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奶奶去世了。
家裏唯一的老人走後,擺在眼前首要的事情就是分家產。
老宅是個不大的院子,西南角有棵棗樹,一共有五間屋子,但能住人的卻隻有兩間,剩下三間年久失修,不是塌了,就是放的雜物。
喪事剛辦完,幾家人就聚在院子裏商量著財產的事情。
“提前說一句,不管找到什麼東西,都拿出來公平分配,都是兄弟,別為這點身外物傷了和氣。”
大伯看著大家,說了一句場麵話。
“行了,老大,快點著吧,天都要黑了。”
二伯滿臉不耐煩。
撂下一句話,沒有理會,徑直帶妻兒開始翻找了。
見此,大伯也不說話了,趕緊帶著一家人行動了。
幾個堂哥年輕力壯,就跟猛虎下山似的,直接衝進了兩個能住人的房子。
老爸低頭歎息,默不作聲。
我知道他是羨慕大伯,二伯家有兒子。
在農村,兒子不隻是香火能傳宗接代,更是臉麵。
“爸,咱們也去!”
我不服氣,直接朝屋裏走去。
沒兒子怎麼了,沒兒子他也是我奶的兒子,這財產理應有我家一份。
堂哥他們很暴躁,翻的動作也很快。
眨眼間,炕上地下就變得亂七八糟,不忍直視了。
但翻了許久,大家也沒一點兒收獲。
突然,我的視線落在地上一件花色外套上,那還是奶奶去年過生日,爸爸特意從鎮上買來送給她的。
看著爸爸心血被扔在地上,我很是不忍,走上前去彎腰將外套撿起來。
卻發現衣服口袋裏好像有什麼東西。
我掏出來一看,竟是一個存折,裏麵還有六萬。
雖然不是很多,但對一個常年在地裏刨食的農民來說,已經夠多了。
畢竟,七八畝地的玉米,一年到頭辛苦伺候下來, 也沒有一萬。
“爸,是奶奶的存折。”
我高興的大喊。
但話音剛落,大堂哥衝過來就要搶。
2.
一旁的二伯也不甘示弱,大吼一聲,帶著兒子就加入戰局,大伯也不甘示弱,一家人齊齊上陣。
頓時,場麵混亂起來。
我不甘心找到的存折就這麼被搶走,拚命抵抗。
老爸也上來幫忙,但到底男女力量懸殊,再加上他們人多勢重,最後存折還是被大伯一家搶走了。
“老大,你不是說要平分嗎?現在錢也找到了,分吧!”
二伯沒搶過,彎著腰,氣喘籲籲的說。
“二伯說得對,那是奶奶的遺產,理應平分!”
我也不服氣的嚷嚷,滿臉怒氣。
“我是說平分了,可你們不也沒同意嗎,既然搶到了,那這存折就是老子的。”
大伯耍起了無賴,招呼著一家人就想離開。
二伯哪能願意:“別特麼廢話,這錢必須有我的份,否則,明天我就找帶著幾個鬼大舅子,天天上你家門。”
他說得很囂張,很有底氣。
沒辦法,在農村兒子多就是底氣,他家雖然隻有一個兒子,但架不住二娘那邊兄弟多。
一聽這話,大伯頓時軟和了下來。
“老二,看你說的,都是兄弟,哥哪能忘了你。”
說完,他看了一下,想了幾秒就繼續道:“這樣,媽存折上呢有6萬,我拿兩萬,但這個老屋要歸我,咋樣?”
他笑眯眯的問話,剛才的凶狠轉瞬不見。
“行,就這麼辦!”
二伯想著能得四萬,也不再計較。
他們商量的倒是和諧,卻把我爸忘的一幹二淨。
“那我爸呢,合著他不是我奶生的?”
我怒聲質問,滿臉怨氣。
明明存折是我找到的,卻被他們刮分得一幹二淨,早知道就不大聲嚷嚷了,但這會兒說什麼也晚了。
“丫頭片子,沒你說話的份!”
大堂哥一臉嘚瑟,囂張無比。
“孝順我奶的事,我爸也沒落下一件,這存款必須有我爸的份。
否則,我就將這件事在全村鬧大。”
我擲地有聲,氣勢十足。
既然他們不要臉,那我也不用講什麼情麵。
農村人重名聲,更何況大堂哥馬上就要結婚了,要是真鬧大,他婚事能不能成還是兩說。
“老三,不是哥不關照你,而是大家需要錢的地方不少。”
“放心吧,等你兩口子不能動了,我讓剛子給你養老。”
大伯沒搭理我,而是衝著老爸發難。
“老三,你可得清醒點,姑娘能幹啥,嫁人就是別家的了,等你百年後,還不得幾個侄子給你摔盆。”
二伯撇撇眼,也在一旁幫腔道。
明知老爸沒兒子,他們還這樣說,簡直是戳人心窩子啊。
刹那,老爸的神色就黯淡了,蒼老的眼裏沒絲毫生氣。
我理解爸爸的心情,可看著他這副任人擺布,受氣的樣子就十分惱火。
“養老有我,摔盆也有孫子,不用你們瞎操心。你們要真是為我爸著想,這存款就分得公平些。”
我衝著他們大吼,眼裏滿是怒火。
“怎麼跟長輩說話呢,道歉!”
老爸一巴掌拍在我身上,語氣嚴厲。
見我不肯道歉,他隻好彎著腰給大伯二伯道歉。
看著老爸越發低下的頭顱,看著他們猖狂得意的笑臉。
這一刻,我恨急了他們,我發誓要出人頭地,將他們狠狠踩在腳下。
說實話,我大可將事情鬧大,讓他們丟盡顏麵。
但在我們那兒有個習俗。
那就是老人死後,必須由長子來摔盆,這樣老人在去了另一個世界才能平平安安。
因此,村子裏的人都格外在意有沒有男娃。
家裏沒男孩,老爸在村裏本就低人一等,
對他而言,堂哥是可以給他養老,摔盆的人,所以我實在不忍斷了他最後一絲念想。
3.
回到家,媽媽一看我們父女的臉色,就猜到了大概的情況。
“快洗手吃飯吧!”
她滿臉溫柔,識趣的沒提在老宅發生的事情。
“吃吃吃,就知道吃!”
老爸一巴掌拍在飯桌上,怒氣衝衝的回到屋內。
看著媽媽辛苦做的飯菜灑了一桌子,我張嘴就要罵人,卻被老媽攔了下來。
“好了,你爸心裏不舒服,別跟他計較。”
我也被氣飽了,可想到媽媽,還是坐下來陪她吃著晚飯。
“你們去老宅,發生什麼了?”
媽媽壓低聲音,輕聲問我。
在得知大伯二伯的做法後,她的眼淚瞬間就紅了:“都怪我,沒給你爸生個男娃啊。”
她掩麵哭泣,壓抑的聲音裏滿是絕望。
“媽,你別擔心,等我結婚時就招婿,一定給你和爸養老。”
我靠近,拉著她的手鄭重的承諾。
“夕夕,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媽不求別的,隻希望能過的好。”
媽媽停止哭泣,紅著眼睛說。
之後,她又語重心長的勸說:“夕夕,你是女孩子,也不小了,凡事不要那麼掐尖要強,否則,誰還敢娶你。”
“媽,我就不明白了,女娃怎麼了,男人還是女人生的呢。”
“為何你跟爸要處處也要低頭,今兒個要不是顧著你們的想法,我就去報警,把事情鬧大的了,就不信他們臉上能有光。”
“人善被人欺,你們越是這樣,大伯二伯就越是不把咱家放在眼裏。”
我氣憤不已,說話很衝。
“你懂什麼,他們都是長輩,再說你爸百年後還要靠你幾個堂哥呢!以後不許你 這麼沒大沒小的,知道嗎?”
媽媽批評道,一臉責怪。
“好,知道了,快吃飯吧。”
我心不在焉的應承著,心裏也有些悲涼。
從小到大就是這樣,每當我衝在前方想保護爸媽的時候,他們卻總是不念好。
可他們是我爸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欺負。
飯後,我想幫忙洗碗,卻被媽媽阻攔了:“這點兒活哪用你,去寫作業吧!”
我心裏一暖。
雖然家裏窮,也沒男孩,但說實話,爸媽對我真挺不錯的。
自從分家後,衣服都是媽媽幫著洗,下地的農活更用不著我了。
“媽,我都這麼大了,也該學著幹活了。”
我笑著說,並在心裏對自己說,往後一定要幫爸媽多分擔點。
“好,我家夕夕長大了!”媽媽含著淚,一臉欣慰。
飯後,我也沒像往常一樣跑到同學家看電視,而是幫著媽媽給缸裏挑水。
那時,村裏還沒有自來水,每家都是用笨重的鐵皮水捅將水挑回家裏,很是沉重,費力。
看到我顫顫巍巍的樣子,老爸黑著臉,將水捅接過。
之前的不愉快也在無形中化解。
夜晚,爸媽都睡了,但我還沒睡。
打開屋門,我坐在台階上,一邊感受著夜晚的涼風,一邊發呆。
院子裏很幹淨,還有綠油油的菜地,看著生機勃勃。
但我清楚的記得,十年前剛到這裏的一幕。
院子裏雜草叢生,到處都是破敗不堪,原有的杏樹也早就枯死,唯一的好處就是這個院子裏有水井,不用再費力費財打了。
4.
我出生的時候是九零年,正趕上計劃生育。
那時候,每個村裏的牆壁上都貼著“優生少生,晚婚晚育”的紅色標語,計生辦的人更是定期組織村裏婦女做檢查,抓超生可謂是相當嚴格。
所以,爸媽無比盼望頭胎是男娃。
但很不幸,我是個女娃,這讓爸媽很沮喪,也讓爺奶很不喜。
在這種情況下,爸媽迫切的想要再懷一胎。
計劃生育是很嚴,但在農村,好多家庭都是生兩胎,隻不過得交罰款。
但越是心急就越是懷不上。
好多年過去,媽媽的肚子一點兒動靜都沒。
奶奶本就不喜歡媽媽,這下對媽媽更有意見了。
記憶中,無論媽媽做什麼,奶奶她老人家都不滿意,不是挑這就是挑那。
當時,還沒分家。
見媽媽不得奶奶喜歡,大娘、二娘也見風使舵,故意將臟活、累活扔來。
實在看不慣她們這麼欺負媽媽。
有次,在飯桌上,我直接將事情挑明。
“奶,是您說家裏的飯要輪著做,但這兩周大娘二娘都沒做,全是我媽做的,您怎麼也不管管?”
我本以為奶會罵大娘二娘。
但沒想到她罵的卻是媽媽:“她自個兒願意多做,怪誰!”
見此,大伯娘當即樂了:“秀,不是大嫂故意偷懶,實在是兩個皮小子晚上太鬧騰!”
“丫頭片子,還挺能,有本事讓你媽也生個兒子!”
大娘是軟刀子的話,二娘就是明晃晃的拿刀刺人。
看著爸媽鬱結的眉頭,我一怒,當場將桌子翻了,湯湯水水立刻灑了一地。
“兒子怎麼了,沒有女人,哪來的兒子,你們要再欺負我媽,我就跟你們拚命!”
我怒吼,像個孤獨的野獸。
這麼做的後果,並沒有改變媽媽的處境,但我卻挨揍了。
爸爸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讓我道歉,但我就是噙著眼淚倔強的不開口,媽媽急了,抓起我,就打在我股上,但我還是不屈服。
自那以後,我的凶名就在外了。
但我不在乎。
幾個堂哥想搶我的東西,即便打不過,我要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誰要是敢罵爸爸是絕戶,我能叉著腰,站在他門前臟話不帶重樣的罵半個小時。
漸漸地,大家都不敢在明麵上議論我家。
好多人都說我太野了, 就連媽媽也擔心我的性子,總勸我是個女孩子,要溫柔點。
每次我都是嘻嘻哈哈應承著,但性子依舊不變。
那時太小,不懂什麼是名聲。
我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讓他們欺爸媽。
無數次,我都聽到媽媽跟爸爸抱怨,說想分出去單過。
爸爸每次提出,都會被奶奶大罵一頓,還說有本事滾出去就別回來。
日子就這樣艱難的過著,96年的時候,媽媽終於再次懷孕了。
而且,發現的時候已經懷了三個月了。
當時,爸媽都好高興啊。
每天他們都暢想著有了兒子以後的生活,兩個人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尤其是爸爸樂得合不攏嘴。
還說等兒子平安落地後,他就去城裏打工,給孩子掙娶媳婦錢。
起先奶奶也很樂嗬,直讓媽媽多休息,別累著,還能每天吃一個雞蛋。
但好景不長。
5.
待媽媽懷到五個月的時候,奶奶硬是找通關係,拉著媽媽到鎮上診所鑒定胎兒性別。
在得知懷的是個女孩後,奶奶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就知道你不行,生一堆丫頭片子有啥用。”
罵罵咧咧,奶奶就獨自回家了,也不管媽媽。
那時,媽媽身上沒錢,又挺著大肚子,追趕之下不小心摔倒了。
等爸爸得到消息,媽媽已流產了。
肚子裏是個已成形男嬰,而且,因此這次流產,媽媽身體受到重創,幾乎很難懷孕了。
“媽,你為什麼要把秀單獨丟下?
你知不知道,她流產了,是個男娃!”
爸爸怒吼。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
他眼睛通紅,壓抑痛苦,神情裏都是絕望。
“真是白養你這麼大了,這能怪我嗎?要怪就怪你那個婆娘沒本事,連個肚子都護不住,晦氣。”
在得知事情來由後,奶奶竟絲毫不悔過,還將所有錯誤推在媽媽身上。
“分家!”
爸爸捏緊拳頭,一臉陰沉,從嗓子裏發出低吼,渾身帶著殺氣騰騰的氣勢。
見此,大伯、二伯也趁機提出分家。
就這樣,家是分了,但錢,土地卻都沒爸媽的份兒。
還是姥姥姥爺帶著小舅上門,找了村長,我家才分到三畝地。
為了能讓我家有個住的地方,姥姥姥爺咬牙出錢買下了村裏荒廢的宅子,落到媽媽名下。
但舅媽又不滿意了,還是爸爸承諾會在三年內將房錢還完,這事才算完。
奶奶一直偏心大伯、二伯家,有什麼好處也是想著他們,可生病養老的時候,卻沒人願意管了。
為此,爸爸找上村長,給大伯、二伯家施壓,這才變成輪流去老屋伺候。
就這,奶奶也不記爸爸的好,媽媽去伺候的時候總是念念叨叨個不停。
上小學後,別的孩子都在玩,但我卻知道必須努力。
因為,隻有考上大學,才能為爸媽爭光。
在我的努力下,學習成績顯然進步很快,次次考試我都在前三名。
爸媽自然高興,但在高興之餘他們總是忍不住歎息:“你怎麼就不是個男娃啊!”
他們總是這樣,無論我有多出色,都不會把我放在眼裏,從始至終,他們想要的也是一個男娃而已。
聽得多了,我也有些沮喪。
真不明白, 男娃就那麼重要嗎!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能理解父母的想法了。
但理解歸理解,卻不能認同。
小學五年,我成績都很好,但上了初中,我就感覺不同了,知識量的增加以及那些複雜難懂的物理知識,讓我學的很吃力。
為此,我不敢懈怠。
每天都是一個進教室,最後一個出教室,就是在吃飯時間,我都恨不得多背兩個單詞。
終於,中考到了。
我認真的答題,隻要有多餘的時間,我就不厭其煩的檢查那些做過的題目,盡可能的抓住每一分。
那會家裏沒電話,想要知道結果,也隻有等學校公布結果。
某天,村裏的小賣部來電話了,說是找我的。
聽到老師的聲音,我緊張不已:“張老師,是分數下來了嗎?”
我緊緊地握住電話,心都是顫抖的。
“是啊,夕夕,你的總成績超過了一中錄取線五分,恭喜啊。”
聽到這個結果,我喜極而泣,緊繃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我考上市一中的消息如風一樣傳遍了整個村子,至此爸媽走到哪裏都會被村民誇讚一通。
看著爸媽臉上舒心的笑容,我心裏很是滿足,感覺多日的付出總算有了回報。
但到了八月份,整個暑假還沒結束,奶奶就去世了,這也有了開頭搶家產的那一幕。
6.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到了開學的日子。
臨走的那天,媽媽一邊給我拿行李,一邊叮囑:“夕夕,一定要好好讀書!”
“放心吧,媽,我會的。”
我笑著回答,對高中的生活充滿了向往,也發誓一定要考進大學。
但等真正開始時,我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對比初中,高中各科知識點都更難,也更多了。
我本就不擅長理科,麵對數學裏複雜的函數,我腦袋都大了,甚至就連我最擅長的英語在第一次摸底考試中,成績也才剛剛及格。
這讓我深受打擊的同時,也明白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為此,我變得瘋魔起來。
別人還在睡覺,我五點就進了教室開始背誦各科的知識,走路吃飯睡覺都在想著跟學習有關的內容。
可以說別人還在享受高中生活呢,我就提前進入了高考狀態。
我的瘋魔,大家看在眼裏。
為此,我有了一個外號“拚命三娘”。
老師也被我的學習精神打動,每當我提問時,他們總會耐心講解。
在我的努力下, 成績也是顯著的,第一次期中考試,我竟是全班第一。
這讓我很高興,也給了我極大的動力。
消息傳到村裏,爸媽臉上也更有光了。
但就在後半學期,發生了一件對我毀天滅地的事。
7.
開春,我去了學校。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竟發現自己的眼睛總是流淚。
起先我以為是學習累了,也沒在意。
但後來竟然看字也模糊了,甚至還出現了頭暈惡心的症狀,這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趕緊跟老師說明情況,請假回了家。
爸媽知道後,立刻帶我到市裏的醫院進行了檢測。
“這是典型的視覺疲勞,是過度用眼導致的,短時間內最好不要看書,放鬆心情。”
醫生這話一出,我頓時呆愣在地,眼淚不由的流了出來。
“醫生,多長時間能恢複?”
我急忙問,爸媽也是一臉擔憂。
“這個說不好,每個人的恢複狀態都不同,而且你屈光不正,治療期間最好不要再用眼。”
對我來說,讀書才是改變命運的一切。
卻突然告訴我不能讀書了,這無疑是宣判了我的死刑。
眼淚刷刷的流,爸媽不斷的祈求醫生,卻始終不能改變這個結果。
就這樣,我辦理了休學,老師們對此也很惋惜,卻也沒辦法。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回到家裏,不到一個下午,我眼睛不能看書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村裏。
村民們又開始說閑話了,說爸媽這輩子是 翻不了身了。
大娘,二娘還專程帶著東西來探望,但我知道她們隻是想看笑話而已。
“一個姑娘家,讀不讀書無所謂,再等兩年嫁了就是。”
大娘說著安慰的話,但神情中卻充滿了幸災樂禍。
“是啊,秀,想開點,丫頭片子上什麼學,就衝夕夕這俊模樣,招個上門女婿不難,到時候三弟也算有兒子了。”
二娘陰陽怪氣的嘲諷。
偏偏爸媽還得笑臉相迎。
“大娘,二娘,謝謝你們來看我,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就知道你們還是關心我的。
“那個,我這病想要治好,還得不少錢。”
“我家情況你們也知道,就那三畝地還不夠吃喝呢,都是親戚,多少借點,也不多,就兩萬。你們放心,這錢我以後一定會還的。”
我說得懇切,眼睛都紅了。
一聽這話,她們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了。
“那個,夕夕,這事回頭讓你爸找你大伯商量,家裏都是他主事,眼下也該回去做晚飯了,我就不多呆了。”
大娘說了一句,就拔腿跑了。
見此,二娘也說家裏有事,趕緊跟上。
“夕夕,別怕,明兒個爸就去城裏打工,你這眼睛肯定能治好。”
老爸蒼老的臉上滿是堅定。
我的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
爸媽雖然一直想要男娃,但對我的關心也沒少。
“爸媽,就是不能讀書,往後我也能給你們養老!”我哽咽著說。
“哎,我閨女怎麼這麼命苦啊。”
媽媽抱著我痛哭。
安頓好家裏後,爸就跟村裏的人搭伴去城裏打工了。
起先我也失落痛苦,但過了段時間振作起來了。
畢竟,事情已發生,我就是再不接受也沒辦法。
每天跟著媽媽學做飯,幫著幹農活,日子過得也挺充實。
或許是心境打開,心情也跟著放鬆了,在經過半年多的治療後,終於恢複了。
我很興奮,對未來再次充滿了希望。
但很快,我就蔫了。
落下將近兩個學期的課程,再次回到學校,我竟完全聽不懂了。
而且,這時候已經分班了。
即便選擇了文科,沒了那些複雜的物理,化學,但數學、地理依舊是我頭疼的科目。
況且好多課程都落了太多,我完跟不上進度。
出了眼睛的事,我也不敢再拚的太過勁了。
就這樣,高考在我的預料當中落榜了,七百多的總分,我隻考了四百多分。
炎熱的夏家,沒有一絲風,心裏的苦悶無處排解。
一想到渺茫黑暗的人生,我的眼淚就不的落下來。
難不成我這輩子隻能在泥土裏打滾了嗎?
難不成我隻能像村裏那些沒讀書的姑娘一樣, 找個農村人嫁了,過著生娃帶娃的生活?
一想到這些,我就滿心地恐懼。
本以為人生已走到黑暗了,但村裏卻來了一份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