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淩在王媽媽的帶領下,繞過十六扇山水屏風,進到內堂。
“薛姑娘到了。”
外頭服侍的丫頭一通傳,上首美人榻上坐著的年過半百的婦人款款站起身來,看到薛淩走近,忙笑著說,“快過來讓我瞧瞧,都長這麼大了啊!”
“侯夫人好,我二叔,二嬸讓我替他們給您磕頭,多謝府上這些年的關照。”
薛淩說著就往地上跪。
定北侯夫人忙拉住她,“免了免了,他們有心了。”
薛淩忍著不適,笑嘻嘻的任憑她打量。
這位定北侯夫人姓楊,世家出身,說話柔聲細語,不怒自威。
在家的時候,薛有福就已經給她科普過定北侯府的基本情況,包括一些不為外人道的隱私,這位楊夫人雖然不管事兒,可在定北侯府中的地位極重。
她是定北侯的結發妻子,為定北侯生下七子二女,如今兒女皆亡,孑然一身,性情有些孤僻,尤其討厭小孩子。
薛淩是理解不了她的心態的,因為第一世在星際時代,人們都是基因合成的,沒有親緣關係一說,第二世在修真世界,生個崽子艱難的要死,自己也沒生育過,也無法體會這種喪子的心情。
但她如今見到楊夫人覺得這人還不錯,至少禮數周到,說話也很好聽,看不出來性情很偏激。
“好個俊俏的丫頭,今天起,就住在我這裏了,可不許想家。”
楊夫人客套的說著。
薛淩知道她其實並不想自己打擾,於是笑道,“二叔,二嬸叮囑過,來府上是來學規矩的,不許吵鬧您,我不吵,我想睡覺行不行?”
楊夫人看了薛淩一眼,覺得這丫頭很機靈,活潑又不失分寸,格外討她歡心。
“你不是還沒用早膳嗎?”
楊夫人對薛淩的事情很清楚。
“一大早就被二嬸叫起來梳洗,現在正犯困,您若是疼我,就許我早上多睡會兒吧,我跟小白一樣樣的,晚上睡不著,早上不想起,況且在車上的時候,我已經吃過點心了,現在也不餓,就是想睡覺。”
薛淩打了個哈欠。
楊夫人忍不住笑了。
她多久沒有這麼放鬆過?
自己都忘了啊!
得勝堂的規矩大,之前戰事又多,府裏常常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每月都有生死祭日,自然沒人敢在她麵前撒嬌,肆意說笑。
如今薛淩懵懂無知,天真浪漫,她這一說,楊夫人立刻就準了,“繡紋,從今天起,你就跟著薛姑娘吧,這府裏上上下下都是一雙勢利眼睛,你好好伺候著,別讓她受委屈了。”
繡紋是楊夫人身邊的二等大丫頭,她牽著薛淩的手帶她去裏屋歇息。
邊走邊說,“侯夫人喜歡姑娘呢,我進府這麼多年,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夫人的笑臉,夫人笑起來真好看!”
“那她為什麼不笑?”
薛淩故作不知。
繡紋歎了口氣,“夫人的子嗣全都戰死了,哪裏還能開心的起來。”
“說不定,她還能再生一個啊!”
薛淩的話讓繡紋哈哈笑起來,“你真是什麼都不懂啊,夫人已經年過五旬了,哪裏還能生養。”
“也不是不行啊。”
薛淩嘀嘀咕咕,繡紋卻沒有當真,隻當她是說的小孩子玩笑話,“你有這心是好的,可千萬別在夫人麵前說這些。”
薛淩真的不懂這是為什麼?
......
辰時末,薛淩美美睡了一覺之後,再出來,感覺氣氛很壓抑。
原來是定北侯年英來了。
屋裏鴉雀無聲。
薛淩認真的見禮,“侯爺安好,我二叔,二嬸讓我替他們給您磕頭,多謝府上這些年的關照。”
楊夫人噗嗤一聲笑了,“你這丫頭也太敷衍了,拿跟我說過的話再跟侯爺說一遍,就沒新詞了嗎?”
楊夫人這一笑,屋裏的氣氛頓時鬆懈下來。
薛淩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沒想到侯爺會親自來,還沒來得及想呢!”
“這丫頭跟她爹一樣耿直!”
定北侯憐惜的望著薛淩,命人叫年韶來。
楊夫人的眉梢不經意的抖動了一下,“把孩子們都叫來吧,府裏就剩下這幾根苗,人多也熱鬧些。”
定北侯想了想,“既然這樣,讓小五也來熱鬧熱鬧吧,你也是他母親,他都已經傷成這樣了,該放下的事情就放下吧。”
楊夫人眼裏閃過一絲怨恨,轉頭冷冷盯著定北侯,“那歆兒呢?他都能來,我的乖孫歆兒在哪兒?”
“祖母,十六弟已經回來了,隻是他總躲著我們。”
年韶從外麵走進來,看了薛淩一眼,收回目光給定北侯和楊夫人磕頭,“爺爺,您饒了十六弟吧,隻要您不打他,他一定會出現的。”
什麼情況?
薛淩感覺自己吃了好大一塊瓜。
年歆怕被責打,所以藏起來了?
他是躲著我,還是躲著定北侯呢?
“喵!”
小白蹭著薛淩的褲腳。
她彎腰把小白抱起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擼著,從楊夫人對年韶的態度來看,年韶應該不是她親孫子,年歆才是,而定北侯似乎更偏向年韶。
薛淩輕聲問繡紋,“十四少爺跟十六少爺不是一母同胞的?”
繡紋悄悄回答,“十四少爺和十五少爺是五房的,十六少爺是六房的,咱們侯夫人七個兒子在十年前全都戰死了,唯獨五爺活著回來了,所以這些年來,侯夫人都不許侯爺進這院子,侯夫人心裏隻認十六少爺是親孫子,其他幾個都是麵子情兒。”
薛淩了然,要是都戰死了也算了,可現在的問題是楊夫人的兒子死光了,趙姨奶奶的兒子還活著,哪怕他受了重傷,隻要他還活著,就是橫在楊夫人心裏的一根刺。
這根刺還長出分叉來,人家還兩個聰明伶俐的兒子快成年了。
楊夫人之前忍氣吞聲,是因為所有人都認為年歆是個啞巴,她爭榮誇耀的心也頹廢了,而現在她知道年歆不啞了,腰杆子自然就硬起來,在定北侯麵前也能爭上一爭了。
“你起來吧,年歆若是回來,這打還是要受的,我已經替他接下十五杖,他再受五杖也不會傷精動骨。”
定北侯捋著胡子,話音剛落,楊夫人就噌一下站起來。
“這事兒,若是別人,你會這麼說嗎?年英啊,年英,你就是存心想讓我絕後,別說是五杖,就是隻有一杖,我也不許你打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