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小姐，他們真的是太討厭了！”懷瑾氣衝衝地闖進來，把手裏的籃子往紅木桌子上重重一砸。

我心一驚。

“快看看我的點心是不是摔碎了？”

我兩隻手推搡著原本給我扇扇子的握瑜，那可是足足花了我二兩銀子等了兩個月好不容易才買來的巧味齋的限額糕點！

要是被懷瑾這丫頭摔碎了，我得難過死。

握瑜從懷瑾手裏奪過籃子，從裏麵找出被層層帕子包裹著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查看，然後如釋重負朝我一笑：“小姐，碎雲糕還好好的，您看！”

她替我拿過來，給我端詳。確實完好無損，我的心落到了實地。

懷瑾意識到自己犯了錯，連忙跑過來殷勤地替我捏著肩膀：“小姐最好了，原諒我這次吧。實在是外麵那些人說得太過分了，我才會這麼生氣。”

“他們又說什麼了？”我閉著眼，安心享受懷瑾的服務。這丫頭從小就莽撞，脾氣一點就著，但卻極為護主，基本每次生氣都是為了我。

說起這個，懷瑾的火氣立馬又竄上來了：“我去買糕點的時候，路過了聚賢齋，聽到一群文弱書生像個長舌婦一樣說人閑話，仔細一聽，才知道他們原來笑的是您！”

“要我說朝廷科舉就該多加一條限製，這般背地裏亂嚼舌根的書呆子就算僥幸考中，也不過是多個貪官汙吏或是中飽私囊的混子罷了！”

我撥開懷瑾搭在我肩上的手，把她摁在了凳子上：“他們說了我什麼，能把你氣成這樣？”

“他們把京中尚且叫的出名的閨中女子拉了個排名，投票選出男人們最想娶的女子。上麵沒有您的名字也就算了，可是有人居然說就是寧願當和尚也不想跟您成親，還有人附和說您是個母夜叉，跟您成親怕不是得全家折壽！”說著說著，懷瑾的眼眶就紅了。

我最看不得人哭，連忙示意握瑜去安慰她。

“這種話又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你家小姐我都沒在意，你哭什麼哭？”我隨便抽出一條帕子塞到握瑜手裏，暗示她快給她姐姐擦擦眼淚。

握瑜攥著帕子沒有上臉，隻是輕輕拍了拍懷瑾的後背：“快別哭了，不然還要小姐一會兒哄你嗎？”

懷瑾抽抽噎噎地看過來，說話也一哽一哽：“對，對哦，小姐一，一會兒還要，要去見趙公子呢！”

“小姐，你，等你和趙公子定了親，我看他們誰還敢嘴碎！”

握瑜望了眼窗外的日晷，提醒我：“小姐，時候差不多了，趙公子估計已經在風荷橋上等著您了。”

我連忙起身，將那盒糕點揣在懷裏：“你說得對，那我先走了！”

趙公子是我前段時間陪母親去寺廟上香時路上救下的趕考生。他當時被蛇咬了昏在樹下，是我騎馬把他帶回了客棧，找了大夫解了蛇毒。

我出生在武將家中，自幼習武，破例進入軍中，上過戰場，殺過敵軍。與我同齡的女子早已嫁人為母，可我的婚事還是沒有著落。

那些公子哥們都看不上我，覺得我不像個女人，沒有女子該有的賢惠和溫柔。尤其是那些被我家媒人找上過門的，背地裏更是對我意見頗深，一副好像被我毀了清白的樣子！

但趙公子不同，他和我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有我的閃光點，不必糾結別人的眼光，執著眾人眼中的標準。

我覺得如果我以後一定要嫁人的話，那趙公子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碎雲糕啊，我母親在世時也曾給我做過。就是不知道，這巧味齋的點心與我母親的手藝究竟有何區別？”

某次我們路過巧味齋的時候看到門口排起的長隊，趙公子的眼神裏滿是懷念。

如果我要表明自己的心意，碎雲糕當為首選。

【2】

夏日的風荷橋是才子佳人們夏天都愛去的地方。白玉石橋兩側的湖裏都種滿了荷花，稍微在橋上站一會兒，衣服就會染上荷香。

我捧著糕點，來到橋邊的亭子裏，趙公子果然已經在等了。

“趙公子，久等了！”我在他對麵的石凳上坐下，把盒子推到他跟前打開，“你不是說想嘗嘗巧味齋的碎雲糕嗎？我給你帶來了！”

等他吃完，我又追問：“怎麼樣？好吃嗎？”

趙公子斯斯文文地說了幾句詩，我沒聽懂，但看他表情應該是喜歡的。

我爹說過，談判就要一鼓作氣，勇往直前，絕對不能怯場。

“趙公子，你是第一個不嫌棄我的男子，我心悅你，你能和我成婚嗎？”

我看到他顫巍巍地抖了幾下，然後直接暈了過去。

隔天，客棧的小二來到府上給我送了封信，還說趙公子已經離京了，他讓我以後不要再去找他了。

懷瑾把小二送出府，罵罵咧咧地回來了。

“看來這天下的烏鴉都一般黑！趙公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坐在窗邊，捏著信封發呆。他拒絕我，我心裏有驚，但並不傷感。想來我也說了謊，我並不心悅他。

“行了，懷瑾，別罵了。去找個火盆來，把它燒了吧。”

懷瑾氣呼呼地出去找火盆了。

握瑜看著我，欲言又止。

“怎麼你也苦大仇深的？不過是二兩銀子，小姐我出身侯府，還缺這點錢嗎？”

我說的是那喂了狗的碎雲糕。可惜了，我本人還沒嘗過呢！

趙公子要拒絕我直接說就好了，可他居然當場暈過去，仿佛和我成親比被蛇咬死還要恐怖。

他先前所說的那些話，估計也是因為害怕我所以才故意討好我。

虧我還傻乎乎地信了！

握瑜幽幽歎了口氣，去廚房給我做冰粉了。

隔天坊間就又傳出了我企圖霸王硬上弓，強娶某考生，把人嚇得連夜躲回了老家的故事。

懷瑾氣的將院子裏的那珠山茶薅禿了。

我娘也聽說了這事，帶著一群丫鬟來安慰我。

“阿瑛啊，你放心，娘一定給你找個好夫家。那個什麼趙公子，就讓他後悔去吧！”

她是正規的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嬌俏女子，在京中住了二十多年，口音也依舊軟糯。

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聽我娘說話。她一開口，我就理智全無，隻懂得嗯嗯嗯。

“明天娘親就給你安排個招親宴，你覺得怎麼樣？”

“嗯。”

“太好了！那娘這就去替你操辦了！”

“嗯。”

“人手可能有點不夠，懷瑾握瑜借我一下。”

“嗯。”

等我娘帶著人嗚啦嗚啦地走遠了，我望著僅剩我一人的空院子，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麼！

糟心！我是真的不想嫁人了啊！

上京城裏的貴公子們都看不上我，我嫁過去是要練習怎麼吵架嗎？

況且也沒人願意娶我吧！那這場招親豈不是又成了一場笑話！

我連忙去娘的院子裏找她，希望她打消這個念頭。

“三小姐，您來的不巧，方才夫人帶著丫頭們出門采買去了。您可以去西市找找她們，畢竟是您的終身大事，挑東西還得您本人在場呐！”

劉媽年紀大了，沒太多精力逛街，這才被留在家中。我得知她們的去處，又急匆匆地趕過去。

我娘正在挑選紅綢，見我過來，挑起一個薄紗質地的，一個綢緞質地的，問我哪個好。

我想既是要裝飾場地，輕紗應該更有氛圍，於是指了指她左手上的那個。

“真巧，我也覺得這個好看。”說完，她回頭衝老板直接訂了十匹。

“阿瑛，你放心，娘一定把你的招親大會辦得體體麵麵的！”

“......好，我相信娘。”

【3】

“小姐，夫人方才差人送來了您明天要穿的裙子，讓您快試試，要是不合身還來得及改改。”握瑜端著一件粉嫩紗裙進來，上麵還搭了同色係的配飾。

“你說我們現在連夜趕回皇上賜我的京郊宅子，明天裝病不回來可行嗎？”我拾起一支荷花步搖，“你看看這東西，叮叮當當，走起路來鏈子一晃一晃的，給我算是糟蹋了！”

懷瑾湊過來：“怎麼會呢？小姐隻是平日裏男裝穿習慣了，若是換上這錦繡羅裙，指不定迷倒多少男人！”

握瑜也催我趕緊換上衣服，不過她慣會拿捏我：“若是明日您不去，怕是夫人又要擔心了。”

“行吧行吧，你們幫我看看這衣服要怎麼穿！”

半個時辰後，我才總算在懷瑾握瑜的幫助下打扮好。

“哇！小姐！你也太好看了吧！比天上的仙子還要漂亮呢！要我看，那群書呆子上次排出來的第一名李姑娘比不上小姐貌美！”懷瑾這小丫頭，嘴像抹了蜜似的，誇起我來，連事實都不顧了。

握瑜這次居然也跟著懷瑾瞎點頭：“小姐以後還是多作女孩子打扮吧。”

“你們兩個啊！”我歎了口氣，“衣服挺合身的，不用改了，去和我娘說一下。”

“我這就去夫人那裏告訴她！”懷瑾樂顛顛地跑了。

招親宴地點就定在風荷湖邊，提前派人搭好了棚子，安置桌椅糕點，可以邊吃茶點邊相互交流。

我娘說了，這次她特意給書院的學生們發了請帖，還派了家丁在城中各處蹲點分發邀請函，保證通知到位。凡是適齡的單身男子，皆可以憑借帖子來赴宴，不管和我有沒有緣，到場之人皆可以得到一兩銀子。

我本以為今天沒什麼人來，結果座無空席。

“哼！一群蹭吃蹭喝的無賴！”懷瑾又看到了上次說我壞話的那些人，不高興地翻了個白眼。

握瑜拉住她：“你可別衝動，不要給大家添麻煩。”

“我不會的。”懷瑾朝我這邊看了一眼，眉開眼笑：“等一會兒小姐出去，保證亮瞎他們的狗眼！”

我娘現在還在台上講話，等她說完，就輪到我出場了。

“大家好啊！”我下意識地對著人群招了招手，這是我以前帶兵時常用的打招呼方式。

握瑜拽了下我的披帛，我隻好放下手學著大家閨秀的樣子溫婉地行了一禮，然後坐到了我娘身側。

“天哪！那真的是傅瑛嗎？不會是換了個人吧？”

“我滴個娘嘞！傅瑛原來這麼好看！”

“好看有什麼用，你敢娶？”

......人群果然壓不住了，七嘴八舌地低聲議論。

“我就說小姐你穿著衣服好看吧！”懷瑾揚起下巴，驕傲地說道。

“招親宴現在開始！有哪位公子想上來展示一下自己？”管家在上麵拿著銅鑼吆喝道。他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紛紛埋頭吃茶，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懷瑾哼了一聲。

我娘又站出來，講了一下我的嫁妝，場下有人開始心動。但管家一敲鑼，說出隻要得到我的認可便可以成為將軍府的姑爺，眾人又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