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地圖上看，距離我小木屋的位置向西數十公裏，然後轉而向南，走上一段路，翻過一道名為過龍脊的高山，約摸近百公裏遠，便能見到鷹嘴峰。

老先生指著地圖說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這個鷹嘴峰。”

聽他這麼一說，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在這附近二十多年了，從來沒聽說過什麼過龍脊，什麼鷹嘴峰。

老吳在一旁直撇嘴：“老先生，您是不是《林海雪原》看多了，打算智取威虎山啊？我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地方。”

老先生和顏悅色地說道：“是這樣的，可能這幅地圖時間太久了，上麵的地名和現在對不上。護林員同誌，你仔細看看，能分辨出來嗎？”

我眉頭緊鎖，隻能猜測著說出：“這個......過龍脊，好像是二道梁子，距離我這裏大概有幾十裏路。至於鷹嘴峰......”我最後搖了搖頭。

那老先生喜形於色，連忙擺手：“不要緊，不要緊，隻要你能帶我們去那裏就好。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老先生興奮地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開始介紹他隊伍裏的成員：身後那個梳著偏分，戴著眼鏡的人名叫孫建國；一個留著齊耳短發，頗有幾分幹練之氣的女性，名叫劉學兵；至於剛才遞給他地圖的那位姑娘，叫梅若裳；最後是一個大個子，滿臉的橫肉，看起來有幾分駭人，名叫董勝武。

我對於這撥人的突然造訪，並沒有表現出十二分的歡迎。每個人也隻是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唯獨那個叫梅若裳的姑娘，一雙靈動的黑眸在我身上停留了許久。被一個漂亮的姑娘這麼盯著，我反倒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低下了頭去。不知道是不是挨著火爐的緣故，頓覺臉上滾燙。

老先生說道：“我們都是從雲南來的，生物科學院的。護林員同誌，這次請你務必幫幫我們。”

“老先生，還沒請教您的名字。”

老先生扶了一下眼鏡，還沒來得及開口，他身後的孫建國就說道：“這是我們的吳教授。”

吳教授微笑說道：“我叫吳顯彰，是這支隊伍的負責人。”說完，他主動伸出了手來。

我卻沒有伸出手去和他握手，而是沉吟說道：“吳教授，你們今天能來到我這兒，已經是萬幸了。”

吳顯彰當然明白我的意思，他初始錯愕，但緊接著，眼神變得銳利無比，堅定地說道：“我當然知道，但是為了我國的科研事業，哪怕是葬身在大興安嶺，我也在所不惜！”

老吳在一旁聽得熱血沸騰：“沒錯，吳教授，你說得太好啦！不愧是我們吳家的人。老烈，你看人家知識分子都一腔熱血，我們也應該付出點兒行動啊，支持祖國建設嘛！”

我內心苦笑：這個吳文化，真的是頭腦簡單。

我不得不將這裏的情況做了個簡單介紹：大興安嶺從黑龍江到內蒙古，全長1400多公裏，橫向覆蓋200多公裏，總麵積32.72萬平方公裏。尤其現在正值冬季，大雪紛飛，以致於溝壑斷崖被大雪覆蓋，很難察覺。何況還會有野獸出沒林間。這裏的複雜情況，常人很難理解。

吳顯彰靜靜地聽我說完，他神情肅然，忽然伸手一指牆上掛著的那張虎皮：“不是還有你嗎？”

我一愣，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扭頭看著老吳。

老吳不好意思地笑了：“老烈，這不能怪我，你的英雄事跡，兄弟怎麼都得替你宣傳宣傳。”

我轉過頭來，無奈地對吳顯彰說道：“吳教授，說起來聽丟臉的。其實這隻老虎真不是我打死的，我那年才十歲。它要真是死在我的手裏，公安機關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我。”

末了，我又加了一句：“這張虎皮也隻是暫時放在這裏的，警察遲早會把它拿走。”

吳顯彰卻輕輕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鷹嘴峰，傳聞是貊族的棲息地。”

“什麼族？沒聽說過啊。”

“貊族，是先秦時期，居住在這裏的古老部落。”

“打住打住。”老吳突然插了一句，“啥叫先秦時期呀，你別淨整那些專業名詞，整點兒我們能聽懂的。”

吳顯彰伸出手去，在火爐上烤著火：“就是夏商周的時候。貊族人是典型的遊牧民族，後來周武王滅商，他們才逐漸東遷，還有一部分去了朝鮮半島。”

“意思就是現在甭管南朝鮮還是北朝鮮，祖宗都是中國人唄？”老吳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嗯，可以這麼說。而我們來這裏，就是尋找貊族遺址的。”吳顯彰笑著說道，“護林員同誌如果肯幫忙，善莫大焉，於國有功。”

我沒有說話，因為從地圖上來看，那個地方並不近。哪怕是在天空放晴的時候，也需要走上幾天的時間。

老吳卻在一旁說道：“嘿嘿，吳教授，我和老烈二十多年的交情了。這樣吧，你直接給他開個價得了，好讓他心裏有個數。”

吳顯彰以為我不見兔子不撒鷹，伸出了一根手指：“隻要你肯帶我們過去，我給你一百塊錢。”

我愣住了，一百塊錢，幾乎是我半年的工資了。老吳果然沒有說錯。

我心中暗暗吸了一口涼氣，但是僅存的一絲理智沒有讓我立刻答應，而是冷靜地說道：“吳教授，大興安嶺的環境和別的地方不同，這裏山勢陡峭，而且有......”

“三百。”吳顯彰不等我的話說完，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塊錢，足夠我逍遙好一陣兒了，這是我一個無法拒絕的數字。

“五百！”吳顯彰見我不說話，以為我嫌錢少，又加了一手，“這是我的最大權限了。五百塊錢，隻要你肯帶我們到那裏，都是你的。”

“奶奶的，幹啦！”老吳一躍三尺高，根本不容我表態。

我扭頭斥責他：“你瘋啦？！”

老吳卻將我拉到了一邊：“老烈，機不可失啊。難得這些外地人肯出出血。你想啊，他們對這一帶又不熟悉，到時候我們帶著他們一通瞎轉悠，就說找不到地方。這錢，你掙得不虧。”

說實話，五百塊錢足夠令我動心了。

我也沒有了任何拒絕的勇氣，隻好轉回身來對吳顯彰等人說道：“那好吧，等風雪停了，我就帶你們去。”

“不行。”沒想到，吳顯彰的態度格外決絕：“這不行。時間十分緊迫，我們必須明天一早就出發。”

我說道：“外麵刮著白毛風，現在怎麼能走得了？”

吳顯彰神情焦急地說道：“護林員同誌，這件事村長也知道的。事關國家科研工作，樹雄心，立大誌，向科學技術現代化進軍。希望你拿出不怕困難的精神，勇於克服。”

我苦笑：這怎麼能克服呢？

這時候，那個劉學兵開口說話了：“蘇同誌，我們既然花了錢請你當向導，希望你能支持我們的工作。你放心，這一路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連累你的。”

孫建國也連連點頭：“就是，我們這位董大哥，以前是部隊的，身手可厲害了，有危險我們也可以應付的。”

我不由地看了董勝武一眼，足有一米九幾的身高，又黑又壯，隻怕這樣的體格遇到了黑瞎子都不帶怕的。

正在我猶豫之間，梅若裳忽然囁嚅說道：“護林員同誌，請......請幫幫我們。”短短一句話，說完後，她竟然臉紅了。

老吳也過來勸我：“老烈，你這麼死心眼幹啥？他們舍得死，咱們就舍得埋。人家知識分子都不怕！”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知道無法說服他們，隻好說道：“那好吧，不過我有三個條件，你們答應了，明早出發；不答應的話，你們幹脆下山吧。這錢，我寧可不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