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節

1.

我從30樓的樓頂一躍而下，風聲從我耳邊呼嘯，巨大的失重感讓我的靈魂仿佛被剝離了一般。

我親眼看到自己的身體重重摔落在地，看起來就像是一場絢爛的煙花。

啊......真好，我可以解脫了。

小區樓前圍了一群鄰居，遠遠地不敢靠近。

我爸媽也急急忙忙地從樓裏跑出來，蹲在我的“屍體”跟前，泣不成聲。

“星星啊！星星啊！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

“我的寶貝......我親愛的寶貝......沒有你媽媽可怎麼活啊......”

我媽哭得幾乎就要氣絕。

我的靈魂飄蕩在我媽的身邊，我笑出了眼淚：

“媽，現在你滿意了？你開心了？你不是喜歡監控我的一切嗎？你可以如願了，把我凍在冰箱裏，每天當收藏品一樣展覽吧。”

我笑，瘋也似地笑。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變態的控製狂害死了我的寶貝女兒！你把我女兒還給我！”

我爸忽然雙目猩紅地揪起了我媽的衣領，麵對愛人，他的眼神之中竟然全部都是仇恨。

假惺惺什麼呢爸爸？

您現在知道自己也是個爺們，也有一點脾氣啊？

可是爸爸，在我十八年的生命中，曾無數次向您求救，可您又做了什麼呢？您什麼都不敢做，不敢忤逆我媽。

在眾人的圍觀中，兩對失去孩子的中年夫妻抱著孩子殘缺的屍體，竟然就那麼吵起架來，互相推脫責任，將會永遠成為這個小區裏茶餘飯後的笑話。

啊......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好輕鬆。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家牆上掛著一張照片，那是我還躺在繈褓中的一張舊照片，我媽說那是我剛生出來的樣子。

照片上麵標著一行大字：距離高考還剩6364天。

2

當我再次睜開雙眼，眼前的場景竟然格外的熟悉。

到處都是警戒線，好多家長和學生，他們被有秩序地組織在一起，熙熙攘攘。

這，這不是我高考的考點麼？

我又回來了？

那一瞬間，我幾乎要崩潰得大哭。

為什麼我都已經死掉了，但還是要回到這裏，難道老天要用我媽折磨我到死嗎？

我的心情極度陰鬱，看天上的日頭，再過一會，我媽就應該帶著七大姑八大姨到這來為我施壓了，內心的恐懼蔓延到我的全身。

我想逃，不顧一切地逃。

可就在我轉過身的時候，忽然就看到了他們，隻有爸爸媽媽，沒有七大姑八大姨，也沒有拉橫幅。

說起來，今天好像也沒有下雨。

奇怪，怎麼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難道我不是回到了過去？

爸媽看到我，頓時滿臉驚喜地走到我麵前，不知怎的，我好像從他們的眼神當中看到了幾分焦慮和恐慌。

奇怪，難道說他們在害怕我不成？

我原本是要逃的，現在看來是跑不掉了，我媽肯定又要給我施加心理壓力，我背後的冷汗直冒。

“星星啊......這個......爸爸媽媽就要去參加高考了，你手裏是有著決定性的一票，爸爸媽媽希望你能投給我們，如果以前媽媽有哪裏做的不對，今天就先跟你道歉，以後媽媽一定好好改正......”

我媽好奇怪，她從沒有這麼溫柔地跟我道過歉，甚至還反思自己的錯誤。

我又抬頭看了看天，是從東邊升起的太陽沒錯啊。

我爸又湊過來拉著我的手，嘰嘰歪歪地說了一堆暖心的話，更讓我納悶了。

確切地說，我是有些手足無措。

看慣了他們給我壓力的樣子，現在突然過來跟我低頭，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還有他們剛才說的......他們要去參加高考？！

我聽錯了？

我隻覺得死後見到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正常，讓我剛剛從精神失常恢複到正常的腦子，又有點要宕機的趨勢。

正納悶的時候，考點校門口的一個老師忽然招呼了一聲，全體家長便開始湧入考場。

數不清的家長手裏都拿著考試用的文具袋，準考證，看起來大都是有些垂頭喪氣地走進考場。

奇怪，真的是家長參加高考？！

正在我納悶的功夫，又有一個老師到了我麵前，大聲招呼了一聲：

“所有的孩子們，請走這邊！”

我這才發現，在我身邊已經聚集了一群跟我年紀相仿的年輕孩子們，正在一起說說笑笑地討論著什麼。

“哎，子涵，你爸媽對你那麼好，你肯定會讓他留下來的吧？”

“那肯定，我爸爸最理解我了，我做他們的兒子很幸福，我要給他們投滿分！那你呢？”

“我？你還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整天對我混合雙打，今天早上還揍了我一頓，讓我給他們投票，嘿！我今天就跟他們徹底斷絕關係，自由嘍！”

這兩個小孩我認識，就是我們小區的。

其餘的孩子們聊天的內容基本也是大差不差，都在商量著究竟要不要跟父母斷絕關係。

聽了半天我大概清楚，這場高考就是在考察所謂的父母是否有為人父母的資格。

我竟然重生到了這樣的世界！

不過看這個樣子，爸媽還是前世的那個爸媽。

看著爸媽一步三回頭，不停地看向我的背影，這十八年來的點點滴滴都在我心頭浮現。

那十八年，十八年的灰暗，仿佛永遠都看不到出頭之日的深淵，都是拜你們所賜！

自己有沒有為人父母的資格，考過試不就一清二楚？

何必來求我。

我想子涵爸爸肯定不需要央求兒子投票，都能考一個好成績。

我們被那個老師招呼著，走到了一處極為空曠的大教室之中，教室當中有一個幾百寸的大屏幕，每個孩子的座位上也有一個小屏幕，配置可謂是相當豪華。

接著，一個年輕的男老師就走進了教室，他撥動了一個開關，教室裏所有的屏幕便亮了起來。

大屏幕上是所有考場的監控，一邊是大屏特寫，一邊是小屏循環播放。

而每個孩子麵前的屏幕則是自己父母的特寫，能夠看到他們的試卷。

“孩子們，為了高考的公平性，我們父母高考是采用現場直播的方式進行，這其中分為客觀題和主觀題兩個部分，主觀題由你們作為孩子評判打分，客觀題由係統打分，說謊和不合格都將扣分，最終不合格的父母就會失去撫養孩子的資格，從此以後你們再無半點瓜葛。”

“那麼現在，考試開始！”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所有考場的監考老師都開始下發試卷。

這真是一種奇異的感覺，考試竟然與我無關，我隻需要當一個旁觀者作壁上觀即可。

至於考生是否努力，他們考的結果是否如意，又跟我沒什麼關係，甚至我還可以冷冰冰地斥責他們，考這麼差怎麼好意思的？

我爸媽都已經寫完姓名考號開始考試，客觀題，選擇題的第一個問題：

你認為孩子應該跟以下的哪種孩子交朋友？

A.學習好的

B.家庭條件好的

C.與孩子交心的

D.不需要交朋友

我媽看著題目猶豫了一下，但我看到她的手指都在顫抖，最終選擇了A.

答案錯誤！

知行不一！

我媽的試卷之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大×。

她是怎麼好意思選擇A的，從小到大，我一個朋友都沒有過，她從來不允許我交朋友，甚至是學習好的，家庭好的，她覺得這都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更願意讓我刷題，上培訓班。

當那個叉號出現的時候，我媽明顯的戰栗了一下，握著筆的手都有些輕微的顫抖，手指停留在那個答案附近，愣住了一樣。

再看我爸，選了C.

答案正確！

知行不一！

我爸的試卷上也出現了一個大×。

我是相信我爸爸有這個心思，他也許想讓我好好地跟人交朋友，但他害怕我媽，他從來沒有這麼做過，這一切都隻是他心中的想法而已。

對於我而言，爸爸完全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他幾乎沒有在我的生活中起到半點作用。

我爸媽相互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恐慌。

但沒辦法，這隻是第一題，盡管是最簡單的一道開胃菜，但他們都做錯了。

早在孩子們上幼兒園之前，同齡的小朋友都是在媽媽的嗬護下，在小區的樓下曬太陽，蕩秋千，玩沙子，玩水玩泥巴，那些對我來說遙不可及的事。

我跟媽媽說，我也想去玩......

“不可以哦，我們家星星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以後要考清華北大，咱們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哦~”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什麼是清華北大，更不明白為什麼隻有我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懂事以後，長期獨處的我真的非常渴望跟小朋友們玩，但我也隻是想想。

因為媽媽絕對不會同意，也從來沒有同意過。

“你以後是要爬到精英階層的，能跟這群窮鬼一樣在這裏玩泥巴麼？你要優雅，要含蓄......”

嗬，扯淡！

2.你認為孩子在小學期間需要玩耍的時間是：

A.半小時B.一小時C.課餘時間有充足的玩耍時間D.不需要玩耍

我媽又一次·知行不一地選了C，我都佩服她的勇氣，她是怎麼敢選擇這個選項的。

難道她對我的小學時光沒有半點記憶嗎？

我每天的休息時間為零！

為零！

我爸毫無意外，也是選擇了知行不一的答案。

我心中冷笑，照這個趨勢下去，應該用不著做主觀題，爸媽就可以跟我徹底斷絕關係，背上高考失敗的罵名。

從我讀書以來，我媽就從不會放過我一丁點的空餘時間，她給我列了一個作息時間表——

那真是我夢到都會要驚醒的東西。

那張表詳細到我做每一個動作的時間都必須規定在秒以內。

每次上廁所也不可以超過規定時間，除非肚子痛，否則也有規定的次數限製。

如果是肚子疼，我媽不允許我衝馬桶，她會來檢查我的排泄物，以確認我有沒有撒謊。

玩耍？

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3.你認為父母的陪伴是什麼？

A.不惜一切多陪孩子玩耍

B.想方設法督促孩子學習

C.做孩子的朋友和老師

D.監控孩子的一切

我都不用看選項，隻看到題目就大概知道我爸媽的最終考試結果會是一個什麼德行，那必然是錯的一塌糊塗。

他們什麼時候在意過對我的陪伴？

隻有無窮無盡的控製！

監視！

曾經我確實想過耍一次小聰明蒙騙我媽，讓我可以安安靜靜地坐在馬桶上發會呆，哪怕是看看窗外的風景。

但被我媽發現後，代價就是更為嚴苛的監視——

每次我上廁所，我媽都要站在廁所門口盯著我，眼睛都不眨地盯著我。

後來我上高中以後開始頻繁失眠，我媽竟然懷疑我晚上在偷偷玩，每天夜晚都要監視著我入睡！

也許我媽覺得她是在陪伴我，但那種連我上廁所都要檢查，連我睡覺都要盯著的陪伴，比最恐怖的噩夢都要可怕。

隨著時間的推移，選擇題的最後一題我爸媽也已經全部完成。

幾乎所有的題，他們都選出了正確答案，但都因為知行不一，被判了錯誤扣分。

真是諷刺，原來他們兩個都明白怎樣才能做一個合格的父母，但他們就是沒有那麼做，背道而馳到那樣恐怖的地步，讓我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十道題，簡單得可以說是毫無難度，但他們還是拿了可愛的零分。

零分啊，就算我變成了一個精神分裂症，也沒有在高考的時候考出一個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