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不過五六天,已經死了兩個人了。當我們從荊棘叢中脫困後,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沮喪的神情。
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哪怕吳顯彰又將價格提了兩百。
“吳教授,我們已經死了兩個人了。前方還有多少危險,我們都不知道,萬一再死人呢?難道說,我們要扛著大家的屍體過去嗎?”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陡然拔高。
“老烈,你先別發火,好好聽人家教授說。”老吳悄悄拉了我一下,想當個和事老。
吳顯彰緊緊地盯著我,渾濁的目光中閃著稍許的精芒,不假思索地答道:“是!”
隻有一個字,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吳顯彰說道:“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個項目,我們早就有人犧牲了。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五個六個!”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本子,胡亂翻了幾頁,在我眼前晃動著:“你可以看看,從這個項目開始立項到現在,我的老師,我的同事,我的學生。多少代科技人前赴後繼,就是為了這個項目。我不能讓他們白白犧牲,你明白嗎?”
我看了一眼那個本子上的名字,一行行映入眼簾。
驀地,有一種沉重的壓迫感迎麵而來。那些名字,曾幾何時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
吳顯彰繼續說道:“如果我們放棄了,他們就白白犧牲了。蘇同誌,我可以告訴你,即便你不帶我們去鷹嘴峰,我豁出去這把老骨頭,也要一個人到那裏去。因為,我肩上背負著我們國家所有科研人員的希望!”
大家都安靜了下來,耳邊隻傳來了呼呼的風聲,刮在臉上,如刀割一樣,心裏更疼。
想起了孫建國、劉學兵,他們慘死的情景與淒厲的慘叫,如同縈繞腦海中的夢魘一般揮之不去。
老吳也勸我:“老烈啊,吳教授都這麼說了。看樣子,就算我們不帶他去,他也會找別人。何況我們回不去了。萬一路上再遇到老娃子,咱們都得交代在這兒。依我看,不如再往前走走,說不定能碰到老薩他們呢。”
“你咋知道?”
“這還不簡單,林場都沒看見他們的屍體,肯定是逃出來了。”
我苦笑:“行,總算是有了點兒長進。”
老吳見我笑了,知道我沒有意見了,當即笑道:“沒事了沒事了,其實我們都想平平安安地到達鷹嘴峰嘛。那啥,我們現在接著趕路,免得老娃子追上來。走吧。”
這次,我和老吳走在了前頭,董勝武隨同吳顯彰與梅若裳跟在了後麵。
腳下的積雪咯吱咯吱地響,除了那幾口野雞肉,今天什麼都沒有吃,每個人的體力都到了極限。
但一想到那群邪門的渡鴉隨時可能追上來,我們也隻能加快腳步。
“老烈,你說那群老娃子叫啥,渡鴉是吧?也太他媽邪性了。”
我沉吟說道:“烏鴉的報複心極強,但絕對不會發生吃人的事情。”
“不對吧,你說這群畜生報複心極強,在林場埋伏好了等我們,沒準兒就是報複我們在死人溝殺了不少老娃子。”老吳覺得自己的分析頭頭是道。
我卻說道:“那麼第一次呢,在死人溝為什麼會襲擊我們?明明有麅子肉,還有狼肉可以吃,偏偏要吃人?還有,薩奇他們都不見了,去了哪裏?”
老吳皺著眉頭,猜不出個中緣由。
我接著說道:“我們到林場的時候,渡鴉都已經埋伏好了。可見它們早就等候在那裏了,說不定薩奇他們遭遇了鴉群,這才放棄了整個林場逃走了。”
“媽的,不會老薩也殺了幾隻渡鴉吧?”
我沒有說話,身為護林員,不大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老吳又說道:“不過......這事不對呀,你小子能殺虎殺狼,按理說收拾老娃子你更不在話下了,怎麼不靈了呢?”
這一點我也想不通,隻好用沉默來應答。
大家走了一夜的路,等到天已大亮,麵前終於出現了一片密林。
這片林子茂密且高聳,樹木幾乎都長到了五六十米,四五人環抱粗細。廣袤無垠,一眼望不到頭。
看到眼前這場景,我不由呆住了:在大興安嶺二十多年了,林場這邊我也來過幾回,但從來沒有見過這片林子。
吳顯彰拿出了地圖,激動地雙手晃動著:“錯不了,就是這裏了。蘇同誌,這裏就是黑林子了。”
老吳看了一眼地圖,當即長舒一口氣:“哎呦我的媽呀,總算是到了。同誌們加把勁兒,我看看裏麵能不能打隻麅子,咱們解解饞。”
說罷,他大踏步地往前進。
我們一行人則跟在了後麵。
老實講,從進入這片密林之後,我的心裏始終有種異樣的感覺。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每一座山頭,每一處懸崖,每一片森林,都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但是眼前的黑林子,卻讓我有了一種陌生感。一跨進這裏,便覺得周圍一片死寂。
這裏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過分。就連時常能聽到的風聲和鳥鳴,這裏都聽不到。
“老吳。”
“咋了?”
我謹慎地說了兩個字:“小心。”
“放心吧,忘了咱是幹啥的了?”老吳端著那把老舊的獵槍,昂首闊步地走在了前麵。
我們又走了一段路,吳教授第一個走不動了,停下來靠著一棵樹休息。
我隻好讓隊伍停下了腳步。
老吳見狀,便主動請纓去前麵探路,順便找點兒吃的回來。
我心想,幸虧這次帶上了他。有老吳在,我們不會餓著,便叮囑他一切小心。
老吳點了點頭,轉身走遠,身影消失在了密林中。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繁茂的枝葉遮天蔽日,看不見一絲的陽光。這種感覺令我十分不安。
“蘇同誌,你也休息一下吧。”吳顯彰招呼了一聲。
我便靠著他們對麵的樹木坐了下來,卷了一支煙,慢慢地抽著。
覷目望去,吳顯彰和梅若裳正在商量著什麼。吳顯彰的一雙手蒼勁有力地比劃著,梅若裳沉默不語。
搞科學的都這麼神秘嗎?
大家在原地休息了兩個多小時,我不由有些著急了。
大興安嶺不比尋常的地方,在這片詭異的林子中,停留時間越久,危險可能越大。
我幾次翹首望著老吳消失的方向,心中漸漸變得急躁起來。
“蘇同誌啊,吳同誌還沒有回來嗎?”吳顯彰問了一句。
我心想這不是廢話嗎?便搖了兩下頭。
董勝武的槍早就沒有了子彈,但他還是細心地擦拭著,不曾看我,也沒有說話。
梅若裳更是仿佛不認識我似的。
吳顯彰說道:“稍安勿躁,說不定他找到了什麼新奇的東西了。”
我心裏冷笑:在這種地方,還能找到什麼新奇東西?
“蘇同誌啊,過來坐會兒,說不定吳同誌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走過去,和吳顯彰並肩坐在了一起。
“我問你哦,你一直都是在大興安嶺嗎?”
“嗯。”
“看你二十多歲的年紀,難道你從來沒有離開過?”吳顯彰的眼神閃動,帶著幾分的期待。
我搖搖頭:“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山腳下的屯子。”
“哦,那麼你的父母呢,他們也是本地人嗎?”
我正要開口回答,突然感覺身後一陣冷風吹過,身後傳來了一聲斷斷續續且帶有幾分幽怨的聲音:“蘇......烈......”
這聲音如鬼低咽,明顯不是老吳,我陡然間一個激靈,當即回頭望去,卻驚得一下子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