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挽瞬間仿佛被人扔進了冰窟,她一言不發,死人一般木然地看著男人殺意凜然的麵容。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就要忍不住開口,告訴他。
她很快就會死去,他就要如願以償了。
但最終,還是作了罷。
她甚至能夠想象到,他會以怎麼樣冷漠嘲諷的表情看著她,再冷笑著扔下一句,“真是報應。”
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當然要好好活著。”
林慕挽艱澀蒼白地扯了扯唇,淚意顫動地望著他,“隻要我不死,你就別想名正言順地娶陸微藍回家,我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
瞧瞧!
這女人偽裝溫順無害的戲碼,終於演不下去了!
“你既然要玩,那我就奉陪到底!”
穆珩硯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嘲諷地勾了勾唇畔,譏笑她的不自量力。
“陳媽!”
他忽而提高了聲音,怒不可遏地厲聲吼,“把她給我趕出去,從今往後,錦苑不準她踏進半步!”
“穆先生,使不得啊。”
陳媽惶恐為難地走上前,她不忍心地看了林慕挽一眼,硬著頭皮勸道,“天色已經很晚了,外麵還下著雨,少夫人一個人......”
然而,還不等她把話說完。
“陳媽,你真是越來越會辦事了!”
穆珩硯幽冷如潭的眸子微微眯起,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溫度,“還是說,你想跟她一起走?”
聞言。
林慕挽絕望無力地閉了閉眼眸,一滴淚,從她清削的臉頰劃過。
又重重地砸進地毯裏。
消失無蹤。
她一言未發,轉身就往黑夜裏走去,纖細單薄的背脊挺得筆直,宛如疾風裏仍舊堅韌的竹。
擦肩而過的那一刻。
林慕挽恍惚記起,四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在家宴上跟穆父攤牌,說這輩子非她不娶。
結果沒有半點意外。
穆父那樣久居高位的權威者,怎麼可能容忍被自己的兒子忤逆,一聲令下,毫不猶豫就給了他一頓家法。
那一次,他帶著滿背的傷口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幾乎丟掉半條命。
但現在。
她竟然開始有些想不起,當初,兩個人為什麼要那樣不顧一切地在一起。
夜色沉寂,身後巍巍的大門被人關上。
林慕挽單薄的身影不禁微微顫了下,她就這麼被趕了出來,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看上去滑稽又可悲。
疼。
腦袋疼得像是要炸開似的!
她下意識去摸口袋裏的藥瓶,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隻穿著一件不厚的毛衣,劇烈的疼痛迅速麻痹著神經。
“少夫人,請等一等。”
身後緊閉的大門,忽然被人輕手輕腳打開一條縫隙。
陳媽懷裏抱著一件棉衣,趕忙跑到她身邊,“天氣這麼冷,您穿這樣少可是要凍壞身子的。”
“......謝謝您。”
林慕挽哽咽的嗓音喑啞到了極點,她僵僵站在原地,任由陳媽將那棉衣裹了上來。
“您別這麼說,這都我應該做的。”
陳媽微微紅著眼眶,將一把雨傘塞進她掌心,“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穆先生他......總會想明白的。”
她認識林慕挽不是一天兩天,也是打心底裏喜歡這個堅韌的孩子。
畢竟,長在那樣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家裏,還能有著這樣善良純粹的心思,那要多難得啊。
林慕挽悲戚沉默地垂著眼眸,再抬起,那一雙琉璃般清泠的眸子裏,竟看不到半點光芒。
“陳媽,您趕快回去吧,別因為我受到牽連。”
陳媽連忙擦幹眼淚,拿出一個紙信封,“這是我趁亂替您收起來的,穆先生他不知道。”
信封裏,是一枚男款戒指。
是他們的婚戒。
屬於穆珩硯的那一個。
他曾經恨不得每時每刻都戴在手上,跟全世界宣布他們相愛。
如今,卻當成垃圾一樣,恨不得踩進泥裏。
林慕挽緊緊攥著那一個信封,她手指輕顫,從棉衣口袋裏摸出藥瓶,混著眼淚吞下了兩顆藥片。
苦味在喉嚨裏慢慢散開,藥效卻遲遲沒有跟上。
她頭疼,疼得渾身冷汗,連站都要站不直。
深夜的錦苑,宛如一個被城市喧囂孤立的幽境,長長的盤旋馬路一眼望不到盡頭。
初冬的風從耳畔刮過,撕扯著路邊的梧桐樹枝,發出鬼魅一般嘶鳴的響動。
林慕挽單薄的身影在雨霧裏顯得渺小無比,她撐著雨傘,深一腳淺一腳的踩過水窪。
然而,就在拐角處。
一個衣著襤褸的流浪漢從路邊的草叢裏跳了出來,他手裏拎著酒瓶,渾濁昏黃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呦,美人兒,要去哪裏啊?”
林慕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她頓時什麼也顧不得了,趕緊折身就往回跑。
可一回頭才發現。
她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兩個同樣衣著破爛的流浪男人,舉止輕佻地衝她吹著口哨。
“你們要做什麼?”
林慕挽清俏的臉頰上頓時蒼白一片,她怕得要命,卻還是強裝鎮定地不讓自己亂了陣腳。
一個臉上橫著道長長刀疤的男人突然笑了起來,他踩著腳上沾滿泥濘的鞋子,向她走近。
“這黑燈瞎火,孤男寡女的,你說我們想要幹什麼?”
他不懷好意地奸笑著,露出一嘴黃牙,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那下水道一般的腐臭味。
林慕挽拚命忍著想要嘔吐的衝動,不著痕跡地往後退去。
“幾位大哥,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您要是需要錢,我身上的錢,您都拿去。”
她竭力放輕了聲音,盡量地拖延時間,手指顫抖著伸進棉衣口袋,眼看就要碰上緊急呼叫的按鈕。
其中一個男人卻眼尖地看到了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弱亮光,扯著嗓子大喊,“大哥,這女人在報警!”
“臭娘們,找死!”
刀疤男霎那間臉色大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敢跟老子玩心眼,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林慕挽用力將手裏的雨傘扔了出去,重重砸在刀疤男的臉上,然後她不管不顧,拚了命地往前跑。
卻不料,雨水瓢潑,模糊了視線。
她毫無防備,踩上了幾塊長滿青苔的鵝卵石子,腳下猛然一滑,整個人慘烈地往前摔去。
膝蓋著地,細碎石子瞬間嵌進血肉裏,疼得鑽心。
但她不能停,更不能落在那些人手裏。
林慕挽半點也顧不得,她咬著牙就要重新站起來,後背卻驟然一沉。
她身後,刀疤男縱身一個飛蹬,狠狠踹在她單薄的後背,他看起來有些功夫,又用足了力氣。
林慕挽隻覺得五臟六腑似乎都要挪了位置,纖細的身影在雨霧裏重重倒了下去,跌在路邊的臟汙泥水裏。
“賤人,跑,我讓你再跑!”
刀疤男罵罵咧咧地追了上來,沾滿泥淖的膠底鞋用力踩在她臉上,又惡狠狠地碾了碾。
緊接著,雨點般的拳頭,密密實實地砸在她身上,他們又踢又打,嘴裏還罵著臟到極致的諢話。
她哭喊,求饒,但對方根本不為所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林慕挽以為自己肯定要死掉的時候,遠處有一道車子燈光隱隱亮起。
“大哥,好像有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