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碰撞門鎖的聲音響起時,童夏正窩在沙發裏看一檔家庭喜劇,門被打開,她臉上的笑容頓時如隔夜的飯菜般冷了下來。
站在玄關處的男人還是和從前一樣好看,燈光靜靜剪出他修長挺拔的身材,簡潔的黑色西裝和白襯衫,穿在他身上卻有種寧靜矜貴的氣質,落拓、俊朗。
臨近年關,事務所裏忙,童夏記不清上次見他是半個月前,還是一個月前。
見沙發上的女人仍沒動彈,沈君瑜蹙了蹙眉,淺淺的陰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一側:“今天是除夕,要回老宅,你該不會忘了吧。”
童夏一下子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她怎麼可能忘,一年一度的秀恩愛時間嘛。
“我收拾一下,馬上就可以走了。”
沈君瑜看了她一眼,把手中印有奢侈品logo的紙袋放在櫃子上:“在櫥窗裏看到覺得很合適你,就買了。”
童夏又折返回來,從紙袋裏拿出那件款式簡約的小禮服,愣了愣:“幹嘛......給我買衣服?”
沈君瑜正脫外套:“新年不都是要穿新衣服嗎?”
童夏淡淡“哦”了一聲,抱著那件幾乎沒有分量的小禮服進了浴室。
這是她跟沈君瑜結婚的第二年,但那種張皇又小心翼翼的感覺,卻依舊跟剛領證的時候一樣。
童夏仍記得兩年前那個普通的雪天,她看著沈君瑜的眼,無比認真的說:“要不我們結婚吧,反應我姐也走了,就算是應付一下你爺爺也好。”
對方沉默了,許久,當她尷尬的準備轉身離開時,終於聽到了他淡漠的嗓音徐徐響起:“回家拿戶口本吧。”
童夏一貫都屬於那種特別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所以這兩年裏,她清楚的知道,沈君瑜不喜歡她,整個偌大的沈家,除了沈爺爺也壓根沒人瞧的上她。
但童夏不是為了讓他們看得起而活的,更何況在沈家,有了沈爺爺的寵愛,就等同於有了橫行霸道的資本。
“君瑜回來啦!”婆婆顧荷笑逐顏開的迎了上來,可旋即她又瞄到沈君瑜身後童夏的身影,唇角的弧度陡然間變淡了:“夏夏今天可真漂亮。”
這話自然是客套話,童夏極溫順的柔柔一笑,遞上了自己手裏的禮品:“這是給媽買的護膚品,媽也越來越年輕了。”
“這個牌子不便宜吧,夏夏你在醫院裏的那點工資夠嗎?”顧荷不悅,看了眼沈君瑜,接著道:“夏夏啊,雖說我們家君瑜不差錢,可你也不能總花他的錢吧。”
童夏有些尷尬,拎著禮品的手伸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天知道她跟沈君瑜結婚之後依舊是各過個的日子,經濟上除了住的房子,她壓根就沒要過沈君瑜一分錢。
沈君瑜瞥她一眼,心道是這女人一到關鍵時候就嘴笨,接著動作自然的把她摟到懷裏:“媽,這是夏夏用年終獎金給你買的。”
顧荷聽了這才臉色稍舒,“是這樣啊,”她樂嗬嗬的接過了那套價值不菲的護膚品,“夏夏可真是有心了。”
童夏淡淡的笑:“應該的。”
“爺爺呢?在樓上書房嗎?”沈君瑜問。
“是啊,你爺爺這幾天身體不大好,血壓總是特別高,他說讓你回來了帶夏夏去見他。”
沈君瑜抿了抿唇,低頭朝童夏說:“你跟我一起上樓去看看爺爺。”
童夏乖乖跟在他身側上了樓,其間碰到幾位叔叔伯伯,童夏端著優雅的微笑頻頻打招呼,那副端莊矜持的模樣宛如生來就是大家閨秀。
外人麵前,他們是恩愛不疑的夫妻,而關上門,彼此間的那種陌生,就像荒草一樣瘋狂的生長。
敲門得到應允後,沈君瑜推開了書房的門,還未進門,裏麵就傳出了老人和顏悅色的聲音:“是君瑜和夏夏來了?”
童夏挽著沈君瑜的胳膊走了進去,原本正躺在軟榻上看書的沈老爺子摘下老花鏡頓時滿麵紅光。
童夏跟沈君瑜才問候了他幾句,老爺子不知怎的便將話題扯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身上。
“夏夏,你跟君瑜結婚都已經兩年了,怎麼還不要孩子?”
童夏心裏咯噔一下子,這生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那也要沈君瑜有這個心才可以吧。
結婚兩年,他都沒碰過自己,孩子要從哪兒來呢?
沈君瑜瞥見她緋紅的臉色,嘴角揚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爺爺,我跟童夏我們都還年輕,要孩子也不急於這一時,來日方長,你就別為我們操心了。”
沈爺爺臉色黑了下來,但也沒再多說什麼。
童夏以為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畢竟去年她也沒少被催問,但後來被沈君瑜一通含糊糊弄,也就無疾而終了。
有時候童夏確實挺佩服沈律師的口才,黑的也能給說成白的,硬是把那些長輩們給唬住了。
她以為今年亦是如此,直到這件事在年夜飯桌上再度被提起。
“夏夏啊,你這都二十六了,到底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啊?”開口的是婆婆顧荷。
童夏訕訕放下了筷子:“媽,不著急,君瑜說等......”
“還等什麼等。”饒是再疼愛童夏,但在下一代的問題上,沈爺爺是從來都不肯退讓的,他虎著張臉道:“你們是年輕,但爺爺老了,爺爺想在百年前,抱上重孫子。”
童夏抿了抿唇,求救似的目光投向沈君瑜,誰知沈君瑜竟直接忽略掉她的目光,慢條斯理的夾起一筷明爐魚放進了嘴裏。
麵對著眾人看熱鬧的目光童夏不知所措的咬了咬唇,婆婆顧荷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低低驚呼一聲:“呀,夏夏,你該不會是有問題吧?”
童夏沒明白過來:“什麼有問題?”
“就是身體有問題啊!”
聲音不大,卻足夠桌子上所有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童夏臉色一白,偏頭瞪了沈君瑜一眼,沒得到回應,她又在桌子下麵狠狠的踩了他一腳。
沈君瑜眉頭微微一蹙,繼而不動聲色的繼續夾菜。明明已經感覺到旁邊的小女人被擠兌得要蹦起來了,卻就是鐵石心腸的不出手幫忙,等著看她憋紅了小臉的可愛模樣。
顧荷也沒打算給童夏留麵子,喋喋不休的接著說:“現在醫學昌明,其實也沒有什麼病是不好意思承認的,媽認識一個很不錯的婦科醫生,下次我帶你去看看。”
童夏把頭埋的很低,一句為自己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就算是被婆婆這樣羞辱她又能怎麼樣呢?說出實情嗎?說出結婚兩年,她的丈夫從來都沒有碰過她嗎?
那樣恐怕她會被羞辱的更加痛快徹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