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舍友淩晨去吃海底撈。
今天係迎新晚會,結束時,已經是淩晨,這個點食堂早就關門了。
而我一直在場內維持秩序,忙到了現在沒吃一口飯。
隻為了能在綜測上加三分,拿到這學年的獎學金。
除了在學校勤工儉學幫係裏幹活,我在校外還兼職搖奶茶,雖然時薪隻有十塊。
舍友王婷常常說讓我別太拚了,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學,大學是來享受青春的,不是來累死累活做牛馬的。
我摸摸鼻子。
她不懂。
因為我有一個PUA到極致的父母,我就連呼吸一下,都得對他們感恩戴德。
感恩他們給我生了一對兒能呼吸的鼻孔。
從小到大,他們以對我的打壓式教育而洋洋自得。
四處傳授他們的育女經。
高考結束後,我報了一所離家特別遠的學校。
在我以為終於能擺脫他們對我十八年的控製時,我媽偷偷改了我的誌願。
我被離家步行隻有十五分鐘的大學錄取了。
在這十八年裏,我唯一爭取到的事情就是大學住校。
剛上大一,我媽就要求我一定要拿到獎學金,為的不是那幾千塊錢,為的是他們臉上有光。
還讓我一邊考英語四六級,一邊考日語N2,還有教師資格證和會計證。
我每天像個永不停歇的陀螺。
我按照他們的要求一件一件做到,得到的卻不是為我感到自豪的誇讚,而是這都是我這個女兒應該做的。
每一次我都會選擇沉默。
因為我隻要頂嘴就會被扣上不孝女的帽子。
這些年,我一直努力做一個父母嘴裏的孝順女兒。
可是我總覺得,這樣窒息的人生,以犧牲自己的每一寸自由做代價,把父母的每一句話都當作聖旨,這就是所謂的孝順嗎?
在海底撈裏坐下已經快要一點,我給我媽發了一條消息。
“媽媽,我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王婷舉著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她把平板遞給我:“想啥呢?你看你還想再吃點啥...”
我沒有接過平板,笑著說:“我不餓,你們點,我隨便吃什麼都行。”
消息發出去沒兩分鐘,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我媽給打視頻過來了。
我驚慌失措的按下屏幕,並把手機調成靜音。
這是我第一次對我媽撒謊。
我拿起筷子,看著滿桌子的菜,隻覺得心煩意亂。
我索性拿起手機。
屏幕上顯示我媽打來了二十多個視頻電話,十幾個語音電話,還有一條似警告又似威脅的消息。
“陳星,你要是再不接電話,小心我現在去你們學校找你老師。”
我歎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
電話裏立刻傳來我媽咆哮著的怒吼:“陳星!我給你臉了是嗎?現在還敢撒謊騙我!要不是我打電話問你們宿管,你還想瞞著我到什麼時候?”
幾個舍友聽到聲音,立刻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
我衝著她們抱歉的笑笑,然後耐心的給我媽解釋來龍去脈。
我媽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從她嘴裏吐出來連連不休令人窒息的話。
她說:“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不好好學習回報我,還大半夜跑出去吃什麼撈,吃一頓多少錢!”
我攥緊了手機,好聲好氣的解釋:“我們有大學生折扣,一頓飯AA下來也就五六十...”
她立刻尖銳的吼道:“五六十!五六十都夠我和你爸兩個禮拜的飯錢了!你真好意思說哦,好大的口氣,現在不把錢當錢了是嗎?”
我垂著頭沒說話。
她又說:“哪個正經人家的女孩子會大半夜跑出去吃飯,我看看你是和誰吃!”
我看向舍友,舍友連忙整理好衣服,然後正襟危坐地衝我點點頭。
她們對著手機熱情地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星星的舍友,是我們非要拉著星星出來的,不會吃太多的,阿姨您別擔心...”
我媽嗤笑一聲:“濃妝豔抹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穿的都是什麼不三不四的,陳星我說過多少次了,離這種人遠一點...”
舍友們頓時變了臉色,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們身上隻是穿著小吊帶外麵還套了一件開衫。
這種打扮別說在大學裏了,在路邊上也遍地都是。
我連忙對著手機說:“媽!這是我舍友!你說什麼呢啊!這都什麼年代了!”
我媽扯著嗓子叫:“怎麼了?我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
手機裏的我媽還在喋喋不休。
她從評判我舍友的穿衣打扮到訓斥我女孩不能吃太多,要學會管理身材。
她平時總嫌我胖,我一米六五就是不到一百斤的標準體重。
天天叫喚著讓我減肥減肥,說現在流行白瘦美,還說我天天胖得和豬一樣,等三十多歲也嫁不出去。
我媽說的累了,放軟了語氣說:“好了陳星,別吃了,今天晚上回家來...”
我看著手機裏的她一言不發。
然後在她的注視下,我夾起一大塊肉裹滿了芝麻醬塞進了嘴裏。
我媽瞬間爆炸了:“我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我讓你不要吃了!陳星!”
我把手機立在麵前,她說的話我全當沒聽見一樣,大口大口發泄式的往嘴裏塞著肉。
麻醬混著辣鍋裏涮好的肥牛,又辣又香。
我媽越來越生氣,辱罵我的聲音越來越大,還揚言現在就要過來找我。
心裏好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囂著,在像藤蔓一樣瘋狂又肆意地生長。
我擦了擦嘴,對著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既然你PUA我,那我直接發瘋好了。
我說:“媽媽,別的家長這會都在加班努力賺錢,你連工作都沒有,大半夜還在管我這些小事,難怪咱家這麼窮!”
我又說:“我現在努力學習也賺不了錢,那你為什麼不能多找幾份工作,多賺一點錢來養我?”
她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瞪大了眼睛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恐怕是難以置信她一向乖巧溫順的女兒嘴裏能說出來這種話。
她憋紅了臉剛要張嘴,我就按掉了電話。
與此同時,我的腦海裏響起叮的一聲:
【恭喜宿主,成功發瘋係統,宿主成功獲得係統獎勵,一萬塊已到賬。】
我的手機立刻彈出短信提醒,銀行卡上有錢到賬。
我愣了一下。
我拿起手機,數了數一後麵的零,又揉了揉眼睛,才反應過來我居然不是在做夢!
真的到賬了一萬塊!
原來沒有道德束縛的感覺,這麼爽,還能賺錢!
2
掛斷電話後,舍友們又驚又喜的看著我。
我垂著頭向她們道歉,為我媽對她們不禮貌又惡心的發言。
王婷拉著我的手說:“沒事的星星!你終於硬氣起來了!我早就看你那個變態媽不爽了!”
她思考了一下又擔憂的說:“不過你這樣和她說話,你媽會不會...”
我擺了擺手說隨便她PUA。
她來PUA我,我就反過來發瘋,何況,我還有錢拿!
隻要有了錢,我就再也不用看他們的臉色要生活費了!
每次都是餓得不行了,實在是沒錢花了,才敢開口和他們要錢。
我媽卻反過來斥責我花錢大手大腳,不懂得體諒父母賺錢辛苦。
我媽劈頭蓋臉訓斥我一通,才不情不願的轉給我八百塊,再三叮囑我讓我省著點花。
可她自己打麻將,輸贏大幾千都是常事。
我一提讓她少打麻將,她就會說她輸贏,花的都是他們自己的錢,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一個月,隻能靠這八百塊活著。
洗發水買最便宜的,用完就兌水繼續用,直到連一個泡沫都搓不出來,我才舍得買新的。
衣服翻來覆去隻有那兩件,還是我媽撿嬸子不要的舊衣服塞給我。
水果酸奶什麼的,我連想都不敢想,都是舍友看不下去隨手分給我。
我實在不好意思白拿她們的東西,買點便宜的小零食當回禮。
她們有一段時間一致認為我家很窮。
可我家並不缺錢,甚至還很富裕。
我爸在廠子裏當主任,一個月工資也有萬數塊。
我媽自從生下我後,就辭掉了工作,當全職媽媽。
房子是廠子分的,車是爺爺給買的。
沒有車貸沒有房貸,我還是獨生女,這樣的條件,在二線城市的市郊生活綽綽有餘。
可我媽天天和我哭窮,她把沒錢沒錢掛在嘴邊,晚上的剩菜剩飯她能熱兩天。
倒點水熱了一遍又一遍,像豬食一樣的泔水,逼著我吃。
這樣窒息的生活,我活了十八年!
我看著銀行卡裏的一萬塊,死死的攥緊了手機。
這樣的生活,我不會再過了。
我和舍友們有說有笑地回了學校,剛到學校門口,我就看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漆黑的夜裏,我媽站在路燈下,對著保衛室的保安扯著嗓子大聲質問。
她把窗戶砸得哐哐響:“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我女兒在裏麵念書!我要進去看她!”
保安為難的說:“現在已經很晚了,學校有規定,校外人員在晚上除特殊情況不能入校的...”
我媽怒吼道:“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一個上不了台麵的臭保安敢攔學生家長!我女兒出了事你能負責嗎你!”
保安黑著臉,不想再和她多說。
她一口啐向玻璃:“你這種人活該一輩子當保安,沒眼色的東西...”
我連忙走過去,對保安歉意的笑笑,然後又拖又拽的把我媽拉走。
我衝舍友們示意,讓她們先回。
我媽一見到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我的鼻子就開始罵:“你能耐了你!你敢罵你媽了現在?你聽聽那是個孩子能對父母說出來的話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落入我眼中。
猙獰而麵目全非的嘴臉。
滿口的黃牙,淩亂的頭發,潑婦一般的架勢。
我一把推上她的肩膀,我扯著嗓子,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吼:“我說的有錯嗎?別人為什麼有那麼好的嗎?”
我又說:“你有一點當媽的樣子嗎?你連送我出國留學的錢都沒有,怎麼好意思讓我管你叫媽的!”
我腦袋裏傳來係統的提示音。
【叮!係統獎勵一萬塊已入賬。】
我內心狂喜。
我媽漲紅了臉:“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不聽話!”
我反駁她說:“可是你要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媽媽,我又怎麼會不懂事不聽話?”
【叮!】
有了係統的聲音,我開始了滔滔不絕的持續輸出。
“我不告訴你去吃海底撈,還不是怕你生氣?我是為了你好,我這是不想讓你生氣才撒謊騙你的。”
“你覺得我花錢多,那你就多打幾份工來養我啊,隻要家裏有了錢,怎麼還會覺得我花錢多呢?”
“我努力學習不都是為了以後給你養老嗎?你怎麼就不能體諒我沒日沒夜學習的辛苦?”
“你覺得我吃外麵的飯浪費錢,那你就一天三頓都做好大魚大肉給我吃啊,能吃家裏的飯我為什麼還跑去外麵吃?”
......
係統叮叮叮的提示音在我腦袋裏劈裏啪啦瘋狂地炸開。
我媽被我這反常的舉動嚇的連連後退,她被我氣的不輕,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她咬著牙,嘴巴一開一合,最後隻艱難的吐出來幾個字:“陳星,你厲害...我以後再也不會給你一分錢!”
我叉著腰中氣十足的說:“好啊!你不給我錢我就去撿垃圾,反正丟的是你的人。”
我媽徹底被我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瞪圓了眼睛,撂下一句我遲早會哭著求她的狠話,她就氣憤的離去。
我一股腦把這十幾年來,壓抑在心裏的話一股腦都吐了個幹幹淨淨。
夏夜的晚風吹散黏在我額頭上的頭發,我第一次覺得無比地神清氣爽。
那套在我頭上十幾年,令我窒息的塑料袋終於在這一刻消散了。
3
我剛推開宿舍門,舍友們立刻圍了上來,擔憂的拉著我的手左瞧右瞧。
小晶說:“星星!你沒事吧!你媽那樣子嚇死人了!我都害怕她把你吃了!她是你親媽嗎?”
我冷哼一聲說:“她又要PUA我,被我反PUA回去了,落荒而逃,還揚言要斷了我的生活費。”
王婷一拍大腿就跳了起來,拍著胸脯說:“沒事的星星!有我們呢!有我一口肉吃,也肯定不會少你一口的!”
其他三個舍友點頭附和,讓我別擔心。
我默默的掏出手機,指著銀行卡上的餘額,笑著說:“擔心什麼!我明天請你們吃大餐去!”
舍友們數著上麵的零,驚掉了下巴。
王婷瘋狂的晃著我的肩膀,痛心疾首的說:“星星!你缺錢也不能幹那種事情啊!缺錢我們都會幫你的!怎麼能出賣自己的肉體!”
我無奈扶額。
我劈裏啪啦解釋了好半天,她們才相信我沒去出賣自己的肉體。
我沒對她們說係統的事情,我隻說是前幾天兼職完成了一個大單子的獎金。
舍友們又驚又喜,抱著我痛哭流涕,說我終於支愣起來了,再也不用看我媽的臉色了。
自那天之後,我媽再也沒有找過我,一條消息都沒有給我發。
我點開和她的聊天框,試探著給她轉賬,我看著手機上彈出來的提示框。
她又把我拉黑了。
我冷笑一聲。
從小到大她總是這樣,我一做出沒順著她心意的事情,她就會冷暴力我。
最後直到我哭著求饒,一遍一遍說我錯了,她才肯放過我。
高二那年分文理科,我想選文科,她二話不說就非要讓我選理科。
她說,理科分數線低好考,還不用死記硬背省下我的力氣,而且理科的專業也好。
可和文科比起來,理科一直都是我的弱項,雖然每次考試的分數都不低。
但我很了解我自己,在理科上下的功夫遠遠比文科要多,我學起來很是吃力。
我媽一聽直接掉了臉。
她當著鄰居們的麵數落我:“我是你媽,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你看張嬸家的兒子,聽他媽的話學了理科,現在一個月掙八千多!”
鄰居們附和著說是啊是啊,要我聽我媽的話。
我媽有了底氣,指著我的腦袋說:“你從我肚子裏出來的,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我都是為了你好...”
我沒有聽她的話,執意在誌願選擇上,毅然決然的選擇了文科。
我媽知道後,一個月都沒理我,晚上回來連口飯都不給我吃。
她罵我不聽話,不聽話的小孩就要餓肚子。
最後還是我拿著月考第一的成績單回來,她臉上才有了些許鬆懈。
她冷哼一聲:“你要是聽我的話選理科,肯定能考得比這更好!你也大了,你也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要是這還拿不出像樣的成績,趁早就滾出家門...”
那天我看著第一的成績單愣神了很久。
我在想,隻要我考的再好一點,再努力一點,媽媽是不是就會表揚我了。
後來我才知道並沒有。
不管我考了多麼高的分數,縱使我早就已經成了別人嘴裏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我媽依舊不會知足。
她習慣站在媽媽這個道德的製高點上綁架我。
以她淺薄的閱曆自以為是地用過來人的身份衡量我。
說什麼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她狠狠的用母親這個身份壓著我,來顯示她有多麼多麼的厲害。
永無止境的操控著我所有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