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這時候，李懷章應該還在照顧自己那體弱的情妹妹吧。

我輕飄飄地在府中穿過，來到了聽雨軒中。

“懷章哥哥，如嵐姐姐已經在祠堂思過一個月了，她現在還懷著孕，你放過她吧。”

我落在傅抱月的床沿上，看著她西施捧心一般，靠在李懷章的懷裏，嬌嬌弱弱地細語。

“別管她。”

我看著李懷章身子僵了一瞬，接著耐心地摟過了傅抱月。

他臉上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憐惜：“蕭如嵐慣會仗勢欺人，她都敢打你了，你還擔心她幹什麼。”

我湊近了李懷章，看著這張我已經許久沒有認真看過的臉。

李懷章的皮相確實優越，劍眉星目，難得一見。

隻不過他說起我時，眼中的厭惡太多刺眼。

我覺得真像個笑話。

李懷章從不信我。

所以，在我告訴他，是我在山洞中和他共度一夜時，他嗤之以鼻。

所以，當他看到我和傅抱月扭打在一起時，理所當然把我推倒在地，揚長而去，全然忘了我尚有三個月的身孕。

一個月前，李懷章以我心思惡毒，容不下傅抱月為由，下令將我關進祠堂思過三個月。

這段時間，除了送飯的小廝，隻有傅抱月頑強地拖著病懨懨的身子來嘲笑我。

她帶著丫鬟，故意將我的飯菜打翻。

將我心愛的小狗摔死在了我的麵前。

在我抱著小狗哭得撕心裂肺的時候，陰陽怪氣地說著：“如嵐姐姐，你懷著身子，養狗很容易生的孩子不健康，我也是為你好……”

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和傅抱月廝打在一起的。

我隻知道，傅抱月被攙扶帶走時，我被李懷章狠狠推倒在祠堂冰冷的地麵上。

下身湧出無數鮮血，直到流幹，都沒人來看我一眼。

2

看著眼前李懷章和傅抱月膩膩歪歪的樣子。

我以為自己會嫉妒。

可我隻覺得厭煩。

兩人秀恩愛的戲碼演過太多次，我早已經看厭。

我對李懷章的愛，早已消失殆盡。

隨著鮮血流盡的，是我對李懷章的最後一絲留戀。

隻是，這代價太重。

不知道李懷章在知道我身死的消息後，會不會有片刻的傷心。

我後悔了。

我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我要回家。

“汪汪汪……”

誰在叫？

我疑惑地看向四周，一隻小狗跑了過來，撲到我的身上。

“小小，你怎麼還在？”

我看著熟悉的小狗，隻覺得心中陣痛。

爹爹曾告訴我，隻有心有執念，才會死後長留人間。

我將小狗抱了起來。

“小小，是我對不起你，養了你，卻沒有照顧好你。”

我感覺到小狗親昵地舔了舔我的眼睫。

我緊了緊抱著小小的胳膊。

“既然你找來了，那我們就一直在一起吧，你有什麼心願，我一定會幫你實現。”

“汪汪汪……”

小小好像聽懂了一樣，十分激動地叫著。

夜涼如水，我最後看了一眼這熟悉的景色，決定抱著小小一起回家。

突然，小小從我懷裏跳下去，圍在我的腳邊轉了幾圈，向著前方跑去。

我趕忙追過去。

這裏是柴房。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你們給我住手。”

幾個小廝正對著芬芳拳打腳踢。

芬芳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

李懷章認定是我誣蔑傅抱月時，芬芳氣不過，為我辯解。

被李懷章打了一百大板，命都去了半條。

我徹底心灰意冷，決定和離。

於是，當芬芳不顧危險，摸黑來祠堂見我時，我將芬芳的賣身契還給了她，讓她離了府去，置辦好宅子，等我和離後，一起生活。

3

我沒想到，芬芳竟然在府中。

“你們對小姐不敬，以下犯上，會遭報應的。”

芬芳雖然被一眾小廝拳打腳踢，仍然不斷地維護著我。

“還小姐，蕭如嵐她現在是掉毛的鳳凰不如雞，這府裏，以後可是傅姑娘當家，你家小姐，還不是任我們玩……”

“我們小姐是蕭大將軍唯一的千金，你們有幾個膽子……”

“哈哈哈哈哈，蕭大將軍在邊關打仗，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蕭如嵐能不能活到那時候，可是個未知數……”

芬芳的爭辯聲越來越小。

我忍不住飄到她的身邊勸解。

“芬芳，別打了，別打了……別和他們爭了，你會沒命的……”

拳擊的聲音沒有停止。

我飄在空中，無能為力。

最終，芬芳被打得不成人形，趴在地上吐了幾口血。

這幾個小廝也終於打累走人了。

我看著芬芳，心疼地蹲到她的身邊。

“芬芳，你快走，快走……”

芬芳在地上休息了片刻，艱難地從一個洞中鑽進了祠堂。

“小姐，小姐，我來看你了，你怎麼不出聲……”

我的心仿佛被堵住了。

我突然害怕。

害怕芬芳看見我死去時淩亂慘白的樣子。

“芬芳，快走。”

情急之下，心念一動，我張開雙臂，攔了在芬芳身前。

可是，芬芳的動作半點沒有受停。

我驚呼：“芬芳，別看！”

事與願違。

“小姐！”

芬芳一聲驚叫，撲倒在我淩亂的屍身邊上。

“小姐，你醒醒！”

“怎麼會這樣！我剛置辦好宅子，等你寫下和離書……”

芬芳的眼淚如雨般落下，仿佛無止無休。

“汪汪汪……”

小小的聲音傳來。

芬芳似有所感，一抬眼，在祠堂的牆根處，發現了小小被摔壞的小身子。

我看著芬芳眼睛無神了好一會兒，將小小抱到了我的身邊。

“小姐，我一定會告訴老爺少爺，為你報仇。”

4

我搖了搖頭。

“芬芳，是我自作孽，想嫁給李懷章，如今落得惡果，也是咎由自取，爹爹他們保家衛國，我隻想回去看看他們，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可惜，芬芳聽不見。

我看著芬芳將我和小小收拾好，眼中仿佛一團火在燒。

她一瘸一拐地走出祠堂，向洞口出去。

“站住。”

突然，火光大亮。

是傅抱月和李懷章進來了。

“芬芳，你已經不是我李府下人，如今私闖民宅，意欲何為？”

我看著李懷章一臉的義正詞嚴。

傅抱月抓著帕子，依偎在李懷章身側。

真是一對恩愛鴛鴦。

隻是，他們出現得未免太過巧合。

我意識到情況不妙。

“芬芳，快走。”

“我們小姐嫁進你家，結果現在被你們折磨致死，我倒想問問，你們李家真的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嗬，蕭如嵐既然嫁進我們家，便得守我們家的家規，她命薄，我們也是萬分痛惜。不過這些事情，你一個下人，就沒必要知道了。”

我心中焦急萬分。

李懷章朝著身後招了招手，對著芬芳說道：“將這個私闖民宅的小賊，亂棍打死。”

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身後出來幾個小廝，赫然就是之前毆打芬芳的人。

在棍棒的加持下，已經受傷的芬芳哪能受得住，很快便沒了氣。

我目眥欲裂。

李懷章，你不該，害死我之後，害我親近之人的性命。

這是我從小不舍得罵，親如手足的姑娘。

我瘋狂地踢打著李懷章。

可是，沒有絲毫用處。

“扔到亂葬崗去，從後門走。”

李懷章淡淡地吩咐道，一副高門公子的做派。

他也確實是高門大家公子。

這幾個小廝眼疾手快，抬著芬芳的屍體走了出去。

“芬芳，我的芬芳。”

既然小小能在我身邊，芬芳如果找不到我，想必會著急。

廝打無果，我朝著李懷章和傅抱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朝芬芳追去。

5

芬芳並沒有凝出魂魄。

她的屍體被隨意扔在了十裏坡的亂葬崗。

“李哥，你說這芬芳會不會找我們索命，畢竟是我們打死的。”

一個膽小的小廝，對著同伴說道。

“瞎擔心什麼，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誰讓芬芳這丫頭命不好，我下手的時候已經減了力道了，也算對得起她，他要索命，找也是找當主子的。”

幾人聽完，笑著點頭附和。

突然間，幾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全部被一劍封喉。

屍首倒在了芬芳的邊上。

我看著幾個小廝臉上還未散去的笑意，隻覺得諷刺。

殺手一路疾馳，回到了我熟悉的府中。

“回世子爺，已經處理幹淨了。”

是李懷章和傅抱月。

我知道了，殺手在殺人滅口。

我看著眼前虛偽的李懷章和傅抱月，隻覺得惡心。

屋子裏，傅抱月依偎著李懷章，嬌滴滴的抱怨。

“懷章哥哥，蕭如嵐死了，現在可怎麼辦？我願意沒名沒分地跟著你的。我們以前的承諾，就當……”

傅抱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懷章打斷。

“月兒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不會食言，我一定會給你名分的。”

我看著李懷章對著傅抱月海誓山盟，隻覺得兩人真是一個眼瞎，一個心盲。

當初，李懷章不慎遭遇山體滑坡昏迷不醒，是我剛巧路過，將其背到山洞中度過一夜。

天色已暗，山洞伸手不見五指，李懷章自報家門，許諾我以身相報。

李懷章名聲在外，家裏爹爹大哥，都是不拘小節的糙漢子，對他，我早有好感，自然願意。

我報上了自己的姓名，並將自己的荷包摘下，以為信物。

回到家中後，我等了又等，結果等來李懷章要娶傅抱月的流言蜚語。

我屢次上門，結果卻被李府拒之門外，不能得見李懷章。

皇帝知道後，將我賜婚給李懷章，並許諾在我生下長子前，李懷章不得納妾。

我知道，皇帝這樣做是為了寬慰邊關打仗的爹爹。

最終，我還是嫁了。

6

洞房花燭夜，李懷章沒來。

府裏下人都說，李懷章洞房花燭夜，一直都在傅抱月身邊。

芬芳為我抱不平，覺得我救了一條白眼狼。

我找到了李懷章。

隻看到他滿眼的厭惡。

我辯解過，反抗過，聲嘶力竭地質問過。

結果李懷章對我的厭惡越來越深。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從回憶中出來時，隻聽見李懷章對著殺手吩咐：“蕭如嵐的屍體，我不想看到，把她扔到湖裏吧。”

哈哈哈！

湖裏！

多好笑！

我之所以被關進祠堂，是因為當時傅抱月待在湖裏瑟瑟發抖，說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李懷章就這麼信了。

現在，我死了，他還想著為傅抱月報仇。

“月兒，你再委屈些時間。她現在懷胎三月，再有七個月，有了長子之後，我就能夠娶你了。”

傅抱月噘著嘴疑惑：“可是，如嵐姐姐已經死了，哪裏來的孩子。”

“沒人知道她死，她就沒死，至於孩子……”

李懷章思考片刻，對著傅抱月說道：“到時候，抱養一個，娶你之後，讓他病逝就好。”

我從不知道，李懷章竟是這樣的情種。

“蕭家人要是來找如嵐姐姐，怎麼辦呢？”

傅抱月覺得情況不容樂觀。

李懷章笑著說道：“這你更不用擔心了，這段時間邊關戰亂，蕭大將軍不敵，欽差說不定早就帶著處罰到達邊關了……”

我心中一震，爹爹和大哥都是萬裏挑一的將才，我不信爹爹會失敗。

“爹爹……大哥……”

我顧不得再聽，趕忙朝著府外飛去。

我要去找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