「你怎麼都沒跟我說還請了公司同事？訂的桌子是不是不夠了？」

剛剛還一副示威模樣的阮瑤，那張俏麗的臉蛋瞬間黑成鍋底。

方卓視若無睹，滿身疏離客氣。

「小阮，你怎麼來了？是公司有事？」

6.

我看到阮瑤搭在斜掛包包帶上的手，倏地緊握成拳。

在今天之前，阮瑤無數次給我發信息。

[告訴你，方哥真正愛的人其實是我，我才是能跟他靈肉合一的靈魂伴侶！]

都靈肉合一了，還跟我扯什麼靈魂伴侶。

惡心。

「小阮？」

眼見阮瑤不說話，方卓又催促一聲。

阮瑤身子顫了下，抬眸倉皇無措看向方卓：「方哥，我就是想來——」

「小阮，我說過很多次了，你應該叫我方經理。」

我事不關己站在旁邊，看著方卓裝腔作勢地跟阮瑤撇清關係。

別說，方卓真板起臉來，還是有點兒唬人的。

大約是頭一次被這樣對待。

年輕女孩的眼睛瞬間變得通紅。

她咬了咬塗了顏色好看口紅的嘴唇，委屈巴巴地應了一聲。

真是一出好戲啊。

我適時開口：「方卓，人家也是好心來恭喜你，別這麼凶。」

「用不著你假惺惺！」

到底年輕，阮瑤終究沒能沉住氣。

我做出吃驚的表情，看看她又看看方卓，最終欲言又止地轉開了視線，並恰如其分讓方卓看到了我眼中的水光。

不就是綠茶白蓮嗎？

還真當我不會嗎？

7.

「小阮，今天是我和阿妍的訂婚宴，如果你來是為了祝福我們，那我感謝你，但你不該對我的未婚妻出言不遜，現在請你離開。」

方卓麵無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清純小白花似的阮瑤眼睛紅得嚇人，搖搖欲墜地仰頭深情款款看向方卓。

幾秒後，阮瑤苦情女主一樣露出個自嘲的笑。

「方經理，祝你訂婚快樂。」

小姑娘捂著嘴，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這要想哄回來，估計得費方卓不少功夫。

我轉頭看去，就見方卓雙眉緊蹙，出神地望著阮瑤跌跌撞撞的背影。

眼神中是跟表情截然不同的心疼。

無語死了。

劈腿的是你，把人懟走的是你，現在心疼的還是你。

擱這兒跟我演狗血劇呢？

行，那咱們就繼續對著演吧。

我撇撇嘴，繼續裝出溫柔人設，輕輕喊他一聲。

「方卓？」

方卓猛然回神，摟在我腰上的手不自覺收緊。

我暗暗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柔聲道。

「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上台了。」

8.

雖然有個小小的插曲。

但訂婚宴當天，總體來說還是賓主盡歡。

主要體現在。

我爸和他爸雙雙喝高，當場鬧著非要拜把子。

跟徒有其表的方卓不同，他爸媽其實都挺好的，無論真心假意，對我北漂準兒媳婦一直都很好。

尤其是方卓媽媽。

她經常對我說的一句話就是。

「無論婚前還是婚後，女人都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

也正是有他父母在，我對這場注定沒有好結果婚姻才沒那麼反感。

起碼，到目前為止還演得下去。

「總算辦完一樁事，你們明天還要上班，都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方卓媽媽拉著我的手，溫和地跟我說著話。

我點點頭，低聲應「好」。

「你爸媽也不用你操心，剛好我和方卓他爸最近有空，他們難得來次A市，我倆帶著他們好好逛一逛。」

「謝謝阿姨。」

爸媽滿意地看著我們這對相處融洽的婆媳，在旁邊連聲應和。

至於方卓......

從送走賓客開始，他就隔幾秒就要看一眼手機，臉上的急迫都呼之欲出了。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跟雙方父母告別後，我和方卓回了家。

9.

「寶貝，我不是故意要凶你，可你也不能真來啊，好在我爸媽那會兒不在，如果被他們看到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我爸媽你也知道老一輩人那個觀念，要他們真對你說了什麼，那心疼的不還是我嗎？」

「寶貝，別生氣了，你不是說好久想去迪士尼嗎？我這幾天有事要忙，過段時間帶你去好嗎？」

「嗤，她一個外地人，能嫁給我這個本地戶口就是她上輩子積德了，她還敢有什麼意見的？」

「好~乖~不止去迪士尼，還有你看上的那條裙子，華倫什麼的，我也已經下單了，咱到時候就美美出門好不好？」

隔音並不那麼好的衛生間。

方卓溫柔得好像能掐出水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

我坐在客廳，看著電視裏上演的搞笑綜藝，笑不出來一點。

還心都碎了。

怎麼著？

你方卓是玻璃製品唄？

翻個白眼，我換了個台，好巧不巧換到一部狗血愛情劇。

劇裏人物說的台詞簡直跟衛生間裏的方卓遙相呼應。

半個小時後。

方卓從衛生間出來了。

我不動聲色地瞥了下嘴角，語氣含著擔心問他。

「怎麼這麼久？是便秘了嗎？」

在方卓裂開的表情中，我關上電視回了臥室。

10.

三天後。

我正在公司忙著，忽然接到一通電話。

「喂你好，是喬妍女士嗎？我這邊是奉關街派出所。」

講真，要不是對方操著一口標準A市普通話，我差點兒就直接掛電話了。

「對，我是。」

示意彙報工作的員工出去，我應了聲。

「是這樣的，有位男士寫信反映你收取高額彩禮，希望我們派出所可以出麵調解讓你返還彩禮，我們已經聯係到那位男士，希望你盡快來一下派出所。」

「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我寧願這是一通詐騙電話。

電話那頭的民警好像也有些無語，但還是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剛巧，我電話才掛，老總的秘書敲門走了進來。

「喬主管，顧總喊您去他辦公室。」

派出所電話都打來了，我哪還顧得上去老總辦公室。

當下就對秘書說。

「劉秘書，麻煩你和顧總說一聲，我現在得去趟派出所，事情如果要緊的話他就先找小楊說，如果不急那就等我回來處理。」

秘書愣了愣，直到我快走出辦公室才後知後覺應了一聲。

一路飛奔到地下車庫。

坐進駕駛位，我才有空擋認真想了下這件事。

之前聽到方卓給阮瑤打電話，說他最近幾天有事的時候我還在想，他口中的有事要忙，到底是什麼事。

當下我還當他是忙工作，現在回頭想想。

好嘛，原來是在忙著背刺我。

11.

一路風馳電掣趕到派出所。

我剛鎖了車門，就看到了正在派出所外徘徊的方卓。

聽到動靜，方卓倏地扭頭朝我看來。

有那麼一瞬間。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驚慌失措。

「阿妍......」

他喊了我一聲，嘴巴開合著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我沒給他機會，步履不停地走進了派出所。

「您好，」走到執勤的民警麵前，我淺淺笑了下：「我是喬妍。」

對方的視線很快落到了我的身上。

看到我的當下，我就從他眼中捕捉到了明顯的驚訝。

也對。

或許在對方心中，能讓方卓通過報警的方式要回彩禮，保不準我會是個什麼形象。

「那個舉報人，」民警示意我去旁邊坐著等，轉而朝門口的方卓招了招手：「現在被舉報人來了，當麵聊聊吧。」

方卓慢吞吞走了進來，臉上表情複雜。

我猜，他在送來那封舉報信的時候，可能並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方卓踟躕著走到我麵前，看向我的眼神中居然還帶著深情款款。

「想要退還彩禮？」

我問他。

方卓咬了咬牙，給自己的行為辯解：「不是，我就是想了解一下......」

12.

「誒這位同誌。」

看不過眼的民警不滿出聲。

「你舉報信裏可寫得清清楚楚，就是要讓人家退還彩禮，怎麼我們現在把人叫來了，你又換說法了？你這可不行啊。」

這話一出，方卓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我緩緩吐出口氣，向民警露出個感謝的笑容。

對方擺擺手，讓我倆繼續對線。

「方卓，如果你對彩禮不滿意，大可在我們訂婚之前就跟我說清楚，我也不是非要這麼多，何必要鬧到這一步？」

方卓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我笑了聲，又繼續道：「當初也是你說的，隻要能娶到我，別說28萬8，就算288萬你也願意出，怎麼前腳才剛訂婚，後腳就又反悔了？」

我並不咄咄逼人，說話時的語氣甚至算得上溫柔。

但我說出的話，卻好像一隻大手，把方卓的臉都快扇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