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救室外。
醫生說我需要馬上動手術,而唯一能替我簽字的丈夫,遲遲不肯鬆口。
我躺在擔架床上,不停地喘著粗氣,早已經被冷汗浸濕的衣服黏膩的貼在身上。
張瑤雙手抱胸擋在急救室門口,語氣強硬,
“我說了,不需要做手術!”
醫生一邊觀察著我的身體狀況,一邊滿臉疑問的看著張瑤,
“你們到底誰是病人家屬?”
我強迫自己保持著清醒,因出汗脫水而幹裂的嘴唇傳來陣陣痛意,
“張陽......”
張陽站在張瑤身旁,臉上滿是焦急,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我是!我是!我是她丈夫!”
醫生緊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張陽一眼,將手中的簽字書遞了出去,
“你妻子不是普通的中暑,是熱射病,必須盡快手術,不然她會有生命危險的!”
我忍受著五臟六腑傳來的灼痛,朝著張陽伸出手,
“老公,救救我......”
張陽慌亂的點著頭,不停地吞咽著口水,伸出手試圖接過醫生手中的簽字書。
“嘖!哥,你可要想清楚,咱們去哪裏弄錢給她做手術?”
張明的動作在張瑤的質問下一頓,麵上帶上了一絲猶豫。
張瑤尖銳的聲音回蕩在急救室前,
“我都已經查過了,她這個手術可至少需要幾十萬,你想清楚了!”
張陽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徹底收回了伸向簽字書的手。
“這麼多?”
張陽的語氣讓我的心墜入了穀底,求生的意誌讓我強忍不適,看向張陽,
“我......我有些積蓄,可以拿出來......”
我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張瑤打斷,
“你一個做保潔的,能有多少積蓄?剩下的錢,你想讓誰給你付?”
張瑤走到張陽身邊,直直的看向他,
“哥,咱家可沒有那麼多錢,總不能為了嫂子這個手術都搭上吧,再說了,手術還有成功率呢,要是失敗了......”
張陽沉默片刻,蹲下身,湊近我耳邊。
我死死的盯著張陽,哪怕身體的疼痛已經讓我的眼前出現了明明暗暗的重影。
張明下意識的避開了我的眼神,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
“柔柔,你也知道咱家一向不富裕,不如就別做手術了,你不是一向不怕熱嗎?這次應該就是中暑了,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挺過來!”
我閉上眼,任由淚水從眼角流出。
無數的反駁堵在胸口,最終都被我咽了回去。
張揚的聲音還在不停的傳入我的耳膜,
“咱們回家,我把風扇讓給你!你好好涼快涼快,效果肯定比手術好!”
雖然我知道張陽一向節儉,但聽到這樣的話,我還是難以抑製的感到一股難以言語的悲涼。
我試圖開口阻止張陽繼續說下去,卻發現自己早就沒有了開口的力氣。
身旁的醫生似乎發現了我的狀態,將張陽從我身旁拉開,聲音充滿了焦急,
“病人現在的狀態很差,熱氣已經對她的身體造成破壞了,必須立刻手術!”
張瑤衝到張陽身旁,牢牢地拽著張陽的手,對著醫生大喊,
“說了沒錢!你要是想救她,不如你掏錢好了!”
醫生被張瑤的話氣的一時語塞,隻能不停的喘著粗氣,沉默了下來。
一時間,四周無比的安靜。
我已經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呼吸不暢帶來的窒息感牢牢地纏著我,腦海中隻剩下絕望。
就這樣吧。
被放棄或許就是我的命運。
突然,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來簽字!”
求生的意誌讓我費力的睜開雙眼,看向來人。
竟然是來找我多次,但都被我毫不留情的趕走的親哥哥——薑彥。
薑彥快步走到急救床前,推開張明兄妹,簡單的查看過我的情況後,就要伸手接過醫生手中的簽字書。
張瑤被推的一個踉蹌,還沒來得及站穩,下意識的奪過簽字書。
“你誰啊?憑什麼簽字?!”
薑彥緊緊的皺著眉,語氣中滿是憤怒,
“我是她哥哥,我願意給她掏手術費!快把簽字書給我!”
張瑤躲在張陽身後,將剛才怎樣都不願意接過的簽字書牢牢地護在懷裏。
“我還以為是誰呢,薑柔沒認你吧?你沒有資格給她簽字!隻有我哥有資格!”
薑彥被噎的一頓,將視線落在護著張瑤的張陽身上。
“我願意付手術費!你快簽字吧!你難道看不到她的狀態已經很不好了嗎?”
張陽下意識看了我一眼。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向他比出“救我”的口型。
可張陽還是將目光落在了躲在他身後的張瑤身上。
張瑤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張陽一眼,看向薑彥的目光滿是懷疑,
“他說付錢就付錢嗎?要是做了手術,他人跑了,這筆錢不是還得咱們自己拿?”
薑彥很明顯被張瑤氣的不清,上前幾步,怒吼道,
“我願意寫欠條!快把簽字書給我!柔柔已經等不及了!”
一邊是從未被我承認過卻滿麵焦急的哥哥,另一邊是與我相伴三年卻對我的傷痛冷眼旁觀的丈夫。
這樣的對比。
簡直可笑。
我慢慢閉上了沉重的雙眼,不再奢求出現什麼希望,放任自己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薑彥似乎發現了爭論沒有任何意義,試圖越過張陽直接搶奪張瑤手中的簽字書。
場麵頓時亂作一團。
張瑤在張陽身後拚命躲閃,最後竟直接把簽字書撕了個粉碎。
“別爭了!”
我不停地喊著,試圖阻止他們的爭執。
可是卻沒有人能聽到我的話。
直到醫生和護士穿過我的身體,去拉開纏鬥在一起的張陽和薑彥。
我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最終,還是護士的一聲驚呼,終止了這場喧鬧。
薑彥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踉蹌著跪在急救床前,眼中似乎泛著點點淚光,卻轉瞬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疑心自己看錯了,畢竟我和薑彥幼時分散,再相逢時,我也從未給過他好臉色,他對我應是沒有什麼感情才對。
今日,他願意來替我簽手術書,已經遠遠超乎我的預料了。
張陽擦了擦自己臉上的傷,仿佛不敢相信我的死訊,衝到急救床前,試圖將我從床上拽起來。
隻有張瑤,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臉上劃過一絲笑意。
我滿心疑惑,雖然我一直知道張瑤並不喜歡我這個嫂子,可我不知道她竟然討厭我到這樣的地步。